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裝傻。」白川泉微微一笑,「我說的是你。」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風格,亂步,你是那種喜歡體驗危險帶來的刺激感的人嗎?」
「我剛剛在想,是不是把你帶去遊樂園,連着坐上幾圈過山車就老實了。」
「你之前明明是故意的吧?」
並未因一番指責生出不安的情緒,江戶川亂步的回答仍然充斥着白川泉熟悉的理直氣壯:「是啊,那傢伙太討厭了嘛。」
「自己墮落了,還引以為榮,要把別人拉下水!」
「明明膽子沒多大,卻錯誤地把集體的威名當做自己的勳章,差點連我都要可憐他了。」
「還是岔開話題。」白川泉皺眉,面上終於表露出了幾分不快的情緒。
「既然你自顧自要和我建立聯繫,想要成為『網』的一部分,應該早就看出了我對關係相近的人很容易生出一種過度的責任心和放縱想法,而我本人,並不抗拒這部分心態。」
江戶川亂步有些疑惑地望向白川泉。
為什麼要說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情呢?
「老實說,發覺你並不在意自身安全這件事兒讓我很苦惱。」
初生牛犢不怕虎,難道,它們真的能戰勝虎嗎?
在白川泉眼中,如今的江戶川亂步,正是如此。
「我過於及時地補上你的人身安全缺漏,似乎讓你產生了錯誤的認知。」
「哪怕你早早預料到我就是這樣的人,會這樣做——」
白川泉喃喃。
「難道,我是必須要這麼做嗎?」
「不要試探人心,不要太過信賴未在眼前發生的事情。」
「哪怕是一次的估測失誤,迎來的後果都是你我都不願意看到的。」
「……這也是我的失誤。」
先入為主。
江戶川亂步先入為主信任自己認知到的白川泉性格,明白被喊了一聲「哥」的年輕男人不會坐視他出事。
白川泉先入為主以未來的名偵探性情作為對眼前少年的核心印象,只是淺顯地認為少年時期的江戶川亂步相較於成年後,只是缺少了一個在偌大世界裏具有歸屬感的位置,一張「網」組成的位點。
……事實卻並非如此。
橫濱市武裝偵探社內任職的江戶川亂步有同僚,有親友,有關心、在意他的人,敏銳的偵探先生自然不會辜負察覺到的他人期望,令自己置身於險境之中。
哪怕是在迎來雙尾巨蛇殺意危機的西西里島,一身打扮早有準備的年輕偵探顯然是對一切早有預料,明確了事情的發展前因後果,才會安然地參與進來。
世界碰撞下的裂縫,避開意念的方向,自沙漠飛艇上落地……乃至最後離開存在念能力的異世界,成年版的江戶川亂步一直心有成算,了解許多此時的白川泉尚且不了解的內情。
正是因此,白川泉才會全無後顧之憂地去干涉異世界念能力者之間的糾葛,大膽體驗當地風土人情,想到什麼便果斷地去執行實現……只是知曉有名頭腦更為優秀、預備計劃更為完善的年輕名偵探站在身後,為自己托底!
然而!
將這種可靠的印象沿襲到十幾歲、仍是實實在在一名少年的江戶川亂步身上,未免太過理所當然,無疑是一種怠惰和無恥的行為!
穿着學生裝的黑髮綠眼少年尚且處於進入廣袤世界不久的迷茫時期,並未尋得與眾多平凡人組成的社會和解的途徑。
比起在魚龍混雜的黑手黨組織安穩待了數年,皆有時不時被二選一系統送去其他時間段體驗不同經歷的白川泉,現在的江戶川亂步的確只是一名並不成熟的孩子。
將石川啄木當女兒教導只是戲言,那女人的三觀與性情看似軟懦脆弱,實則比誰都堅固,堪稱頑強。
但是現在……輪到指導江戶川亂步的觀念了,白川泉卻好像並不能將其當做是一件充作笑談的事項了。
「可是,你本來就會那麼做的啊。」江戶川亂步被聽到的話語弄懵了,眼神迷茫,「為什麼要為不存在的假設費心那麼多,這種事情,有必要再三考慮嗎?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這也是一種我理解不了的交往規則嗎?!」
「你說得對,」沒有直接回復,白川泉反而說,「我不該想着為了給你一個教訓能夠長長記性就自顧自決定將你的人身安全棄之不顧。哪怕不是下意識的行為,不管重來幾次,我都會做出同樣的回應。」
江戶川亂步徹底被白川泉弄糊塗了。
一個人是很難認知到自己的缺陷為何的。
白川泉於腹中整理措辭,眼神從黑髮綠眼的少年身上掠過。
「傲慢,懵懂,亂步你果然很難理解普通人的思維啊。」
「因為認為自己已經了解了所有的事情……哪怕它尚未在現實中顯露痕跡,所以當一切發生在眼前時,也只是覺得只不過是該有的一幕正常發生了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
江戶川亂步眯起的綠色瞳孔中映出黑髮藍眼的年輕男人沉着的面龐,耳邊是輕飄飄的話語。
「如果『意外』發生了呢?」
「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性命都是最有價值的籌碼。而你做的,卻是草率地、完全不在乎地、於壓根沒注意到時就將它押了出去。」
「賭徒賭徒,十賭九輸。」
「如此輕易地將性命推上賭桌,你確信命運是這樣和善的存在,會讓你一次次如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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