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高樂亭侯....」
司馬昭趕忙起身,笑臉相向,臉上不敢露出半點不滿的神色來。
來人是一個老者。
老者大概有七十歲,卻是精神奕奕,不見老態,若說鍾會等人的傲氣是泄露在外的,那此人的傲氣,就是深藏在骨子裏的,只能通過他的眼神來看到。
面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的親弟弟司馬昭,老者的眼裏甚至看不出多少敬意來。
仿佛司馬昭在他面前只是個小輩。
司馬昭咧嘴笑着,趕忙請此人坐下來。
老人居然也不推脫,直接坐了下來,看向了司馬昭。
「將軍找老夫是有何吩咐?」
還想着寒暄幾句的司馬昭當即愣住,趕忙笑着說道:「怎敢說吩咐,只是有求於您啊。」
這位老者,便是大魏高樂亭侯,尚書僕射,加加光祿大夫,盧毓盧子家。
他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漢末名臣,盧植,蜀漢昭烈皇帝的老師。
可司馬昭對他的敬重,並非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
他跟王肅這種因父而貴的人還不一樣。
盧毓十歲的時候,盧植就逝世了,他的兩個哥哥也在戰亂死去,當時袁紹還在跟公孫瓚交戰,遍地饑荒戰亂,盧毓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獨自撫養哥哥的遺孀和孩子。
在他長大之後,文帝曹丕聽說了他的事情,將他召來,提拔了他。
從那之後,他開始兢兢業業的做事,他跟那些名士們都不一樣,他跟盧植一樣,是一個堅決的務實派。
他很厭惡那些喝酒服散整日清談的名士們。
當曹叡厭惡夏侯玄諸葛誕等人的時候,此人進了皇帝的眼,曹叡就讓他舉薦一些務實的大臣。
盧毓舉薦了很多人,他所舉薦的人,又舉薦了很多人...可以說,在朝中,他的地位雖然比不上高柔,可是,作為真正的務實派領袖,他的門生故吏遍佈在所有最關鍵的位置上。
若是得罪了此公,大魏的行政體系就要崩潰了。
他如今執掌尚書台,雖然尚書令是由司馬師來兼任,可真正下達命令的人卻是盧毓。
司馬懿對他很是敬重,積極拉攏他,司馬師更是如此,頗有讓權的意思,司馬昭在他眼裏,還真的就是個小輩。
「老夫尚且還有要事,將軍明說就是。」
盧毓也不願意浪費時日,說話很是直接。
司馬昭抿了抿嘴,方才說道:「還不是群臣的事情。」
「這些時日裏,群臣紛紛上書給太尉與我,希望我們能聽從陛下的安排,可我們哪裏有這樣的功德能接受陛下的恩德呢?」
說到恩德的時候,司馬昭甚至咬起了牙。
「嗯。」
盧毓繼續看着司馬昭。
司馬昭又說道:「這些時日裏,群臣以各種說法來推辭,不願務實,這是要逼迫我來接受啊....」
這件事還是來自於曹髦在登基儀式上的德政。
群臣在發現司馬昭不搭理自己之後,就開始主動進攻,不惜以怠慢政務和罷工的方式來逼迫對方。
這種情況最先出現在尚書台,尚書台作為大魏的辦事機構,權力雖然巨大,可官爵實在太低。
他們也渴望着三公九卿那樣的待遇和利益,當他們開始有意的玩忽職守之後,整個大魏的政令就被迫停滯了。
這讓司馬昭格外的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想通過殺戮來讓他們屈服,可是牽扯到了太多的世家,現在又是關鍵時候,若是自己大開殺戒,將這些人逼到毌丘儉那邊去,那還了得??
司馬昭苦笑着說道:「盧公,這些人大多都是您的門生,就想請您出面...」
盧毓仰起頭來,「這是什麼話?大將軍最是厭惡朝中大臣接結黨營私,難道將軍以為老夫是那樣的奸賊嗎?」
「啊?怎麼敢...是我說錯了,您的威望最高,想請您出面。」
「您若是出面勸說,他們定然是不會多說的。」
「朝中群臣,對您甚是敬佩...」
「何不請司徒公勸說啊?」
盧毓再次詢問道。
司馬昭毫不遲疑的說道:「司徒公哪裏有您這樣的才幹呢?」
盧毓搖了搖頭,「將軍啊,勸說他們是可以的,可是,這樣的事情,不是光靠着言語就能成的...」
司馬昭自以為明白了什麼,趕忙說道:「我懂得,我懂得,我已經上書皇帝,準備奏封您為大梁鄉侯,封您的兒子為侯,加侍中...」
那一刻,盧毓漲紅了臉,猛地站起身來。
「老夫無能為力!朝中還有要事!將軍不必送行!」
他轉身就離開了。
只剩下一個目瞪口呆的司馬昭。
這老狗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很快,杜預急匆匆的走進了內屋,司馬昭將方才的事情告知了他。
「將軍糊塗啊!!」
杜預滿臉的苦澀,他提醒道:「您難道忘記了征南將軍的事情嗎?若是您現在對盧公大加賞賜,然後他再出面勸說群臣,那群臣會怎麼想呢??」
「況且,他是海內知名的大賢,您怎麼能說的如此直白...」
「哎呀!」
司馬昭這才反應過來,「我平日裏與府內那些人接觸太多,卻是忘了盧公與他們不同...元凱!可有補救的辦法??」
「請將軍現在就寫書信來請罪,勿要再提勸說群臣的事情了!」
司馬昭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的額頭,「事情太多,我幾乎沒有精力了,你那邊的事情如何了??」
杜預同樣很疲憊,他也能理解司馬昭,這些時日裏的事情,一個接着一個,杜預都快跑斷腿了。
「涉事的眾人,都已經查清楚了...」
他們此刻所說的事情,乃是諸葛誕的事情。
諸葛誕的名聲在幾日內就開始天下賢士朝着賣友求榮的方向飛速下降。
諸葛誕跟夏侯玄一樣,都算是士林的領袖人物。
諸葛誕有意妥協的事情傳開之後,頓時激怒了大批的士子們。
而司馬昭當然是派人澄清謠言,可問題是,士子們仿佛已經上了頭,就在今日早晨,有三十多位士子聚集在諸葛誕的府邸前,強闖府邸,打傷了留守的奴僕。
他們強闖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尋找諸葛靚。
他們最初是讓府內的管事交出諸葛靚,看看他是不是在府內,可管事哪裏能交的出來,於是乎,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他們當然也沒能在府內找到諸葛靚,這也變相的證明了謠言的真實性。
諸葛府的人趕忙跟將軍府求助,司馬昭派遣杜預前往。
司馬昭深吸了一口氣,眼裏閃過一絲凶光,「元凱,你現在就去廷尉府找裴君,讓他抓捕那些士人,澄清謠言!」
杜預自是領命。
當杜預來到了廷尉府的時候,官吏對他很是客氣,趕忙將他帶到了裴秀的面前。
杜預畢恭畢敬的朝着對方行禮拜見。
裴秀的年紀只比司馬炎大十來歲,如此年輕,卻已經身居要位,是廷尉鍾毓的第一屬官。
世家出身的人往往都有不錯的模樣,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的父親總是能找到模樣上佳的女性來生子,同時,不需要下地幹活,因此白淨。
杜預認真的說起了有人強闖諸葛誕府邸,打傷他僕人的事情。
裴秀聽的十分認真。
「因此,將軍令君去抓捕那些士人,從他們口中問出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指使...將那些人一舉拿下,切斷來自淮南的手腳...」
杜預說着,裴秀卻沒有回答。
杜預有些驚訝的看着他,「裴君...」
「啊?啊!哈!啊!哈哈!!」
裴秀忽然怪叫了起來,臉上出現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杜預被他嚇了一跳,還沒等杜預反應過來,裴秀已經跳起身來,手忙腳亂的脫掉了自己的衣裳,在杜預驚恐的眼神里,大笑着衝出了府邸。
可面對如此行為,府內的眾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熟視無睹。
杜預很快反應過來。
行散??
你方才都沒服散!!
不想抓士子明說!
裝你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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