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瑜罵完魏紫,又轉向周婧和慕容九里,鄭重其事道:「五公主、慕容姑娘,你們都還年少,又是久居深閨的姑娘家,不知道人心險惡,這才導致交友不慎。書神屋 m.shushenwu.com我以長輩的身份奉勸你們一句,少和魏紫來往,免得將來後悔!」
魏紫攥緊團扇。
饒是這些年她跟着祖母學會了情緒穩定,然而此刻被親生母親當着摯交好友的面如此詆毀,也仍然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在上京城本就沒什麼朋友,母親卻還要離間婧兒和她的關係!
她渾身顫抖,正要說話,慕容九里不耐煩道:「瞧伯母說的,好像我和周婧是什麼好東西似的!我在庵堂里清修的時候,那裏的尼姑都稱呼我『惡女』,惡女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吧?我還嫌魏紫不夠壞呢,要擱我身上,我早弄死魏緋扇八百回了,連你也不會放過!生而不養,與禽獸何異?!」
「你——」
薛子瑜又羞又怒,一張臉徹底漲紅。
她雖然早就聽說過慕容九里的惡名,但卻沒想到她竟然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的惡名!
周婧悄悄握住魏紫發抖的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隨即,她轉向薛子瑜,正色道:「薛伯母和魏緋扇多年母女,你偏心她也是有的,只是這偏心也該有個度。薛伯母捫心自問,小紫何曾對不起你過,何曾給你惹麻煩過?她回到鎮國公府,處處謹慎事事小心,不過是想求個安身之所。倒是魏緋扇,佔了多年富貴榮華不說,還對小紫這位正主步步緊逼恨不能取她性命。薛伯母,古人說舐犢情深,敢問您對小紫,當真就沒有一絲母女之情嗎?您十月懷胎的時候、小紫呱呱墜地的時候,您對她就當真不曾有過一絲疼惜?」
水榭陷入寂靜。
慕容九里翻了個白眼,繼續吃荷葉糕,漫不經心道:「我那位姨母,素日裏再惡毒不過,可她對待親生女兒慕容香雪,卻看的比眼珠子還要緊。壞人舐犢情深尚且如此,薛伯母倒是一股清流。」
魏紫低下頭。
她本以為自己能夠忍受母親的偏心,可是今日被兩位好友護短,不知怎的鼻尖又開始發酸。
一股子心酸委屈直衝上頭,叫她恨不能躲起來好好地哭上一場。
薛子瑜臉色難看。
半晌,她撂下一句「你們人多我說不過你們」,就匆匆走了。
踏出寄北宮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高大的宮牆遮住了她的視野,她不知道魏紫有沒有掉眼淚。
她突然隱約想起魏紫小時候的樣子。
小紫她
似乎是個很愛哭的孩子,最喜歡窩在她的懷裏撒嬌。
可是她認親歸來的這兩年,小紫並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對她撒嬌。
薛子瑜神情恍惚。
她真的太偏心扇兒了嗎?
因為周顯陽四處托人求情的緣故,魏緋扇並沒有被重罰,只關了半個月就放了出來。
她出獄那日,周婧特意來找魏紫:「走,咱們出宮看熱鬧去。」
得益於周顯霽和周顯鋒兩位皇子的腰牌,周婧和魏紫扮成小太監,輕而易舉就離開了皇宮。
兩人在宮外換上尋常衣裙,周婧特意帶魏紫登上了一座臨街歌樓。
歌樓對面就是天牢的正西門。
周婧搖開摺扇,饒有興致:「小紫,你快瞧。」
魏紫吃了半杯果茶,好奇地望去,天牢大門恰巧被人推開,兩個衙役推搡着魏緋扇:「出去以後,記得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別再坑蒙拐騙了!好好的大姑娘做什麼不好,竟然學人騙婚!」
魏緋扇形銷骨立,身上穿的襦裙比麻袋還要寬鬆。
她髮髻蓬亂肌膚蠟黃,一手扶着尚未顯懷的肚子,那張小臉憔悴黯淡,哪還有昔日鎮國公府嫡小姐的風采。
四周百姓早已聽說了她騙婚的醜聞,紛紛朝她指指點點。
薛子瑜從馬車下來,看見魏緋扇在獄中被折磨成這副模樣,不禁捂着嘴失聲痛哭。
魏緋扇抬起頭,見薛子瑜來接自己,頓時激動得淚流滿面:「娘!」
她投進薛子瑜的懷抱,母女倆情不自禁抱頭痛哭。
周顯陽也來了,站在旁邊侷促道:「扇兒,雖然父皇鬆口放你出獄,但他不肯同意咱們倆的婚事。我和伯母商量過了,要是你不嫌棄的話,以後以後仍然留在我的身邊,只是只是身份上」
他沒有明說,但魏緋扇卻心知肚明。
恐怕,她只能做個妾了。
不過給周顯陽做妾,也好過給尋常男人做正妻。
將來她未必沒有扶正的機會。
她一定一定要把魏紫踩在腳底下!
魏緋扇按捺住恨意,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朝周顯陽福了一禮,感激道:「扇兒謝過顯陽哥哥。顯陽哥哥對我不離不棄,扇兒無以為報」
周顯陽耳根子一紅:「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正說着話,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娘的好閨女!」
一位兩鬢斑白的婦人衝過來,把魏緋扇緊緊摟在懷裏。
婦人衣衫襤褸滿臉皺紋,渾身還散發着一股酸臭味。
魏緋扇驚嚇不輕,連忙推開她,尖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亂喊什麼呀?!滾吶!」
薛子瑜也驚呆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婦人。
那婦人抹着眼淚:「你這孩子,怎麼把娘忘了?十四年前銅雀街梧桐樹下,你可還記得?」
魏緋扇愣在當場,如遭雷劈。
她當然記得!
就是十四年前,年僅五歲的她被母親帶來上京,丟棄在了銅雀街的梧桐樹下。
那是個滴水成冰的冬日,母親謊稱去給父親打酒,叫她在樹底下等着,可母親卻一去不回,她等了一天一夜,終究沒能等到她。
自那以後,她成了流落街頭的小乞兒。
後來她僥倖被鎮國公府收養,真正見識到了什麼是鐘鳴鼎食、富貴榮華。
她再也不想回到從前噩夢的寒酸日子了!
思及此,魏緋扇看着婦人的目光充滿了恐懼:「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記得什麼梧桐樹,想是你這老婆子老眼昏花認錯人了。」
她轉而拉住薛子瑜,撒嬌道:「娘,咱們回家吧,我想吃您親手做的蓮子羹。」
話音落地,一道譏誚的聲音忽然傳來:
「喲,魏二姑娘怎麼連親娘都不認?」
玄衣墨裳的男人出現在天牢外的台階上,懶洋洋地抱着一隻玳瑁貓兒。
是蕭鳳仙。
終日在官場和刀尖上浸染,他如今笑起來的模樣既矜貴又殘忍。
他笑道:「魏二姑娘,這可是蕭某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特意為你尋來的骨肉至親,權當祝賀你出獄之喜。怎麼,魏二姑娘不喜歡嗎?」
魏緋扇不敢置信。
腦海中,驀然炸響了他從前在冬獵場上說過的話:
——你既發現了我們的事,我便不怕告訴你一句,我確實鍾意魏紫,她這輩子,只能嫁給我一個人。你再敢攛掇薛子瑜替她相看人家,我就殺了你——不,我不殺你,聽說你是個被爹娘遺棄的孤女?那我便做做好事,替你找到你的親生父母,把你送回那個一貧如洗的原生家中,叫你再也無法猖狂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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