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胡靈的閨房周圍,守衛森嚴,大有飛鳥不過,鴻毛不浮之勢。
胡氏家族上下的人心,都仿佛沉到了湖底,很多丫鬟僕人,都在回憶過往那個睿智又溫柔的大小姐,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遭遇如此不測。
難道世上,真的有天妒英才一說?
夜風微涼,需得添件衣裳,胡氏家族後門處,銀杏樹下,楚南和胡靈會合。
「真是一次完美的偽裝。」楚南一臉讚賞道。
無端想起了和熊小萌在大秦天下逃亡的那段歲月,與當下有異曲同工之妙。
胡靈面色紅潤,體內生機盎然,低頭淺笑道:「今夜,便有勞殿下了。」
黃狗庚萌就在楚南身旁,門外,胡氏家族第一高手胡陽,已經備好了馬車。
「出發。」楚南道。
兩人一狗走出後門,門外,一輛馬車早已備好,今夜的胡陽,也是稍微喬裝打扮了一番,佩戴一張殘缺的面具,身着一襲夜行衣,若非熟人,很難第一時間察覺到此人是誰。
上車後,胡陽便駕馭馬車,嚮往東南街道而去,今夜的長陵城內註定是暗流涌動,胡陽和家主胡元知曉大小姐和殿下這一次是兵行險招,可胡陽畢竟是五境法修,雖上了年紀,亦是壯心不已,對於今夜之事,還是有所期待的。
車內,一張木桌,木桌上擺放着水果點心,以及一壺上好的「萬年流。」
胡靈小聲道:「殿下小酌幾杯?」
楚南微微一怔,他不喜飲酒,可既然是「萬年流」他亦是想要嘗嘗鮮,儘管他這個年紀的人,喝酒也喝不出老陳和老呂叔那樣的滋味來。
胡靈開始倒酒,楚南順手拈起一顆花生米餵入了嘴裏。
馬車的速度不快也不慢,胡靈剛給楚南倒了一杯酒,楚南身邊的黃狗庚萌便豎起了耳朵,楚南小聲對駕車的胡陽提醒道:「我們已經暴露了蹤跡,可加快速度,前往東城門。」
胡陽聞後,下意識環顧四野,街道上有些清冷,近些日子,不少無辜少女神秘失蹤,官家那裏,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給出一個結果。
長陵城的百姓,也因此事而感到惴惴不安,甚至部分人懷疑,長陵城內是否出現了妖邪之物。
故而,天黑之後,長陵城的街道上,便很少有人溜達閒逛。
馬車的開始提速,楚南舉起酒杯抿了一口,滋味綿柔醇厚,酒香在咽喉之地,久久不散,令楚南頓覺提神醒腦。
「不愧是好酒。」楚南道。
胡靈在一旁耐心解釋道:「這是我家的珍藏,真正的萬年流美酒,只有極少數可走出鳳州境內,且離開鳳州境內的萬年流美酒,要麼是進入了廟堂之上,要麼就是進入了王侯之家,尋常百姓,乃至於燕國其餘地方的郡守刺史,也很難喝到如此品高味正的萬年流美酒。」
「滋味最純的萬年流美酒,多數都留在了鳳州境內,不過此事,外界的人也並不知曉。」
「酒水一事上,也有諸多門道。」
楚南不以為意道:「這是自然,只有源頭的水,才最是清澈醉人。」
「就像是西洲的一些特產,只有本地的特產,才最是入味。」
胡靈道:「殿下高見,是我小巫見大巫了。」
楚南輕聲應道:「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客氣,你有些緊張,其實大可不必這麼緊張。」
胡靈狐疑道:「殿下為何知曉我有些緊張。」
楚南道:「人只有緊張的時候,才會說一些看似有些門道的事物,以及言語上既有寒暄也有套話。」
胡靈深呼吸了一口氣,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殿下的法眼,不愧是天元問道的魁首。
楚南柔聲道:「今夜,沒有你想像之中的那麼漫長。」
「夜色洶湧,人心猙獰,只是源自於你的想像而已,事實上,這樣的想像,並無意義,相反,也會將你的劣根性無限的擴大,繼而影響到自己的心境與境界修為。」
胡靈聞後,頓覺醍醐灌頂,整個人似有所悟。
是啊,在修煉這件事上,胡靈一直都是依靠自己的悟性默默修行,雖說父親大人和伯父,可以當自己的引路人,可是父親和伯父大人,一邊經商,一邊修行,與楚南這樣純粹的修行者比較起來,自然還是有所差距的。
修煉一事,最忌諱的就是信念不夠純粹。
胡靈發自肺腑道:「多謝殿下提點。」
楚南撥開車簾,街道兩旁的錦繡建築,映入眼帘,眸子裏金光燦燦,視野的盡頭,他看見三人御風而行,去向了長陵城之東。
「前輩,速度可更快一些。」楚南說道。
胡陽心領神會,再度提速。
趙家大院內。
內堂,燈火通明,近兩日局勢敏感,趙氏家族這裏,同樣是戒備森嚴,內院裏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三位身着黑衣的斥候回來了。
「胡氏家族方向,走出一輛馬車,駕車的人,疑似是胡陽,但不知車內的人是誰,從行動軌跡上判斷,當是前往東城門。」斥候首領道。
趙卓與趙朗等一眾元老們聞後,紛紛詫異了起來。
「白日還死氣沉沉,到了夜間,就生龍活虎了起來,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趙卓怪味一笑道。
話音落下之後,又有一位黑衣斥候回來了。
「那輛馬車已經靠近東城門,距離我們這裏已不是很遠。」斥候稟告道。
趙朗頓時眉頭緊皺了起來,狐疑道:「大半夜的出城,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城外有人接應?」
趙卓這才意識到,近兩日來,自己只是一直都在關注城內的風吹草動,而忽略了城外都有怎樣的動靜。
不過很快,趙卓也不在自責,若是城外只是來了一兩個人,就算是派出斥候,也很難調查處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趙卓道:「爾等繼續埋伏在胡家大院周圍,若有異常,迅速稟告。」
幾名斥候聞後,瞬息離開了趙家內堂。
「看來今夜,就可以分出一個勝負了,諸位在此,我去請關老先生現身。」趙卓意味深長道。
提起關老先生,又是夜間,哪怕是趙氏家族的眾人,也是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趙卓快速去了後院,入夜之後的後院裏,宛若幽冥地府般寂靜,些許的風吹草動,便令人感到汗毛豎起,大老遠的,便可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身材矮小的關老先生,盤坐在假山上,看着今夜略有迷離的月光,不知心裏都在想些什麼。
趙卓來了,看見老先生這般姿態,下意識低頭應道:「先生看來早有準備。」
關老先生道:「今夜就是動手的良機?」
趙卓道:「一輛馬車離開了長陵城,也許是去尋找盟友,馬車裏,大概就是胡靈那個小丫頭。」
胡靈,有修道根骨,正值青春貌美的年華,聽到這話,關老先生心裏一顫。
「知曉了,胡靈歸我,這算是我的戰利品,並非你們的報酬。」關老先生道。
趙卓難為情道:「還望先生可以抓活口,待得我們審訊過後,那個小丫頭,可任由老先生處置。」
聽到這話,關老先生面露不悅之色,卻也沒有拒絕,只是不耐煩道:「罷了罷了,知道了,一天天的,真是麻煩。」
下一刻,老先生化作一道墨綠色的流光,瞬息之間離開了趙家大院。
趙卓眼神複雜的看了眼關老先生離去的方向,老先生出手,自然是不需要幫手,趙卓自然也不會知曉交戰的詳情。
而那胡陽,斷然不是關老先生的對手,若是自己家族內,有一位元嬰境界的大佬,諸多事,也不用這麼看人臉色了。
可惜啊,元嬰境界,真不是那麼容易到達的。
前五境,對於世間的芸芸眾生而言,是走不出的一座囚牢。
但願,今夜可換來一個不錯的戰略結果。
馬車已經出城,綿長的道路,通往下一個州郡。
車內,楚南並沒有養精蓄銳,而是不停地撫摸庚萌的額頭,今夜,庚萌才是真正的主力,提前說道:「暫時不知會來多少人,但你要留下最強者的活口,其餘的雜碎,交給我來處理就好。」m.
庚萌咧嘴一笑,憨厚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胡靈見狀,心裏很是踏實,也有些期待,她只是聽說過黃金獸,卻並未見過黃金獸的本體,倒是好奇,今夜能否有幸,一睹黃金獸的原始風貌。
楚南好奇問道:「剛剛出城,是斷然不會對我們下手,據你所知,前方哪裏,適合下黑手?」
胡靈應道:「往前十五里,有一片荊棘密佈的叢林,從里深處,暗藏不少毒蟲,本地人將那一片叢林稱之為驚魂林。」
「而我們目前正在走的這條道路,抵達驚魂林之後,就得繞道二十里,才能繼續走上正常道路。」
「那裏地勢複雜,雖有毒蟲,然驚魂林內也生長着諸多名貴藥材,官府對於驚魂林的態度也只是留着,每年到了冬季,會組織人馬上山採藥。」
楚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原來如此。」
「按照當下的形成,至少還得小半個時辰,才能抵達驚魂林。」
「也許,高手已經在驚魂林等着我們了。」
胡靈心思敏銳,道:「若是金丹境的高手,是無法不知不覺的提前在那裏等着我們,能有這般境界修為者,至少也是元嬰境界的高手。」
楚南淡然一笑道:「撐破天就是元嬰境界,化神境,對於燕國這片疆域而言,那已經是戰略性的存在了,絕不會因為商賈之爭,亦或是小範圍內的廟堂之爭而出動。」
不過若是真的遇見了化神境的狠人,楚南心裏也沒底,庚萌雖已經到了元嬰境巔峰,只差一步就是化神境界,但這一步需要很漫長的過程,至少近一兩年,庚萌是很難跨過這一關的。
武夫的第七境,修士的第七境,將會招惹來猛烈的雷劫,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倒在了雷劫那一關。
雖說松柏二宗里有不少化神境的高手,但那是松柏二宗,對於尋常國度,底蘊不夠深厚的修行宗派而言,第七境,那就是遙不可及的頂天。
說書人嘴裏的故事,是很難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的。
然就在此刻,庚萌豎起了耳朵,露出一臉猙獰,下一刻,楚南也是眉頭緊皺,外面駕車的胡陽,也忽覺一股滲人的氣息,悄然無聲的經過。
唯獨胡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強的邪氣,極其陰毒。」楚南詫異道。
楚南下意識想到了一件事,道:「聽聞近些日子,時常有豆蔻年華的姑娘家失蹤?」
胡靈如實應道:「確有此事,想來應該是黑道上的人胡作非為,如今燕國與齊國的摩擦不斷,諸多黑道豪強,也聞到了機會,以往的那些規矩律法,不在如鐵痛一般,如今尚未開啟國戰,故而國土境內,也並未推行嚴刑峻法。」
「世道混亂之際,遭毒手的人,往往都是下層百姓,而今,以我西洲百姓最為慘烈。」
楚南微微搖頭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方才那股邪氣很強,令我想起了一樁舊事。」
「有人采陰補陽,增長境界修為。」
胡靈臉色一沉,她當然聽聞過這等惡毒的修行方式,但並未想過,長陵城內,竟然有人走這般惡毒路數。
楚南想起了賀嵐昔日的劍侍王斗,方才那股邪氣,要比王斗身上透出的那股邪氣更加純粹狠毒。
可采陰補陽,通常都是尋找具有修行靈根的姑娘家下手,尋常而言,多數人都是普通人,具有修行靈根的人沒那麼多。
而長陵城內,有多位無辜的小姑娘,慘遭毒手。
想到這裏,楚南心中怒火中燒,都已經惡毒到了如此地步嗎?
但楚南也是冷靜的,走陰毒路線的人,黃金獸可成為其天然克星,為這一戰也增加了一場保障,哪怕對方具有化神境初期的修為,庚萌也可暫時周旋一二,直到魏爽過來救援。
「對手已經在驚魂林等着我們了,到時候你無需走下這輛馬車,一切交由我們就好。」楚南正色道。
胡靈慎重點頭,她不過三境,深知今夜之戰,沒有她可以插手的餘地。
不知不覺間,黃狗庚萌與楚南再度感覺到了一股濃郁的邪氣。
馬車已到驚魂林外,駕車的胡陽眉頭緊皺,四野望去,空無一人,但一股不祥之感,已在心裏蒸騰開來。
楚南緩緩走出馬車,開啟武道天眼,向四野望去。
「前輩,你就留在車上,無需出手。」楚南低聲道。
忽然間,驚魂林內,一股勁風橫盪開來,樹木搖晃,無數落葉卷在半空中,好似一隻只吸血蝙蝠。
楚南瞬間開啟武道天眼,正前方二十丈開外,一條體積碩大的巨蟒盤踞,這不過是一條尋常巨蟒,並非妖獸,可巨蟒頭顱之上,站着一個身材矮小,頭頂無法的老人,雙眸透出黑綠光輝,瀰漫出攝人心魄的邪氣,空氣中,已瀰漫出噁心的血臭味。
其氣息,已到元嬰。
「我還以為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原來不過是區區大日境武夫,想要一個人力挽狂瀾,真是好大的口氣啊。」關老先生咧嘴一笑道。
其牙齒,呈血黑色,好似毒物的口腔。
胡陽看見這位關老先生後,頓覺渾身上下的經脈堵塞,無法聚集真元。
楚南沉聲問道:「就是你,禍害了長陵城那些無辜的姑娘們?」
關老先生一臉詫異地看着楚南,一本正經道:「這麼隱秘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曉的?看來老趙家的人,做事還是不夠嚴謹啊。」
下一刻,關老先生探出手,一股巨大的壓迫之力從天而降,企圖將楚南鎮殺。
然而,半空中砰然一聲脆響,關老先生的威壓頓時蕩然無存。
不知何時,一尊神威凜然的黃金獸,在月光中凌空而立,俯瞰一切。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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