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東方地平線的時候,帝都天啟城的城門被打開。
對於無數帝都百姓而言,這天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而天啟城裏只有寥寥數人知曉,來自於瀚州草原的年輕大君,在今天將會成為蠻族歷史上第一位進入大胤朝帝都的草原君王。
這意味着白氏皇族對於天下再沒有統治力。
大胤朝難以壓制住東陸諸侯們的洶洶野心。
陽光散落在高聳入雲的城牆之上,身披紅甲的兵士們早早便將天啟城的北門簇擁圍繞起來。
那不是羽林軍,而是離國精銳的赤旅。
雷騎是輕騎軍。
赤旅是輕步兵。
赤旅的配置相當簡單,僅有一口越人風格的方口直身長刀,以及一具赤紅色的皮鎧,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裝備上的配置。
耀陽下的紅色皮鎧散發着刺眼霞光。
太清宮。
皇宮裏的年輕皇帝白鹿顏,知曉了蘇瑾深的回答後,他一夜無眠。
來自於北蠻之地的長生王,將會跟來自於南蠻之地的威武王見面,這對於大胤白氏皇族來說是極其難以接受的現實,一是犯上作亂、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贏無翳,另個更是白氏的北陸死敵。
可是現在,巍峨的帝都,好似就成為了他們雙方見面的會館一樣,都能夠隨意出入,都在無形當中踐踏着白氏所剩無幾的那點皇室尊嚴。
大殿之內。
白鹿顏幽暗的目光望向面前衣着華貴的妹妹。
年輕皇帝輕聲道:
「小舟。」
「你這麼早來找皇兄,是為何事?」
白舟月眼眉低垂,而後將贏無翳要她出現在迎接蠻族大君儀仗上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白鹿顏在聽完後倒是沒有什麼反應。
他只是面無表情道:
「所幸離公沒有讓朕這個皇帝陛下,去到天啟城外迎接蠻族大君。」
「小舟,你說...皇兄是不是真的很沒有出息?我大胤七百年王朝延綿至今,我這個皇帝成為了傀儡,甚至要看着北陸蠻族進入帝都天啟,還要我的妹妹前去迎接,哈哈哈。」
「我白鹿顏哪怕身死,也無顏在九泉下去見白氏列祖列宗。」
空曠的大殿只有白鹿顏悽惶的蕭瑟聲音在瀰漫。
不久後。
白舟月終於走出大殿,少女抿着嘴,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
......
羽林上將軍府。
高挑頎長的年輕公子抬眼看着那破舊的牌匾,他身着最為樸素的白袍,乃至長袍下襟都沾染着些許的泥土,可看起來依然有着傲然不群的氣宇。
在年輕公子身後跟着位背負竹筐的書童。
「項公子,回去吧!早晨那麼冷,你還非要來這般陰森的地方,天啟城怎麼還有這般破舊的宅院,什麼什麼將軍府?」
小書童受僱於面前的公子哥,這幾日時間都跟隨在他的身後,做些雜七雜八的胡亂活計,今日的書童起了個大早,被姓項的公子引着到了昨夜曾有公主殿下到過的蘇宅。
被稱為項公子的年輕人回頭一笑:
「我剛剛說的都記下了沒有?」
「喜帝八年臘月二十四,金帳王庭大君初入帝都天啟,離公贏無翳開城而迎,雙王相見,宣告着中原門戶徹底大開,白氏帝朝換姓改元之期可待矣。」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小書童已經知曉面前這位項公子的真正身份,應該是某個茶肆館子裏說書人的後代,現在正在編排着全新的茶間故事。
書童連忙點頭:
「記下啦記下啦!」
「公子我們快走吧,這裏實在是太冷了些,您如果非要進去一探究竟的話,我只能夠在宅子外面等着您。」
「非要讓我跟着您進到裏面的話...得加錢!」
名為項空月的年輕人洒然一笑,對着書童搖了搖頭:
「你還是不知曉裏面那人的真正身份,那是獅牙會殘留着的最後一股氣,今日這股氣會真正的消散在世間,這代表着曾經大胤朝那段極盡燦爛的時代將徹底被埋葬。」
「玫瑰凋零,陣雲紛起,白氏徹底沒有了未來,可到底是誰能拿下這片神州,我老師說不準,我當然也說不準。」
「可你個小書童,腦子就只有錢,難道改朝換代的大事,比不過你兜里那幾文錢?」
書童撇了撇嘴:
「改朝換代,也不耽誤我掙錢啊。」
「而且那樣子的大事,跟我沒有關係,跟項公子你也沒有關係啊。」
公子哥哈哈大笑起來:
「誰說跟我無關?」
「很快就跟我有關係了!」
......
蠻族車隊這天早早便整裝待發。
所有騎兵都認真檢查着各自的馬匹跟裝備,他們即將踏入那座繁盛至極的帝都天啟,那裏的危險程度遠比淳國畢止城要高數十倍乃是百倍。
因為那裏有個叫做贏無翳的東陸霸主。
陸澤抬眼看向面前的帝都,臉上浮現出絲絲笑容,天啟城是無數蠻族人心目里的寶藏之地,無數蠻族騎兵做夢都想要縱馬跨入巍峨帝闕。
但想來今日跟隨着的他騎兵們,都並不會被帝都繁華所吸引,而是時刻都做好了血戰準備。
哪怕是心計頗厚的於煌,此刻都是面色凝重。
陸澤輕輕笑了笑:
「都不用那麼緊張。」
「贏無翳會特別想要殺死我,但絕對不會是今天,千萬不要小覷了這頭離公雄獅的野心跟氣量,威武王的名號可不是皇帝封下的,而是諸侯們口耳相傳着的稱號。」
約莫半個時辰後,蠻族車隊朝南而動。
陸澤並未再在車駕里安坐,而是騎上了馬,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好似告訴着那些明槍跟暗箭,可以儘管朝着他來招呼。
帝都北門。
離公贏無翳安然的站立在正門的最前方,身後跟隨着的是離國三鐵駒,再而後便是白氏皇族的兩位公主殿下,長公主白凌波今天也到了北門。
長公主並非是離公要求來的,而是自己出現在了這裏。
白舟月換上了淡金色的琉璃宮裝裙,外面披着件純白色的禦寒大衣,但依然難以掩飾這位明媚年輕公主殿下的氣質,哪怕是白凌波都不得不承認,小舟這丫頭出落得越發美麗。
片刻後。
只見贏無翳緊閉着的眼睛驟然睜開,露出那如火炭燃燒的褐色眸子,離公看向不遠處的百餘名蠻族鐵騎。
鐵騎猶如一股狂風般席捲而來。
蠻族騎兵的黑色盔甲在日光下閃爍着寒光,每一步踏出都震動着大地,馬蹄聲如同戰鼓般激昂,沉重而有力地敲擊着每個人的心房之上。
僅僅不過百人的騎兵隊列,就已然展現出蠻族鐵騎的崢嶸氣質。
謀士謝玄的眉頭凝起,臉上凝重之色轉瞬即逝,男人輕聲跟着身邊體態壯碩的男人輕輕開口詢問起來:
「老張啊。」
「你覺得,蠻族鐵騎在同等人數的情況,跟我離國雷騎平原對壘。」
「誰勝誰負?」
壯漢搖頭:
「不知道。」
謝玄感慨出聲:
「那就是連你張博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壯漢是離國三鐵駒之一的「左驂」張博。
男人每次出征都是雷騎的先鋒。
張博身先士卒,在戰場上面會用兩柄越人綿刀輪次斬殺,給對方的陣線撕開道難合的裂口,越人的傳統讓他喜歡在赤裸的上身漆畫各種鬼神圖騰,又以靛藍塗面血色勾唇,戰場上的形象非常可怖。
連張博這樣的男人,都不敢說離國雷騎能夠穩勝過蠻族鐵騎。
北門口。
身披紅甲兵士們都保持着凌然氣質。
但是大胤朝兩位公主殿下的臉色卻都發生着劇烈變化,光是這百餘人的騎兵便已讓人心神驚顫,難以想像如果是一萬、兩萬乃是十數萬的騎兵發起衝刺的時候,那又該是何等令天地變色的威勢?
蠻族鐵騎在臨近天啟城的時候速度放緩。
那面純白色的豹雲大旗清晰浮現在諸人面前,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為首那名年輕人的身上,人們盯着陸澤,幾乎每個人的眸子裏都閃爍着莫名的神采。
年輕。
太年輕了!
人們的想法在此刻出奇的一致。
雖然雙方還沒有進行過任何交流,但所有人就都知曉黑色駿馬上的年輕人就是蠻族的大君,因為在他身上散發着的氣質,那是跟威武王贏無翳相同的氣質。
陸澤臉上浮現出和善笑容。
蠻族大君看起來更像是東陸人,而不是人們潛意識裏蠻族人的彪悍形象,只有草原上的人才真正知曉他們大君雄武的那一面。
「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
「見過諸位。」
陸澤並未下馬。
這在離國三鐵駒看來是對於自家王爺的不敬,但贏無翳卻沒有任何表示,這位東陸霸主只是抬眼打量着陸澤,開口回道:
「我是贏無翳。」
陸澤下馬,看向了面前的離國公、天啟守護者、威武王。
王見王。
兩人並沒有多說些什麼話。
贏無翳當即轉身騎上了馬,提前進入天啟城,好似此地的主人要邀請遠來的客人參觀一下自家的後花園一樣。
陸澤的目光而後看向那兩位大胤朝的公主,對着她們微微頷首致意,而後起身進入了車駕,蠻族隊列正式進入天啟。
......
項空月帶着書童來到了長寧街最繁華的酒樓,他們兩個人找了間靠窗的位置,就點了壺清酒外加兩碟子小菜,就這麼不顧及小二眼神的坐了下去。
書童臉皮明顯不夠厚。
他不止一次的暗示着面前的公子,是不是再稍微點點別的菜,否則就點了壺酒在這裏干坐着,實在令書童有些羞恥。
項空月搖頭:
「我們是來記錄歷史的。」
「又不是真的來喝酒吃飯的,點了壺酒水不過是為了調動下身體,否則待會兒場面太過熱血,對身體不好。」
不久後。
在長寧街上出現了位身材消瘦的老人,他是從那座破舊的蘇宅里走出來的,只是沒有再穿着那身破爛過冬衣裳,而是換上了被擦拭的極其乾淨的白羽鎧甲,那是蘇瑾深年輕時的戰鎧。
今天,鐵駟之車僅活於世的『破軍之將』,來到了帝都的中軸主幹道,他擋在了蠻族車駕的前列,要用自己的血來扞衛屬於大胤朝的威嚴。
「求生得生,求死得死。」
「蘇瑾深本應該在很多年前死去,只是他不甘心獅牙會的理想就那麼慘然被埋葬,可他最終的結局跟當初那些夥伴們並無根本的差別。」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血,來踐行着他們當年的理想。」
片刻後。
從北門入城的陸澤一行人停滯下來。
車廂里,蘇瑪對着陸澤遞過去眼神,好似在詢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陸澤則是輕輕拍了拍蘇瑪的手:
「沒事。」
「可能是有人不想看見我進入大胤朝的帝都。」
「贏無翳會解決問題的。」
陸澤走出車廂。
他抬眼看向不遠處站立在道路正中央的那位老人,陸澤雖然沒有見過對方,但很快便猜測出來了那人的身份,鐵駟之車的蘇瑾深。
車廂內的呂戈同時睜開眼睛,好似是感應到了故人的氣息。
白舟月掀開車簾,這時少女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之色,似乎也沒有想到昨天夜裏才跟她見過面的老將軍,今日竟是直接擋在了離國雷騎以及蠻族鐵騎的正前方。
「大胤朝風炎皇帝座下。」
「羽林上將軍。」
「蘇瑾深。」
「今日替大胤朝當路,不允許瀚州的蠻族人踏入帝都天啟!」
老人身體瘦弱,好似被一陣風就能夠吹倒一樣,但他的聲音卻擲地有聲,清楚的迴蕩在了長寧街道,令兩側店鋪酒樓里的人們紛紛變了臉色。
黑馬之上,贏無翳眼眉低垂,臉色似乎有些嘲諷。
他沒有說話。
只是揮了揮手。
而後,便有赤旅兵士快步上前。
可年邁的蘇瑾深仿佛爆發出來了他此生所剩最後的那點力氣,當赤旅兵士靠近的那一刻,將藏匿好的刀鋒穩穩送入兵士的脖頸。
赤紅的鮮血在街道上瀰漫開來。
張博大怒:
「找死的老東西!」
「雷騎,隨我衝鋒!」
片刻後。
蘇瑾深的屍體被帶了下去。
只有那被鮮血灌注的街道見證着故去英雄的血。
舊的時代被徹底埋葬。
此刻,只有新王能夠在古戰場上成為九州的主人!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4.087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