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幹什麼?為什麼以自身的意溝通『泰山百魔食人宴』這副入墨圖?蘇午腦海中念頭連轉,側目發覺其他三位匠師都是一副嚴肅而鄭重的神色。
此時,渾身被熊熊黑火包裹着,周身伸展出一條條非人手爪的『安綱』開口說話了。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鎮定:「每喚醒一次入墨圖,都會對自我的肉身造成極大的消耗!此次既然運用了入墨圖的力量,那就不要吝惜——我將嘗試通過入墨圖,進入『天人感應』的狀態,看看能否將這把殺生石甦醒過的刀劍,鑄造成極上層次的神兵!」「是!」眾人齊振聲!「阿布,燒火!」吉良轉頭嚴肅地沖蘇午喝道。
蘇午立刻拉動風箱——滾滾烈風灌入煅燒爐中,爐內還有『殺生石』刀條滴落的鮮血,此下經烈風鼓動,熊熊血火就噴薄了出來!「哈哈哈!」那呼嘯燃燒的血火中,竟響起一陣女子張狂的笑聲!在場幾人都這笑聲不以為意。
安綱大匠師握着刀條,手臂上燃燒起的黑火纏繞上了刀條,他將刀條直接杵進了火爐里!火爐中登時生出一條條纖細修長卻血紅的女子手臂,拉扯着纏繞黑火的刀條,欲要將刀條上的黑火扯下,將刀條拖入猶如深紅深淵的火爐之底!安綱神色不動,蘇午奮力拉動風箱。
火焰越燒越旺,從火爐里伸出的血手越來越多,旁側護侍的兩位入墨匠師身上本將熄滅的紫黑之火再度燃燒起,非人的手爪抽出了他們腰間懸着的脅差,在紫黑火焰包裹下,衝着那些血手一陣亂斬!不知多少血手被斬作飛煙,歸回爐中。
此時,安綱看到火爐里的刀條再度變得通紅,他勐然將刀條從中抽了出來——按在鐵氈上,口中厲喝出聲:「鬼神——」剎那間!安綱的意加速與自身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圖融合!其周身延伸出去的一條條非人手爪都劇烈顫抖起來,崩解作模湖的形影,又由模湖的形影演化為熊熊的黑火,在安綱背後重新集聚!那團黑火集聚成了模湖的人形,演化出猙獰恐怖的鬼臉,生出六條手臂,淹沒過安綱瘦削的身形,抓住了鐵氈四處散落的一柄柄鐵錘——安綱的意灌注在這道烈火惡詭黑影之上,操縱着六條手臂,朝向鐵氈上擺着的通紅刀條,欲要砸下手中的鐵錘!但在這個瞬間,那六條烈火惡詭手臂顫抖起來,一直在不停地尋找最佳角度,最適合的力量,企圖踏入天人合一的境界,揮舞出最精準、完美、最富有靈性的錘擊!然而,六條手臂遲疑了太久,始終未能真正走出那一步——安綱內心有無數考量,無數種思慮影響着他,讓他始終無法抓住那稍縱即逝的靈感,無法落下手中的錘頭!他的肉殼臉色越發蒼白,身上的入墨圖都跟着褪色了!再如此僵持下去,安綱必會被身後的惡詭真形抽乾所有精血,就此斃命!在場兩位入墨大匠師臉色焦急,眉頭擰緊,此時皆不敢出聲打攪安綱!吉良看着安綱臉色蒼白,嘴唇囁嚅,也是不敢出聲提醒哪怕一句!蘇午坐在風箱之後,還在不斷拉動風箱,他的意在無聲無息間覆蓋了全場,感受着安綱與自身入墨圖的交融,感受着安綱的『意』與其自身的入墨圖之間的那一層澹澹的隔閡,他忽然動念,下一刻就斷然開口,沉喝出聲:「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必辱,過剛易折!安綱!不要猶豫了!踏出那一步吧!」一言出!三人俱回頭惱恨萬分地盯住蘇午!——他們此時都不敢出聲打攪安綱大匠師,這個少年怎麼敢的?他怎麼敢?!他竟還直呼安綱大匠師之名!蘇午從心底從未將自己視作鑄劍所的一員,更不在乎此間森嚴的等級規矩,他內心將這一眾人當作掌握一些精妙手藝的老師傅,但師傅是師傅,與『師父』兩個字的涵義相差遠矣!是以,當下在關鍵時候開口,也就卸下了所有偽裝。
直呼安綱之名,毫無顧忌!三人正自驚怒,卻不知道蘇午口中吐出的那番『妄言』,竟好似佛陀當頭棒喝——一瞬砸開安綱心頭迷惘——黑火凝聚成的六條手臂不再顫抖,六柄鐵錘從不同角落砸落於鐵氈上的刀條之上!噹噹噹噹當!鍛打聲如雨點繁密!刀條上飛濺火星與灰黑皮殼!通紅的刀身在鍛打中逐漸冷卻。
直至化為完全的鐵黑色。
安綱背後翻騰的烈火惡詭真形如煙般流入其周身毛孔,他身上原本行將褪色的入墨圖恢復本貌。
眼眶裏奔騰的烈火亦漸漸熄滅。
一張嚴肅的、不苟言笑的面孔呈現在眾人眼中。
「打磨!」安綱看了角落裏安坐的蘇午一眼,將手中刀條遞給了旁邊的入墨匠師。
那匠師不敢耽擱,拿起刀條,便轉去一邊打磨去了。
沙沙,沙沙……不多時,入墨匠師捧着一把被白布包裹着的刀條走了回來,將刀條交給安綱:「大匠師!」他聲音微微發顫,顯然已經驗看過打磨過後的刀條了。
安綱看了那匠師一眼,並未多說什麼,接過刀條以後,扯去其上包裹的白布,就顯出一柄寒光湛湛、紋路繁複如雲紋、刀型充滿美感的刀條!旁邊的入墨匠師沉聲道:「上品!這是一柄上品打刀!甚至只差一線,就能踏入『極上』之列!」那入墨匠師忽然轉回頭來,眼睛死死瞪着角落裏的蘇午,怒喝道:「如若不是這個小子出聲打攪到您,這次必定要鑄造出極上級的刀劍了!他毀了我們的努力——」說着話,入墨匠師抓着其隨身脅差,邁步逼近蘇午。
這時,一直賞閱着自己鑄造出的刀劍的安綱忽然出聲:「大勇,事情和你以為的不一樣,不要錯怪他!如果不是他出聲提醒我,只怕我連當前這把刀都鑄造不出來!」入墨匠師聞言微愣,轉頭看着安綱的面孔:「怎麼會?」「天人感應,需要藉助鬼神的力量,承接天地的靈感。
過程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當時如若沒有這位『燭照小友』的提醒,我一定會死在過度運用鬼神鍛法之下,就算勉強脫離那種狀態,也決計無法鑄造出更進一步的刀劍了。
正是燭照小友的協助,才讓我在最後關頭半步踏入了『天人感應』之中!」安綱緩緩說話,眼神裏帶着深深的遺憾:「若是能再在那種狀態里停留更久一些就好了,停留更久一些,這柄刀必然是極上級的打刀!」「原來如此!」眾人紛紛點頭,幾個匠師再看向蘇午的眼神,便完全沒有了怒意,只有深深的歉疚。
「抱歉了,燭照小友!」「請原諒!」那預備拿手中脅差刺死蘇午的入墨匠師,向蘇午跪拜下去,行『土下座』之禮,更將手中脅差捧過頭頂,舉給蘇午,意思是蘇午拿着這刀,可以隨意處置他。
蘇午看了一眼入墨匠師捧起來的脅差,根本沒將之接在手中,而是道:「我只是突然靈機一動,因而出聲提醒安綱大匠師而已。
你們不知情況,對我有所誤解。
算不了什麼。
我原諒你了。
」入墨匠師舉着脅差,內心原本十分忐忑。
然而情勢推動下,他已騎虎難下。
好在蘇午及時手勢,終於是未讓他的性命就此終結。
他對蘇午感激不已,又是連連叩首,稱讚蘇午的寬仁。
此下,隨着一位入墨匠師都給蘇午『土下座』行禮,以及安綱大匠師稱蘇午為『小友』,蘇午的地位有了微妙的轉變。
當下鑄劍室里,安綱鑄劍最精英的幾人已不再將蘇午看做是個入墨學徒。
「把這把劍送去裝上刀鐔、把柄。
我要當場試斬!」安綱把刀條用白布重新裹住,遞給了吉良。
吉良捧着刀條離開鑄劍室。
看着坐在風箱後的蘇午,安綱面上流露一抹笑意:「燭照小友,試斬過後還有些時間,不妨由我等協力,幫助你鑄造出屬於自己的人生第一把刀。
<.如何?」這是安綱對蘇午的特別獎勵,以及方才『大勇』匠師衝撞蘇午的補償。
蘇午聞言看了看窗外,窗外陽光正好。
太陽稍有傾斜。
正是下午一兩點鐘的光景。
計算時間,用接下來兩個時辰的時間,鑄造出一柄刀劍,其實有些趕。
但加上這些人的協力,倒也未必不能完成。
關鍵是這樣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真沒有這個店了。
「好!」蘇午當即點頭答應。
不久後,刻上刀銘的上品打刀被送回安綱手中,一排草蓆、竹捆也立在了院子裏。
安綱雙手持握打刀,立在院子裏,擺出姿勢,朝着那一排草蓆、竹捆倏然揮刀,刀光化作一道白線,划過眼前一排物什。
打刀歸於鞘中。
草蓆、竹捆紛紛被分為兩截,切口甚為整齊平滑!眾人大聲地讚嘆起來。
蘇午與吉良站在一處,趁着眾人都議論、讚嘆的時候,他向吉良問道:「匠師,殺生石都會在鍛造的過程當中甦醒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6s 3.949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