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山林里一片寂靜,只間或有鳥鳴聲和蟲鳴聲響起。墨子閣 m.mozige.com
蒼耳穿着一身重孝跪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把小鏟子,一下一下地將泥土撒到漆黑的棺木上。
她正在埋葬的,是和她相依為命度過了十三年歲月的阿婆。
幫她抬棺過來的村民手裏拿着鐵鍬,想要幫她一起回土,但被她給婉言謝絕了。
她說:「還是我親自送阿婆走吧!」
雖然說,阿婆待她並不算特別親近,但她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現在阿婆走了,她理應親自為她送行。
村民們見她這樣固執,只能低聲說了幾句「要節哀」、「要讓阿婆安心地走」之類勸慰的話,然後就離開了這裏,獨留下蒼耳一個人。
蒼耳撒下了最後一鏟土,她放下鏟子,用雙手仔細地將墳墓周圍的泥土拍打平整,然後拿起了一旁的杜梨樹苗,將它種在了墳墓旁邊。
她和阿婆居住的院子裏就種着一棵杜梨樹,阿婆常常在杜梨花開的季節站在樹下默默出神。
蒼耳想,杜梨樹下大概有阿婆心中一段難忘的回憶吧?
現在阿婆走了,她可能無法時時過來,那就讓這棵杜梨樹代替她,永遠陪伴着阿婆。
等做完了這一切,她才抬頭看向眼前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是她親手刻的——杜阿婆之墓,右下角則寫着「蒼耳敬立」。
不是她故意寫得如此含糊,實在是她對阿婆的身
世一無所知。
就連她姓「杜」,還是聽了鄰居大嬸的稱呼才得知的。
阿婆從沒有主動向她提及過任何關於自己的信息,她不知道阿婆的全名是什麼,不知道她多大年紀,也不知道她在這個世上到底還有沒有其他親人。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和阿婆之間的真正關係是什麼。
她原本只是來自異世的一抹遊魂,一睜眼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年僅五歲的,懵懂無知的小姑娘。
起初她十分擔心同住的阿婆會發現她的異常,她小心翼翼地迴避着阿婆,不敢主動開口與她說話。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就算她不避開,阿婆也仿佛從不在意她的存在一樣。
她每天重複做的事情就是刺繡,然後將做出來的繡品拿到鎮上去賣,換來的錢就買米麵糧油等生活必需品。
她給她做飯,也給她裁衣,但是兩人幾乎沒有言語上的交流。
大多數時候,阿婆都是獨自坐在杜梨樹下做繡活兒,或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發呆。
而她就在一旁的院子裏玩泥土。
實在憋不住的時候,她就偷偷溜出院子,悄悄打量觀察這個與她的認知完全迥異的世界。
阿婆對她的行為視若無睹。
她有時候很悲觀地想,大約阿婆很不喜歡她的原身,但又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養着她,這才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吧?
直到有一天,她被村子裏年長
的男孩子欺負,罵她是沒爹沒娘的野種,還是個說話不利索的小結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阿婆憤怒的模樣。
她舉着掃把,發了瘋似的朝那些欺負她的人砸過去,嘴上大罵着,「誰說蒼耳是野種?誰說蒼耳是結巴?你才是野種!你們全家都是結巴!」
她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她的名字叫蒼耳。
很鄉土,也很接地氣的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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