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古樸晦澀的咒語不斷從大賀蜂的嘴中冒了出來,在他身前的重重紫霧便愈加濃厚。
耶律質舞的胸脯隨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站在她身後的述里朵能明顯感覺到奧姑有些緊張了。
整個漠北,都沒有人讓耶律質舞感受到過威脅感。
主帳四面不斷有甲葉碰撞的聲音傳來,卻是連綿不絕的漠北士卒持着火把趕了過來。
見到耶律質舞的樣子,述里朵便不再遲疑,退到護衛身後,一雙美眸仔細的望着紫霧,沉聲道:「去給本後備馬!」
她實在想不通,是什麼人能夠讓大賀蜂與耶律質舞都如此方寸大亂。
————
與此同時,紫色霧氣之內。
隨着霧氣外間的咒語愈加快速,霧氣內的身影便停下了腳步。
他身側的環境,也霎時一變。
厚重古樸的秦王宮殿內,人影綽綽,武官亢奮,文人皺眉,外間甲士卻都殺氣騰騰。
「秦王,動手吧!你把太子當兄弟,他可不把你當兄弟!此時此刻,勿要忌憚這手足之情了!」
「我等死亦死,秦王乃天策上將,紫薇星君,安能受此辱乎?」
殿內吵雜紛亂,人人卻都無視站在角落的他。
「幻術嗎?」
他不屑一笑,卻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原地,默默注視着眼前的紛亂場景。
武夫文人眾說紛紜,上首的那道年輕偉岸的身影卻一言不發,任憑他們吵鬧。
良久,似乎是底下的人爭出了個所以然來,要秦王趕快定奪。
那道身影卻回過頭,向他望了過來,輕聲詢問:「袁先生,你認為本王該如何?」
時隔三百年,再望見這一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時,他也不禁愣了愣。
這份兼具英武、機敏、果敢、俠義、豪情、仁義、儒雅,自信、貴氣的目光,他真的好久好久……沒有再見到了。
頓了頓,他緩緩開口:「兄弟親情,與天下百姓,孰輕孰重,請秦王抉擇。」
上首年輕身影先是一愣,繼而豪氣一笑,起身,聲音轉為斬釘截鐵:「諸位,隨本王問鼎玄武門!」
他負手,久久的注視着那道高瘦身影被眾人簇擁着走出大殿,直到場景變換,身影消散,亦是繼續望着。
……
馬嵬驛,雷聲轟鳴,大雨滂沱落下,外間的甲士同樣殺氣騰騰,刀劍出鞘,反射着道道閃光。
驛站內,明黃龍袍的老人鬚髮散亂,身形句僂了起來,枯藁雙手自袍袖間探出,緊緊抓着他的衣袖。
往日裏那雙決策萬物,威怒自顯的眸子,此時卻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聲音懇切。
「袁先生,救救朕……」
他轉過頭,能望見角落裏那個縮在地上的華服宮裳美婦人。
再抬頭,天下紛亂,野心之輩四起。盛唐局勢蕩然無存,兵火連綿,百姓塗炭。
龍袍老人面露哀求:「袁先生!袁先生!你說過安祿山不會反的,你說過的……」
長嘆一聲,將那雙枯藁雙手推開,他閉上眼睛,心口發痛,艱難出聲:「江山之前,請陛下深慮得失。」
龍袍老人面露呆色,向後倒下去,癱坐在地上。
須臾,甲士推開房門,以一白綾,將華服宮裳美婦人生生縊死在老人眼前。
最後一縷運勢,今此徹底消散。
再之後,宦官起復,兵戈不止,縱有中興,亦再難有盛唐。
……
一道白衣白髮的俊朗男子推開房門,笑問:
「長生三百年,可見有盛世?」
他默然。
俊朗男子在他面前坐下,溫和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你自誤三百年,還不想醒來嗎?」
長嘆一口氣,他舉頭望天,眼中露出複雜情緒:「捨不得醒來啊……」
「那可有盛世可見?」
「不遠了……不遠了……」
聽他喃喃自語,俊朗男子輕輕一笑,推開房門,出去了。
世界化為連綿紫霧,他嘆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冷漠注視着剛剛才摸到他身前的數道漠北甲士。
聲音沙啞:「真的,不捨得醒過來。」
霧氣驟然紊亂,連帶着數丈空氣都霎時被清掃一空,無數旗幟先是不斷抖動,繼而傾倒。
數十個驍勇的漠北士卒,還來不及哼出聲,頭顱便皆已落地。
大賀蜂瞬間吐出一口鮮血,連滾帶爬的向後躲。
「他是邪魔、是邪魔!」
他瘋狂向前爬的身形驟然僵硬,卻是背後已被一隻布靴輕輕踩住。
在幾步外,他賴以生存的山蠻杖已然化為粉碎。
他牙齒不斷打着哆嗦,顫顫巍巍的轉過頭,正好望見那一具青面獠牙。
「奧姑救我!奧姑救我!奧……」
難聽的聲音瞬間止住,汩汩鮮血從他的嘴中噴湧出來,流淌到地上,發出腥臭的味道。
「倒是個人才,難得讓本帥做了個美夢。」
呵呵一聲長笑,袁天罡才望向主帳外的那道持着法杖的身影。
數百持刀握槍的漠北人一臉肅然,呈圓形將他團團圍住。
袁天罡不屑一笑。
「薩滿……真是古老的東西。」
他好整以暇,在殺氣陣陣的漠北大營里彷若散步。
在大營深處,述里朵已經騎在馬背上,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瘋狂向外而去。
「殺!」
大營內,漠北大隊士卒保持着陣型,開始圍殺這個青衣斗笠的神秘刺客。
耶律質舞手持法杖,嘴中開始低吟淺唱。
而袁天罡,只是一拳一腳,悠閒的擊殺掉每一個撞上來的士卒。
全當是活動筋骨了。
「山川、天空,皆聽吾願!」
耶律質舞亦是完全漠視每一個被輕易捶死的士卒,她以法杖重重點地,一道波光便自法杖頂端開始閃爍。
「願天神降力,縛住此人!」
波光隨即而動,以法杖為中心向四面擴散。但凡所過之處,風力止息、空氣止動,士卒揮起的刀劍頓在空中,血液也停止流動。
萬物都接下了命令,霎時靜止。
只有那道身影繼續向前,身上不着一滴血跡,只是將手負在身後,走在被靜止的人群之間。
耶律質舞渾身的寒毛豎起,手指還欲再動,卻才發覺自己全然不能動彈。
那具青面獠牙停在她的身前,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她臉上那塊古樸華貴的面具,繼而才冷笑一聲。
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語。
「本帥,就是天神。」
耶律質舞心底警鈴大作,氣的臉頰緋紅,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臉上的面具被他隨手取下。
她的面容顯露出來,袁天罡卻是一頓,青面獠牙後面的表情隨之古怪一笑。繼而又將面具重新戴在了她的臉上,負手從耶律質舞的身旁走過去。
「倒為絕色。」
就是不知天子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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