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元穿過城門跨入內城,只覺內外都是一片繁華,他存神於心又寄情於形,就好似一個才來到月州城的江湖客,如旁人一樣走馬觀花踏步城中。
到了這一刻,易書元覺得自身的變化已經算是成了,經受住了這份壓力和考驗,化為了一種同自身融合的本能,可以並無多少顧忌地和周圍人攀談。
大約一刻鐘之後,易書元終於靠近了那座高塔,這高塔單獨佔據了一片凸起的高地,下方則是一座宏偉的廟宇。
高塔外圍禁有人把守,止外人入內,易書元在遠處抬頭一看,上面幾層幾乎每一層都有官差和武者在,能觀察到城中一些動向。
易書元嘿嘿一笑,又繞一圈路到了高塔後方,一個簡單的消形障目過後,雙腿微微一彎發力騰空,身如輕燕拔地而起,躍至大約十層位置才伸手攀住一支挑出的斗角借力一按,身形再次悄無聲息攀升向上,從最高層兩名武者身後一掠而過,穩穩在高塔尖端落下。
到了這個位置,城中一切就盡收眼底。
易書元視線首先在內城區域搜尋一番,找到了幾處建築群,那些地方都有大量官兵把守,想來其中之一就是月州衙門官署所在。
正常來說那山河仙爐圖應該會在月州衙門,但這種無價之寶的保護措施再嚴密也不為過,所以也很可能並不在那。
同時易書元也深感不愧是天下武林英豪匯聚之地,此刻光是視線隨便搜尋一番,在城裏各處就有許多人顯出不凡,有的是外形張揚,有的則氣度斐然。
當易書元的視線轉到城南一個方位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城南某條街頭的一角,十幾人牽着馬在街上走着,所有人都難掩震撼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月州城這麼繁華的嗎?」「是啊這可是快午夜了,居然和白天一樣熱鬧?」
「阿哥,你上次不是經過了月州嗎,這裏一直都這樣嗎?」
阿飛一手牽着兩匹馬,愣愣看着周圍的一切,視線中正有一個店夥計用竹竿挑下一個熄滅的燈籠,檢查着裏面的蠟燭又換上新的點燃,顯然是要一夜不能熄滅。
「上次自然不可能是這樣的......」
領頭的賀朝舉充滿感慨地說道。
「不愧是要舉辦武林最大盛會的地方,這次可真的是來對了,否則必定悔恨終生啊,還有那山河仙爐圖,也能一睹真容了!」
其實這一塊靠近居民坊,相較於月州城其他地方已經算是比較安靜了,人流也沒有幾條主幹道上那麼密集。
「師傅,山河仙爐圖究竟值多少錢啊?」
聽到自己身邊的弟子這麼問,賀朝舉「啪」地拍了一下他的頭。
「庸俗!這山河仙爐圖乃無價之寶,在古今名畫之中至少能進前三,誰會用金錢來衡量此寶?不得不說當今皇上好大的魄力,易地而處,我是捨不得的......」
「嘿,大哥做過皇帝夢啊?」
「哎哎哎,月州城到處都是官府的人,這種玩笑說不得!」
一群人嘻嘻哈哈但到底還是會顧忌一些東西的,而剛剛被敲打的那個弟子摸着頭又問了一句。
「那會不會是假畫啊?」
「師兄,這你就胡扯了,不知道有多少武林豪傑和文人墨客趕來月州,這要是都敢造假,豈不是真的被天下英雄恥笑?或者你以為這麼多人就沒有識貨的?」
一行人這麼走着,阿飛的視線卻停留在街邊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個沒有桌椅的小鋪子,店家在門內忙碌制餅,此刻只有一個客人,他頭戴紅纓氈笠子,披着一件破損的陳舊大氅,隻身一人顯得風塵僕僕,雙手捧着一個油紙包裹着的大餡餅,坐在店鋪的台階上吃得津津有味,一根頭部套着布罩的大槍就橫在膝蓋上。
「阿哥,看什麼呢?他有什麼特別的嗎?」
麥阿珂湊近阿飛,一邊順着自己兄長的視線看去,一邊好奇地問着,而阿飛腳地牽馬前行,視線則不離開那人,微微點頭回答道。
「一種感覺,是個高手!」
邊上聽到阿飛話語的不止麥阿珂一人,同行者很多都看向那個方向。
似乎是感受到了眾人的視線,那吃餅子的男子抬起頭望了過來,就這麼捧着餅子向着眾人抱了抱拳,阿飛等人也抱拳回禮。
雙方交錯而過,都沒有多說什麼。
吃餅的男子目送眼前的一群人走過,好一會了才收回視線,只是餘光還是留意着遠去的阿飛,嘴角不由咧開一個弧度。
「這次真的來對了,好多高手!」
只是這時候,男子忽然眉頭一皺,看向一側巷子,陰影中還站着一個白衣男子,似乎在雖然已經看不到了,但視線所留方向似乎是剛才遠去的一群人,嘴角更浮現一絲冷笑,心中暗暗思量着事情。
官府已經通告過,此番大會比武環節只在四十歲以下,那麼這個之前不順眼的小子說不定還會對上。
「藏頭露尾......」
不屑地聲音傳來,引得白衣男子立刻看向那邊餅子鋪門口,一雙不善的眼神顯露陰冷。
「朋友,凡事禍從口出啊!」
那邊吃餅的男子只是抬頭看着白衣人,臉上毫無懼意,同樣是高手,這一個他就不想正眼瞧了。
忽然間,白衣男子袖口寒光一閃,這一下毫無徵兆,危機警兆剎那間在吃餅的男子心中升起,他幾乎本能反應般大腿一挑,橫在腿上的大槍霎時間轉動。
「叮~」
布套之中的槍尖點中飛來的鋼針,男子怒從心起,同一刻攜槍一躍而起,一手扔了餅子,右手直接握住槍柄,以猛虎搏兔之勢頭沖向對面巷口。
「小人受死——」
這一槍襲來氣勢如虹,剛剛出手暗算的白衣人都心頭猛得一驚,幾乎立刻跳起,倒翻跟頭躍入巷子之中,這種地方長槍不利於發揮。
誰知道持槍男子根本不懼,槍尖刺空的時刻直接頂入巷子石牆,帶着槍尖摩擦出一路火星,直衝敵手,下一刻長槍一甩斜上。
「喝!」
筆直的槍桿子甩出一道弧度,因為槍身極為堅韌所以速度奇快,以至於這弧度模糊不清,更帶出烏風呼嘯一般的聲音。
「嘭~」
一槍砸在一側牆壁,壁石都碎裂幾分,那白衣男子見機攻來,卻見持槍男子向後一躍的同右手挎槍反手一甩,身形隨槍轉動,人橫旋,槍豎轉,劃出銳風呼嘯的刃圈,逼得白衣人只能閃躲。
可持槍者卻鬆開了手,一隻腳踢在槍柄,使得長槍仿佛剎那間伸長一倍,帶着呼嘯戳向閃避中的白衣人,只是後者腳下身法奇快,居然躲過了槍勢不斷後退,更狠狠一腳踢在槍尖尾端,將長槍踢得翻騰回去。
持槍男子不依不饒,身形追槍而去,握住翻回的槍柄雙手運力,剎那間牽頭的槍尖好似分化出七八個殘影,手中的槍桿更是如同一條模糊的長鞭,以更快的速度攻去。
槍不好發揮你也不好躲!
己方蓄力而動,對方身法閃躲間一口內氣已經見底,正是舊力枯竭新力未生的時刻,長槍在這一瞬間抵達生死距離。
「死——」
「噹噹當......」「嘶啦~」
白衣人以一柄短刀硬接幾槍,但還是沒能完全躲過,直接被一槍刺入胸前,還好他反應快側過了身,卻被大槍撕碎了衣衫,又被長槍殘影抖落,槍桿一擊拍打在胸口。
「嘭......」
「噗......」
一口鮮血吐出,白衣男子也借力翻騰出十幾丈,一時輕敵之下居然被從頭到尾逼迫到這個地步。
「那邊幹什麼呢?」「什麼人膽敢在城中鬧事——」
有官差和武者的喝問聲傳來,持槍男子側頭看向之前進來的巷口,但再一轉頭,白衣人已經消失不見,於是一口唾沫就吐在地上。
「呸!狗東西,算你運氣好!」
這一幕全都被已經到了不遠處屋頂上的易書元看在眼裏,只覺得分外精彩,不由暗中喝彩!
而官差來了,持槍男子也立刻就跑,他也知道這裏不宜惹事。
當官府的人和一些武者一起趕到的時候,自然也見不着人了。
只不過讓易書元覺得更有趣的是,那持槍男子過了一會居然又回來了,到了那餅鋪門口撿起了剛剛丟掉的餅子,也坐回了之前的老位置。
餅鋪的店主明顯有些愣神,但猶豫過後並未多說什麼,身邊這位不像是壞人,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子三兩口就將手上的餅子全都吃完,再將油紙上粘上的鹹菜粒撿出來塞入口中,看了看身後的店鋪笑了笑就打算站起來。
只是才一撐腿,男子的身子就微微一僵,因為他眼前兩步外的街道上多了一個影子。
男子猛得抬頭,面前正有一個寬袖長衫的男子帶着笑容在看着他。
這人怎麼會突然出現的?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感覺到!
男子瞪大了眼睛,臉上既是不可置信又顯出幾分興奮,這就不是一般的高手了!
易書元也覺得眼前的男子有些意思,看他吃餅末菜渣的樣子,似乎是囊中羞澀,於是便詢問一聲那邊正在制餅炸餅的店家。
「店家,你這餅子多少錢一個?」
店主看向外頭回答着。
「三文錢一個,鹹菜餅子,好吃得很啊,客官要來幾個嗎,有現成出鍋的?」
易書元從懷中取出九文錢,壘成一摞放在店家制餅的木台邊緣。
「要三個餅,一個我自己吃,兩個給這位朋友,不知閣下是否賞臉?」
「哈哈哈,正餓着呢,沒那麼講究!」
店家笑呵呵把餅遞給易書元和剛才坐在門口的男子。
「二位慢用!」
說完這句店家已經吆喝起來。
「剛出爐的月州鹹菜餅咯——三文錢一個——」
易書元拿起餅子再向男子點了點頭便要起身離去,可不能讓那白衣小比崽子跑沒影了。
這種江湖一見萍水相逢,又能相互之間有那片刻交情的感覺很不錯,易書元已經代入進自身武者這個角色中了。
那男子抓着餅不急着吃,立刻一抖膝蓋將大槍挑到身旁,站起來抱拳行禮。
「晚輩段嗣烈,請問這位前輩高姓大名?」
易書元腳步一頓,看向男子,剛想回答卻忽然心中道一聲『糟糕』,因為名字還沒想好,於是只能深沉一把了。
「名字不值一提。」
說完這句話,易書元就幾步之間跨出相當一段距離,直接在段嗣烈眼前遠去。
段嗣烈愣愣看着,心中則激盪不已,不愧是天下英雄群聚的武林大會,這等高手都現身了,也不知道那傳聞中的先天高手得有多厲害!
激動之下,手中的餅都被段嗣烈捏得擠出了餡料,等燙到了手才回了神,趕緊大口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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