翌日,皇宮西苑,史公公跪在皇帝面前。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他說這不是一個選擇?」
「回皇上話,那呂恩確實是這麼講的。」
朱厚照若有所思,「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遵旨。」
天下有奇人。作為皇帝他可以恩服,也可以威服,但實際上還有一種人,他始終都是表面服從,而內心桀驁不馴。
人家要當越來越小的官,你怎麼恩服?
人家對你恭恭敬敬,開口即萬歲,伱還怎麼威服?
不過史太監轉述的這段話其實有點兒意思。
呂恩這種人,雖然玩世不恭,但絕不至於蠢笨,姓史的又和他沒多大的交情,何必在紫禁城講這些敏感的話。
想必他還是算到宮裏的太監會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告訴皇帝。
換句話說,他始終不放棄自己當時在文淵閣庫樓的建議。
這種聰明人,總是自以為將所有人都算了進來,真是令人生厭。
朱厚照躺在竹製的躺椅上,一邊揉着眉頭,一邊還是忍不住去想這個事情。
「皇上……」邊上的尤址陪着小心輕聲說,「要不要喚敬妃來?」
敬妃便是葵兒,她一手醫術了得,皇帝的身體一直是她仔細調理。以前朱厚照多少有些虛火怕熱,現在倒好一些了,眼看已經六月,太陽一天驕過驕過一天,但朱厚照也沒有往年汗如雨下的感覺。
不過他自己不承認,他覺得是慢慢習慣了沒有空調的日子。
「不必了。」朱厚照歪過頭,閉着眼睛,「朕只是乏,又不是病。」
尤址也知道。
其實正如皇帝所說,正德五年確實比較繁忙,南邊、北邊、中原沒一處省心。剩下湖廣還老有流民。
不僅如此,西域也總是傳來不好的消息,其實這個消息從正德初年就開始陸續續傳來,主要的一點就是原來統治新疆的東察合台汗國分裂了。
東部分裂成了吐魯番汗國,西部仍稱為東察合台汗國。
原來東察合台汗國的大汗叫曼蘇爾。
曼蘇爾有個弟弟叫賽義德。
賽義德害怕自己的哥哥殺他,就帶着人到處亂跑。然後雙方打得熱火朝天。
邊疆亂成這個鬼樣子,偏偏這個時候統治哈密的忠順王拜牙即是個昏庸無道的人。
朱厚照剛穿越那會兒,王越鎮西北,他極力建議,大明不能放棄哈密,也不能放棄陝巴,這個陝巴就是上一代忠順王,也就是拜牙即的父親。
弘治皇帝有個好處就是聽勸,所以他復封陝巴為忠順王。
總之,哈密一直就是明朝的領土,至少名義上是。
可陝巴在弘治十八年死掉了,現在的忠順王拜牙即沒什麼能耐,後來他向吐魯番汗國的滿速兒速檀歸附,並留在吐魯番汗國,沒有回來。
這樣一來,吐魯番汗國竟然開始『名正言順』的派遣大臣去治理哈密了!
此外,除了北疆地區的吐魯番汗國,在南疆地區,那個上文提及的賽義德運氣加實力都有一點,他成功建立了葉爾羌汗國。
葉爾羌汗國在短時間內擴張過,在嘉靖年間,這個汗國領土的東端就是哈密。
而在他們的更西邊,也就是今天的中亞地區還有一個更強大的汗國——布哈拉汗國。
這個布哈拉汗國把賽義德的表兄巴布爾打得抱頭鼠竄,迫使他向南逃竄。
巴布爾往南去以後,對於南方土人的弱小非常吃驚,最後秋風掃落葉一般建立了那個漢人相對熟悉的莫臥兒帝國。
這是遠離漢人視角範圍內的、那片遙遠的高山草原上各部落相爭的故事,實際上過程更加的複雜,大明的人似乎也不是很有興趣。
朱厚照現在能收到的消息就是一個亂字,他還不知道大明的忠順王會內附吐魯番,因為那是正德八年才發生的事。
而他這個後世人,對於西域歷史的了解也遠遠沒細到那種程度。
其實真實的歷史上,這一次哈密被吐魯番國吞併後,一直到清康熙年間,這個地區才又被中原王朝所統治。
不過雖然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但局勢變差、有些失控這一點,朱厚照還是掌握的。
作為大明的皇帝,他起碼的底線是哈密不能失,雖然說之前也丟過,不過弘治年間明朝還有甘肅巡撫許進收復哈密、復封忠順王的盛事。
難道到正德年間,還走下坡路?
絕對不行!
只是時間不湊巧,這個時候周尚文還在榆林坐鎮,看着那幫人做屯田清理。
朱厚照躺在這裏,也是在靜靜的思考。
邊上,呂恩和尤址一起站着伺候。
不久,內閣楊一清、王鏊和王炳都過來了。
「臣等參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
朱厚照忍着一點疲憊起身,「甘肅巡撫的那封奏疏你們都看了吧?」
三位文臣心情都低沉,「臣等,看了。」
「說說呢。」
王鏊首先言道:「邊疆之事,無非戰、和兩策,自正德四年始,陛下將靖虜伯調至甘肅,所為者,西北之穩定也。但陛下也說過,今年乃至明年,是清理軍屯要見到實效的關鍵兩年,現在要戰……實非良機。」
朱厚照不能說他錯,戰爭這種事,不是兩個孩子鬥氣,因為氣不過、忍不了,所以我打你,這他娘是什麼決策水平?
真正厲害的戰略高度是要像教員一般,我永遠只在我想和你打的時候和你打,戰爭的選擇權在我,不在敵。
現在的大明就不在最佳狀態。勉強出兵,如果勝利還好說,可萬一兵敗,那種士氣上的影響會非常巨大。
「楊閣老呢?」
「哈密歷來向大明稱臣,也向大明上貢,吐魯番國現在與哈密忠順王頗多來往,在臣看來,是挑釁行為。但吐魯番國畢竟還沒有真正侵犯哈密,所以臣也同意王閣老所說。
然而戰雖不可取,卻也不能一切都視而不見。所以臣以為大明應降旨忠順王,申斥其不端行為,同時強調大明與哈密的藩屬關係,並警告吐魯番汗國不可輕舉妄動。
我大明自陛下御極以來國力蒸蒸日上,想必有此態度也可震懾他們幾年功夫。幾年以後,那等狼子野心之輩必然不聽勸告,但那個時候對於大明來說出兵也就言名正順了。」
「恩。」朱厚照覺得有道理,這裏思路理得很清楚,可以說是有禮有力有節,「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恩?」三人都抬頭。
「勿謂言之……」
楊一清聽明白了,他接上,「勿謂言之不預也。」
「不錯!就是這句話,在旨意中加上去!」
朱厚照強烈要求。
只不過三位閣老並不理解皇帝為何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可能是他們的諫言恰好到位吧。
楊一清說:「陛下,那臣就照此請旨了?」
「可。」
「陛下,」一直沒開口的王炳說:「今年秋,陛下要設宴接見各國使臣,能否將忠順王也叫過來?」
「為何?」
「臣覺得,既然楊閣老是要用大明國威震懾忠順王。倒不如讓他到京師來看看這幾年大明的變化。如此,他便知道輕重了。」
「朕不喜歡那個忠順王。」朱厚照直接表達了傾向。
楊一清也有辦法,「可讓忠順王遣使。」
這就是玩政治,直走不行就繞一下。
朱厚照沒有反對的理由了,「那就讓他們來,正好,朕也可以交代幾句。」
「是!」
「好。你們下去吧,這件事暫時先這樣辦。至於真正用兵,有空也問問靖虜伯的意見。」
皇帝揮手以後,他們各自退回。
在呂恩的眼中,這個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一旦是這種大事,天子就會召集相關的重臣入宮。
儒家學說里所要的盛世就是這樣來的:皇帝不辭辛勞的和自己的臣子共議國事,如果還能做到聽聞納諫,虛懷若谷。
那沒得說了,歷史上必有這麼一號人。
他聽說周王的事也沒按照靳貴那樣講的那樣草草的了事。皇帝還是把先帝的旨意找了出來……
「尤址。」
呂恩正想着,皇帝那邊開口說話了。
「奴婢在。」
「朕累了,過來給朕敲敲腿。」
「是。」
呂恩看得有些動容,他想說什麼,不過尤址一直給他使眼色,並且微微搖頭。
過了一會兒,躺着休息的皇帝開口,「呂恩,你回去吧。」
「額……不知陛下要臣回哪兒去?」
朱厚照長嘆一口氣,帶着半分慵懶說:「你願意回哪兒去就回哪兒去,隨便你吧。走吧。」
「是。」
呂恩跪下謝恩,後退兩步的時候又停下,「陛下,臣斗膽問一句,明日臣還要不要來?」
他這話說出口,稍稍等了一會兒。
但沒動靜。
呂恩沒感動彈,又等了一會兒,還沒動靜。
於是他忍不住抬頭,而他視線中的年輕的皇帝已經歪着腦袋睡着了。
「……皇上?」
尤址狠狠瞪了他一眼,腦子抽了吧,皇帝睡着了還叫,你能有多重要的事,於是他立馬示意左右,大手一揮,那意思:把這混蛋給咱家抬走!
呂恩撅着嘴巴,稍稍顯出些無奈後離開了。
……
……
「人走了麼?」
尤址嚇一跳,他確實以為皇帝睡着了,「回陛下,走了。」
「明天他入宮的話,吩咐人給他開門。不入宮的話,隨便找個縣,讓他去當個九品典吏吧。」
說完這句話,朱厚照身子往下又癱了幾分,「朕眯一會兒,不要讓人打擾朕。」
「是。」
尤址小心翼翼的,他有些害怕,但他有時候在想,皇帝的這些心思、手腕,當初的劉瑾肯定也害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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