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的奏疏到了京師以後,
內閣先進行票擬,一看到運司衙門的貪腐程度如此之深,他們也滿心的震驚。一筆閣 m.yibige.com
「李閣老,這要怎麼給皇上看?內閣票擬,又要擬一個什麼意見才好?」
李東陽老得眼袋下垂,此時也是一臉的嚴肅。
他把手上的毛筆放下,剛剛所考慮的事情也拋到腦後,把趙慎的奏疏前前後後又看了兩遍之後開口,「就寫,請聖上裁奪吧。」
內閣不知道如何辦理,便會這樣寫。
這件事比較重要,兩位閣老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要儘快稟報皇帝。
不僅僅是其中運司衙門的貪腐,還有十幾萬灶戶的安頓問題。
入宮的路上,兩位閣老碰到了出宮的談大夫,以及她那個面容姣好的徒弟葵兒姑娘。
因為已經認識了,就打了個招呼。
等到擦肩而過之後,
葵兒姑娘便說:「陛下還沒有痊癒,便又要如此密集的接見大臣。」
其實朱厚照的身體已經逐漸好轉,主要是胃口好了,魚肉、雞肉不斷,除了還有些咳嗽滴滴答答一直沒好完全,精神已經基本恢復了。
而談大夫那邊一鬆口,
他就吩咐侍從室開始叫人。
這些都在談允賢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令其到底還是有些不愉快。
現在聽到徒弟這樣講,談大夫也心生一計:
「往後,我們也可以往侍從室遞條子。便說病情複診。陛下還有些咳嗽,也是應當的。慢慢的便一個月來上一次,每來一次就盡力說服陛下節勞。」談大夫是真的擔心,「否則,照陛下這般辛苦,下一次病倒也是意料中事。」
葵兒姑娘輕抿嘴唇點了點頭,
皇帝勤政愛民,有情有義,她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我們幾個也不必每次都來。醫館那裏也總是要留人,你與辛惠隔開,下次為師就帶辛惠入宮。」
「哦。」葵兒姑娘輕輕應聲。
……
……
乾清宮。
皇帝吹着熱茶,
他把楊廷和給叫來了。
「……鹽政敗壞至此,百姓總歸是受苦最多,每每念及此事,朕便痛心不已。先前還有人為鹽政官員求情……」
楊廷和情略有些停頓,還好皇帝沒有繼續說下去。
「……算了,此事先不提。眼下最為要緊的便是那些灶戶。朕知道,灶戶曬鹽本就艱苦,一旦處置不妥,便會有不忍言之事發生。如今兩淮各地的鹽場想必都受影響,數十萬灶戶朝廷不能棄之不顧。楊愛卿,朕的這番心意,希望你能理解。」
這樁事,沒有人會反對。
文臣本身也支持朝廷多加賑濟,所謂的施恩於天下,就是如此。
宮裏的事叫劉瑾給弄成那番模樣,但皇帝,還是心懷萬民。
得來的銀子沒有被揮霍,最後花在了百姓頭上,而且是皇帝主動宣召他來到此處,這樣想着,楊廷和便覺着那個熟悉的陛下還在。
「這次鹽課之桉,朝廷也抄沒了一些銀子。朕四季常服皆備,吃喝用度也不短缺,宮裏便是偶有破敗之處,只要稍加修繕即可。因而是用不到這些銀子的。況且,層層盤剝,剝得本就是灶戶的錢,這銀子要想辦法還給他們。楊愛卿,」
】
「微臣在。」
「兩淮鹽場涉及灶戶眾多,朝廷若是不派總辦大臣,這件事估計也做不到。所以賑濟灶戶一事,你可願往?」
楊廷和自無二話,他拱手稱:「陛下有命,但敢不從?臣願往!」
便是說到這裏,李東陽和謝遷到了。
因為說是揚州來的奏疏,
侍從室沒有過多阻攔,皇帝現在就關心兩個地方,一個揚州,一個大同。
況且和楊廷和本身也是在說兩淮鹽場。
「臣李東陽(謝遷)叩見陛下!」
「平身。兩位愛卿來的正好,朕正與介夫在說賑濟灶戶一事。私鹽禁絕之後,灶戶失去了余鹽之利,這一點不可不察。你們也都說說,有什麼意見?」
李東陽和謝遷心裏都一頓,
趙慎在奏疏里說的事情,皇上竟然都已經知道了。
可比這八百里加急的奏疏還快的又會是什麼?
或者就是說皇帝自己想到的。
這就比較厲害了。
李東陽往前一步,「陛下以百姓為先,此乃我大明天子之德。微臣於此事並無意見。只不過,兩淮灶戶之數不下十萬,朝廷禁了私鹽之後,今年可以賑濟,明年怎麼辦?後年、大後年又該如何?再有朝廷賑濟災民,雖有總辦之官,但也是依靠大大小小的官員下撥銀兩,但……」
「但什麼?」皇帝眉頭一挑。
「臣請陛下御覽。」
李東陽很突然的把奏疏拿了出來。
這就讓乾清宮的眾人有些驚異了,莫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朱厚照咳嗽兩聲,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其實明朝那些荒唐事,他大概是知道點的。
但他當皇帝已經當得有了代入感,從一個旁觀者變成親歷者,有時候還是會很憤怒的。因為現如今的各項朝政都傾注了他的心血,如果總是不見好,你說煩躁不煩躁?
結果趙慎的這份奏疏還真的來的『恰如其分』。
他一看到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都已經腐化到幾乎全軍覆沒的程度了,瞬間便有些暴跳如雷。
於是『啪』的一下把東西扔在地上。
隨後勐然站起身,怒吼道:「朕真是瞎了眼,就是養條狗,還知道親順主人吶!這個鄒澄還敢在京師裝瘋,他就是不瘋,朕也要將他弄瘋!
兩淮鹽業,是大明鹽業之首!結果運司的鹽政官員幾乎個個貪腐!大明的臉面何在?大明的體統何在?!傳出去朕就是個昏君吶!咳咳……咳咳!」
皇帝忽然如此動怒,司禮監、侍從室和幾個文臣都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劉瑾還不忘關心,「陛下息怒,要注意龍體啊!」
朱厚照不理他,「李閣老、謝閣老!你們說,朝廷靠着這樣的運司、這樣的官員,能管理好鹽政嗎?!鹽課能不流失嗎!千百年來可有哪朝哪代中興之時,卻貪墨腐化至此的?!千百年後,朕與大明豈不是後人的笑料?!」
「你們聽着!運司衙門的桉子務必詳查,誰也不能夠求情,該是什麼罪就定什麼罪,不能因為涉及四十多人便咳咳……咳咳,便要求朕從輕發落!咳咳。」
皇帝如此動怒,忽然間咳嗽有些止不住似的。
幾個官員都靠過來,想要扶着他。
「皇上息怒啊!具體情形如何,總要再去與趙鹽司核實清楚才好。」
朱厚照深呼吸了幾下,慢慢強制自己冷靜,
隨後他又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賑濟灶戶一事,朕原以為雖然不難,畢竟銀子是有的。但是現在看來,鹽課之中貪墨之舉甚多,這銀子朕就是捨得給,還不知能發得下幾成呢!」
有的時候,朝廷的銀子還沒出京師,就先要流失一部分。
尤其到嘉靖年間朝廷欠俸的時候,別的不管官員的俸祿先拿了。
只要人數一多,誰敢說什麼?難道還能與所有人為敵?
「因為處處貪墨,灶戶才會為胥吏盤剝,如今還是處處貪墨,你們誰又能使朕相信,朝廷下撥的銀兩會真的用於灶戶身上?」
這個問題,誰敢回答?
在信息發達的年代,某些官員少發點錢,這個風險較大。
但在古時候,上頭說每個人發三兩,他就自己扣下一點,誰知道?
百姓自己也不知道朝廷要給他們發多少銀子。
所以很多時候的賑濟,反而是有權有勢的人還要吃掉其中一點。
本質上就是執行問題。這也是最具挑戰性的問題,如果每一道政令都能按照理想的狀況實現,那他每日便只用動動嘴,又何必勞累到讓自己生了病?
這也是他成立侍從室,盯住各個大臣的原因。作為皇帝,他就是抓緊抓牢內閣和六部。
朱厚照思來想去,心中還是不放心,
「這樣不行!賑濟灶戶的銀兩,朕還是撥付至少府糧商,灶戶主要是困於衣食,衣還好說。食是萬萬不能馬虎,少府拿了銀子以後即動用專門的運糧隊往兩淮各處鹽場輸糧。介夫則多帶些人,每日辛苦辛苦,往來於鹽場之間,務必督促執行!」
這樣的話就是繞過那些胥吏!
因為鹽政官員不值得信任!
其實本來也該如此,銀子是大費周折好不容易從那個系統搜刮上來的,現在又通過這個系統分發下去,這不是回到原點嗎?
所以寧願麻煩一點、彆扭一點。
雖說少府這個新建立的官僚系統當中也免不了貪腐,但畢竟新、沒有那麼多時間腐化到那個程度。
楊廷和說道:「陛下請放心,臣一定瞪大了眼睛看!」
「唉。」
朱厚照盛怒之後又長舒一口氣,
韓子仁說當縣令就是給百姓留一條活路,其實當什麼官都是如此。關鍵是上下其手,陽奉陰違。
就是發個銀子都要動那麼多的腦筋。
「當初太祖皇帝設兩淮運鹽使司的時候何曾想過會有今日這樣荒唐的結果?一個衙門五十三人,四十六人都貪腐,真是聞所未聞!祖宗把江山交到了朕的手上,卻搞成這個樣子。朕,真是痛心疾首。」
「陛下!」
李東陽和謝遷也有些共情,「天下人本就分賢與不孝,陛下切莫為了不孝之人而傷了龍體。」
朱厚照仰着頭,一點一點的說:「這封奏疏的真實情況如何,朕會令人核實。而除了兩淮,兩浙、長蘆、山東等地的運鹽使司怕是也好不到哪裏去。如果核實之後為真,朕真不知道留着這運司衙門有何用處。」
這話說的很不一般,皇帝這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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