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
綠蘿扶着沈清漪走在前往壽康宮的路上。
綠蘿湊到沈清漪耳邊,悄悄道:「小主,我剛剛聽說,擷芳亭的李常在沒了。」
「什麼?」沈清漪驚了一下:「怎麼好端端的,人便沒了?」
「聽說是得了急症死的,屍體都丟去亂葬崗,可慘了!」綠蘿打了個寒顫:「還好咱們玉芙宮離擷芳亭遠得很聽說太后身邊的茱萸嬤嬤,上午才去看過李常在,下午李常在人便沒了」
聽着綠蘿的碎碎念,沈清漪臉色越來越沉。
太后怎會跟李常在之死扯上關係?
據沈清漪所知,這李常在的存在感極低,後宮裏也沒什麼人注意,若非上次請安時,這李常在陰陽怪氣的嘲諷了自己一句,沈清漪也不會記起這個人。
難道說,太后誤會了什麼事,李常在只是個替死鬼?
想到這裏,沈清漪豁然一驚。
若論太后的秘密,無非是昔日與白姨娘聯起手來,殺害沈清漪母親一事莫非太后是狗急跳牆,所以急於滅口?
越想越覺得此事為真的沈清漪,忍不住冷汗涔涔:「綠蘿,過會去了壽康宮,千萬要謹言慎行。我總感覺,這是一場鴻門宴。」
「本宮(嬪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一屋子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的確叫人心情舒暢。
太后笑了一聲,朗聲道:「都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
眾人起身後,被太后依次賜坐。
夏姬是個話多又耐不住性子的人,一坐下便拍起了太后的馬屁:「嬪妾還以為來到壽康宮,會被太后娘娘的威嚴所懾,沒想到太后娘娘這麼和善,就像嬪妾的祖母一樣。」
太后和煦一笑:「你這小妮子,倒是慣會討哀家歡心。」
夏姬立即奉承道:「嬪妾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彼時一旁的喬貴嬪亦上前搭腔道:「嬪妾還待字閨中時,便聽聞太后娘娘信佛多年,菩薩心腸,如今來到了壽康宮,見這裏光景和睦,一派佛韻,便知傳言為真了。」
「太后娘娘的向佛之心,的確令人敬佩啊。」
「可不是麼?」
「太后娘娘,不知下次您去寶華殿祈福,臣妾能否沾沾光,一起陪同啊?」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太后哄的心花怒放,合不攏嘴。
沈清漪淡淡的看着這一幕,心裡冷笑不止。
一個人若真心向佛,豈會日日宣之於口?
只怕是做的惡事太多,所以才要以此為藉口,逃避掉夜晚那些索命冤魂吧!
於一派和樂中,太后忽然將茶杯重重放下。
四周猛地一靜。
「聽說,哀家的皇兒,近日對『沈小儀』頗為寵愛。」
這番話顯然是來者不善。
曾經與沈清漪有過矛盾的夏姬、陳婕妤、喬貴嬪都看好戲一般,等着沈清漪被太后責罰。
沈清漪緩緩起身,不卑不亢的給太后行了個禮:「嬪妾沈清漪,給太后娘娘請安。」
太后端詳了沈清漪一陣,突然冷笑一聲:「哀家昔日在陳婕妤的永安宮見到你時,竟不知道,你有這樣大的手段,能無聲無息的了解了自己的庶妹,還能讓皇上厭了哀家的母家!」
當朝的葉太師,乃是一等公爵,世襲罔替。
爾其家中嫡女葉輕眉,嫁給了蕭景琰;昔日的葉家明珠,也成為了當朝太后是以皇后與太后這兩人,與葉家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太后並非皇上生母,葉太師遭受皇上訓斥後,太后不便呵斥蕭景琰,但區區一個沈清漪,卻是手到擒來。
沈清漪驚愕道:「太后明鑑,昔日嬪妾的庶妹,是因觸怒皇上而被懲罰,葉太師只是無辜牽連在內,嬪妾與此事,毫無干係啊。」
看着沈清漪那張與木紅綃有三分相似的臉,太后心中的厭惡越來越深:「你的意思是,哀家污衊了你?」
沈清漪迅速低下頭,隱忍道:「嬪妾不敢。」
「知道不敢,還敢頂嘴?茱萸,將沈小儀請到壽康宮門外,好好跪着,什麼時候承認上次宮宴之局是她設下,哀家便什麼時候放她回去!」
接到太后命令,茱萸嬤嬤立即鉗制住沈清漪的雙臂,將她拖曳至壽康宮正門外。
眾嬪妃見沈清漪被罰,紛紛幸災樂禍。
懲罰了沈清漪後,太后心中長久哽着的一口惡氣,總算得到了疏解。
眼下沈清漪正得蕭景琰愛護,自己雖然不能如處置李常在一般,無聲無息的了解了她,但卻可以讓沈清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了,你們也別拘着了,哀家壽康宮的菊花,是開得最好的,大家都盡可去看。」
眾嬪妃得了太后允許,紛紛散開。
夏姬扯了扯陳婕妤的衣袖,故作為難的:「婕妤姐姐,我們在壽康宮賞花,沈小儀卻在宮門口跪着,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會不會怪我們?」
「怕什麼?罰她的是太后,又不是我們!更何況,在皇上的心裏,區區一個賤婢,又怎麼可能比太后重要?!」陳婕妤冷冷的掃了一眼跪在門外的沈清漪,故意大聲道:「某些人啊,就要好好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否則早晚會自食惡果!」
宮內歡聲笑語,宮外一片岑寂。
沈清漪聽着妃嬪們的歡笑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行。
怨天尤人不是辦法,得想個法子,自救才是。
可蕭景琰因為沈薇兒的事,已經厭了自己,自己該如何才能化解危機呢?
「二皇子,您慢着點,別摔着。」
遠方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沈清漪回頭看去,只見二皇子蹦蹦跳跳的從國子監的方向走過來,而在他身後的嬤嬤,一臉擔憂。
沈清漪看着二皇子的臉,嘴角勾起一抹笑,待二皇子走近後,行了一禮:「二皇子安。」
二皇子聽到聲音,回頭疑惑的盯了沈清漪一眼,恍然大悟的:「你是是你嬤嬤你看是是沈娘娘」
上次二皇子落水後,高燒不退,醒來後智力受損,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的,但即便如此,這個五歲的孩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沈清漪,便是當初救了自己一命的沈娘娘。
嬤嬤小跑着,趕到二皇子身邊,喘了幾口氣後,方才對沈清漪行禮:「老奴見過沈小儀。」
二皇子見沈清漪跪着,不由好奇道:「沈娘娘您怎麼跪着呢?」
沈清漪眼神一黯:「因為沈娘娘說錯了話,所以要受懲罰,不過《左傳》說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錯不改,害人亦可能大焉』,沈娘娘希望二皇子以後也做一個『知錯能改』的孩子。」
二皇子愣愣的聽了一會,咬着手指頭,糯糯道:「這話好複雜康兒聽不懂不過既然是沈娘娘說的康兒定定定定當謹記。」
沈清漪摸了摸二皇子的腦袋,看向一旁的嬤嬤:「嬤嬤這是要帶二皇子去哪裏?」
嬤嬤嘆了口氣:「每逢月初,皇上都要在御書房抽查二皇子功課,老奴正要帶二皇子去呢。」
沈清漪眼中精光一閃,將香囊上的同心佩解下,系在二皇子腰間:「這玉佩是皇上所賜,異常珍貴,希望可以保佑二皇子,每日開開心心的。」
二皇子年紀尚小,有什麼想法都表現在臉上,見沈清漪連最珍貴的同心佩都給自己了,開心的抱了一下沈清漪。
沈清漪看了一眼嬤嬤:「嬤嬤快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哎,好好。」
看着二皇子遠走的背影,沈清漪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不起,二皇子,這次沈娘娘利用了你。
不過既然我上次救了你一命,這次便當作兩清吧。
御書房。
「啪!」
一道清脆的竹板拍打聲傳來。
守在門口的嬤嬤,見二皇子挨打,心中焦急,又不敢衝進去。
蕭景琰手執笞板,冷臉呵斥道:「夫子都跟朕說了,說已經教你學了《三字經》,可你連一行都背不出,簡直是枉費夫子一片苦心!」
二皇子捂着手心紅腫,抽抽噎噎道:「兒臣兒臣愚鈍,實在記不住。」
「朕看你不是記不住,分明是沒用心!跟你一樣大的孩子,連《四書》、《五經》都能說上幾句,你卻連《三字經》都未完全掌握,簡直是丟了朕的臉!」蕭景琰怒喝一聲,甩袖而坐。
二皇子眼睛紅紅的看了一眼蕭景琰,腦海里浮現出沈清漪的話,不由小心翼翼道:「父皇,您別別生氣了《左傳》中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錯不改,害人亦可能大焉』,康兒以後以後會成為一個『知錯能改』的孩子的。」
二皇子突然說出這話,使得蕭景琰驚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不由驚喜的:「康兒竟然知道《左傳》?」
二皇子搖了搖頭:「兒臣兒臣不知道,是是是是沈娘娘教兒臣的。」
自從那日蕭景琰從攬月閣拂袖離開後,後宮妃子都以為,沈清漪這次是要失寵了,畢竟自己的庶妹對皇上做了那檔子事,又被皇上賜死,任誰都覺得,此次沈清漪將再也不得聖心了,可事實上呢?
蕭景琰雖然氣惱沈薇兒爬床一事,但更生氣的,卻是此事過後,沈清漪連個解釋都沒有!
試想若蕭景琰真的惱了沈清漪,內務府那幫見人下菜的宮人,怎麼可能沒缺衣少食?
「父皇,兒臣兒臣自知駑鈍,但但兒臣願意如沈娘娘教導的一般,做一個努力學學習的好孩子。」二皇子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蕭景琰,見他面無慍色,不由大着膽子道:「父皇沈娘娘,她她她在壽康宮門口,還給了兒臣一枚玉佩,這這這」
蕭景琰見二皇子異常呵護的將一枚同心佩呈上,想到自己當初為沈清漪系上這枚玉佩時的景象,眼神柔軟:「她指導你課業,也算是你半個『夫子』,既然是她送給你的,你就留着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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