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
登州蓬萊閣上,薛大鼎向武懷玉賀喜。
晉太子太傅賜絹五百匹,這個封賞是跟秦瓊晉太子太師賜絹五百匹一同送到的,隨之而來的還有皇帝對武懷玉他們在登州做的一系列事情的嘉獎。
懷玉呵呵一笑,算不得什麼。
相比起來,他倒是驚訝於長孫無忌晉封三公司空,還有就是李靖執意要請退,當然,張亮罷相有些讓人意外。
接替張亮任御史大夫、參預政事的人更讓人意外,居然是李大亮。
這位曾任越州都督交州都督涼州都督的能吏,此前還被任命為劍南道巡省大使,據說巡省劍南發現不少問題,查了不少貪官污吏,
現在突然拜相,這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
張亮外出,專任相州都督府長史。
「聽說衛國公要請退,不知道接替者又會是誰?」薛大鼎也很好奇,他這個原齊王府長史,現在是秦瓊的河南安撫使衙的判官,屬於幕職。
對於這個,武懷玉倒是已經知曉了些內情,據說,皇帝有意要讓中書令溫彥博升任右僕射接替李靖。
而空出來的中書令一職,現在也有幾個熱門人選,諸如特進蕭瑀、王珪、李道宗、竇靜、陳叔達,還有馬周。
不過這幾個候選者中,比較有可能的其實也就是蕭瑀李道宗和馬周,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王珪雖曾拜過一次相,但此後貶出,再召回升任黃門侍郎,但不久前又貶出。
陳叔達那是武德宰相,早就已經退出中樞好幾年,不可能還有機會。
竇靜和李道宗,一個是外戚一個是宗室,能力都有,但資歷還不足,最重要的是他們外戚和宗室的身份此時在皇帝那反而是減分項。
馬周向來是李世民第一大秘,十足心腹,他在中書省時間也較長,任中書侍郎表現也極好,順勢升一步很有可能。
最主要的還是武懷玉很清楚,李世民對馬周非常信任和欣賞,馬周寒門出身,不過後來娶了武懷玉姐姐續弦,但馬周女兒也選做東宮昭訓,況且馬周也是太子右庶子,
皇帝拜馬周為相,看着還是有點特殊,但皇帝用人有時就這樣,越是資歷高功勳高的,皇帝反而喜歡高高架起,給名給銜卻不給職權。
相反那些能力出眾,但較年輕或資歷較低的,皇帝卻喜歡越級提拔使用,甚至是直接拜相,這樣的年輕宰相比較聽皇帝的話。
辦事效率高。
長孫無忌這樣功論第一的,就早早退領閒職了,而秦瓊李靖這樣的也是都很清楚,至於武德朝那些宰相,更是被皇帝早早清退。
打心底來說,武懷玉其實更願意馬周再做幾年中書侍郎,到時升中書令也是水到渠成的事,現在升,說實在有點太過,容易被攻擊,對馬周來說壓力也大,他那身體本就有糖尿病,若是拜相,那就更加要為皇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最理想的其實還是現在武士彠在朝中再干幾年宰相,等他退下來,馬周頂上去。
這樣武家能夠保證政事堂里一直有自家人,更安全。
可他這次得到的消息來看,馬周年後升中書令是必然的,只不過可能是先加個檢校銜,或是知中書省事這樣的過渡頭銜。
······
夜,
明天武懷玉就要南下廣州了,
阿桑無心睡眠,心裏百般惆悵,
父親正在寫信,寫一封寄到蒲州的家書,他也不知道家鄉親人是否還在,他分別二十二年的妻子兒女們,可還在?
那個家可還在?
提着筆寫寫停停,忍不住落淚,淚水掉落信紙上,污了字跡,
蒲州,黃河邊,那裏有許多桑樹,那裏還有天下聞名的桑落酒。
老董記得妻子就是釀酒的好手,他們家鄉的泉水十分甘甜,釀出的桑落酒也格外的好。
他忍不住又想起妻兒的樣子,只是記憶中的她早已模糊,再見面,還能認的出來嗎?
自己也早不復當年那個年輕樣子了,如今的自己弓了背,鬚髮皆白了。
阿桑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阿桑,你去哪?」老董問。
「感覺有些悶,出去轉轉。」
「武相今晚在蓬萊閣那邊住,不過護衛很多,你見不到的。」老董知道女兒心思,忍不住提醒。
阿桑紅了臉,小聲道,「我只是出去隨便轉轉。」
「記得早點回。」
阿桑
走在冷風裏,走在月光下,
風一吹,那躁動不安的心,似乎冷靜了一些,她不由的自嘲的笑笑,自己這算什麼啊,
武相公何等尊貴了得的人物,自己不過是個隋兵俘虜和高句麗游女所生的一個普通女子罷了,
可腳步卻不聽話的往蓬萊閣那邊走,
就說聲告別吧,說句祝他順風。
畢竟這份恩情比天大。
在海賊船艙里,她看到那些同樣被擄來的姑娘們,許多早已經遭受侮辱,她算運氣好的,在青泥浦臨時被擄來,海賊們急着趕到登州,還沒來的及侮辱她,讓她逃過了一劫。
一想到差點就那樣,不寒而慄。
蓬萊閣前,有兵護衛,不得靠近。
閣中今晚有客。
秦瓊和武懷玉爺倆,在這裏招待長安來的客人,
都水使者長孫師、兵部職方郎中陳大德、散騎侍郎朱子奢,這三位是從長安趕來的,監國太子派出的使者。
他們將出使高句麗、百濟、新羅、東瀛四國,返程時還會去靺鞨、室韋諸部宣慰。
他們此行的職責,主要還是懷玉之前給皇帝上書提的那些建議,要去收斂隋時陣亡將士骸骨,並進行祭奠,毀掉有隋軍屍體築的京觀,同時要求贖回隋留將士。
這次也還會與他們談加大貿易互市的事,還有贖回隋留將士及其家人們的事宜。
大唐派出使團,也是要向高句麗重申宗藩關係,強調高句麗是早就向大唐臣服的藩屬國,所以不是表面的臣服,而是要真正服從大唐的詔令,
朝貢貿易只是一部份,
這次拆京觀收骸骨,則是對高句麗是否臣服的一次測試,要看他們的忠誠表面,若是他們敢抗拒,大唐可就不會客氣。
所以這次使者他們去高句麗,不是要偷偷的拆京觀收骸骨,而是要高句麗官方配合行動,甚至朝廷開口要尋找登記那些遺留的隋軍將士和他們的家人,大唐要出錢贖回他們,
而使者們此行不僅僅是出使高句麗,還要去百濟、新羅、東瀛,甚至是靺鞨和室韋,這已經是很明顯的態度了。
自大唐立國起,兩國相安無事十六年了,但以後還能不能相安無事,就得看高句麗是否真正臣屬大唐,看表現。
「此行任務很重,更關乎大唐的臉面,也關乎還遺留在高句麗的無數將士和他們的妻兒子女們,請三位一定要揚我國威!」
懷玉舉杯敬酒,
三人也都趕緊回敬。
三人中,朱子奢年紀最大,他在武德和貞觀初都曾出使過海東,代表大唐前去冊封高句麗國王、宣詔等。
長孫師是長孫無忌家族的人,都水監的主官,四品,這趟出行他是主使,陳大德是職方郎中,蒲州桑泉人,是個很有能力的官員,現如今在兵部職方司,其本職這塊也有掌握天下輿圖的,他隨同出使,主要就是要去收集打探下高句麗那邊的情況,
甚至想辦法在那邊建立起一套間諜系統來。
懷玉聽說他是桑泉縣人,很是驚訝。
「我先前解救的一位老兵,老家正是桑泉縣,」
「哎呀,想不到還能碰到老鄉,」陳大德也很是感慨。
懷玉於是笑道,「我這就派人請他過來見見你這個老鄉,正好他也很想知曉家鄉情況。」
當即叫人去請老董來,「石頭,快去安置點請董騰來,」
石守信得令出閣,剛走沒多遠,就看到月色下,有個姑娘站在那,走近一瞧還是個認識的,這不就是之前跟着武相前的那個阿桑嘛。
「阿桑姑娘伱怎麼在這?」
「啊,我就是睡不着隨便走走。」阿桑臉紅起來,卻不敢說是來找武懷玉,其實遠遠看到守衛,她就不敢上前了。
「對了,武相在閣中宴請長安來的客人,有一位職方司郎中姓陳,他老家就是蒲州桑泉縣,武相聽說後,特讓我去請你阿耶來相見老鄉呢。」
阿桑一聽也很驚訝,趕緊道,「那我趕緊去告訴我阿耶,」
「一起去吧。」
董騰一封信還沒寫完,寫幾行,又忍不住發酸落淚,等心情好點又寫幾行,這麼寫寫停停,信紙上都滿是淚痕,好多字都染壞了。
「阿耶。」
「你回來了?」老董聽到女兒回來,心裏反倒鬆了口氣,這麼快回來,應當是沒見到,沒見到也好,畢竟身份懸殊。
「阿耶,武相今夜在蓬萊閣宴請,有位長安來的陳郎中,老
家就是桑泉縣的,武相招你過去相見呢。」
董騰腦子嗡了一下,
「老家桑泉縣的職方郎中現在蓬萊閣?」
「嗯,快走吧。」
董騰也顧不得寫信了,趕緊起身,這時才發現原來武相公身邊那個年輕人也來了,
「石衙內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無妨,趕緊隨我過去吧,正好問問陳郎中你家中情況。」
「石衙內,陳郎中叫什麼名字啊?」
「陳大德,桑泉人,之前任過荔州刺史,現為職方郎中,這次是奉旨前往海東出使,」
一聽這名字,董騰又愣住了。
「怎麼了?」
「我,我有個妹夫,就叫陳大德。」老董忍不住有些哆嗦道。
阿桑和石頭都愣了下,不會這麼巧吧。
「那說不定正是他,趕緊過去吧。」
董騰心潮澎湃,他家在桑泉縣以前其實也是豪強大戶,他也是三十多歲時就是鷹揚府的隊正,也是個有品階的武官。他大妹嫁給本縣另一個士族陳家,妹夫就叫陳大德,是個挺有才學的年輕人。
雖說他們董陳兩家比不過薛、裴這樣的頂級名門,但也是有些門第的。
「那位陳郎中多大年紀?」路上,董騰又問了不少問題,問年齡,問長相,越打聽發現好像越接近,好像就是自己妹夫。
最後董騰都跑起來了,迫不急待想見面。
終於上了蓬萊閣,
老董喘着粗氣進來,目光在閣中迅速搜尋,然後停在了那位身着緋色圓領官袍的男子身上,
鬚髮皆白,
臉上不少皺紋,
一眼看去有些陌生,
但細打量幾眼,看出了些熟悉,
「你是臨涑莊的陳大郎?」董騰瞪大眼睛試探着問。
陳大德其實看到董騰,也感覺有些熟悉,
他不敢確信的問,「你是姓董,大槐莊的?」
「嗯,我就是桑泉縣臨涑鄉大槐莊的董騰,前朝大業時為河東鷹揚府隊正,後來大業七年奉詔征遼,離家前往涿郡集結,這一去就再沒能回來,二十多年了,」老董老淚縱橫。
「哥!」
陳大德騰的站起,快步來到老董面前一把將他抱住,不敢置信般顫抖着喊道,「哥,想不到你還活着,我是大德,你妹夫啊,
當年,你一去不返,再無音訊,都說你已經戰死在遼東山城下,屍骨無存,家裏接到消息,都傷心欲絕,丈人和丈母娘更是傷心背過氣去······」
誰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後還能再見面,更想不到是在這裏。
董騰此時迫不急待的想知道家中情況。
「我,阿耶阿娘可還在?」
陳大德搖頭,「你戰死消息回來後,當年丈母娘就走了,次年阿耶也走了。」
「那我妻妾兒女們呢?」
「剛開始還好,畢竟董氏家族也不小,阿兄家裏原也有不少田地錢糧,孤兒寡母的也還能生活,可是沒幾年天下大亂,河東也不太平,到處都是流賊馬匪,家人也只得背井離鄉四處躲藏······」
萬幸的是,雖然經歷了許多苦難,但董騰的家人,在家族和親戚的幫助下,也算勉強撐了過來,期間董騰的一妻二妾,三兒四女,死了一個妾和一兒一二女,其它人都活下來了。
「現如今,你家大郎也撐門立戶,把家業又穩下來了,你的二兒二女,兒郎都成了家,女兒也都嫁了人,你一妻一妾也都還在,只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要是他們知道你還活着,不知道有多開心。」
董騰也說了自己在遼東的遭遇,受傷被俘,遺留高句麗,被安置在卑沙城下,還配了個流女給他為妻,他後來又被徵到卑沙城當兵,二十多年了,也攢下了些家業,生兒育女,現在孫子孫女都有好幾個了,
然後叫過跟來的阿桑,「這是我小女兒阿桑,今年十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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