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潘文堂和三個孩子已經不至於對高空太過恐懼了,即便如此,這種處於九天之上的感覺依然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因為處於足夠高處,他們望向西方,甚至能看到遠方山脈以西的一端,連接着大片的草原。
早些年,道興府是一個異常混亂和危險的地方,那會草原人肆虐各方,經常躍過大晏西境劫掠,道興府一半平原一半丘陵,一般是草原人戰馬折返的區域附近。
這就導致草原人在這的劫掠也會動作更大,道興府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遭難。
如今道興府雖然算不上多安逸,但相較於前些年已經安穩不少,至少兀薩爾汗國被大庸所滅之後,草原人老實了。
到了這裏,白鶴們明顯都跟隨前方的白羽鶴開始下降高度,飛向道興府的一個方位,飛向丘陵區域的一片城鎮。
灰勉這會從易書元脖子處的鶴毛附近冒出來。
「先生,我看直接帶去大庸算了,如今南晏京師陷落,大晏王朝基本是覆滅了,但是天下紛爭可不算結束,新王朝要起來還得亂呢。」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卻未必是他們所願,我可以救人,卻並非要一直攔着人,以後來去就看他們自己了。」
話語間,白鶴已經振翅向下。
「唳——」
易書元一聲鶴鳴,也使得後方不論是馱着人的還是沒有馱人的白鶴紛紛呼應。
「唳——」「唳——」「咯咯咯咯唳——」
道興府大秋山的一處山腳,這裏有一座規模不小的寺院,此刻寺院中的許多僧人抬頭望向天空,正與僧人和一些百姓一同搬運石塊的一名魁梧僧人也抬頭起了頭。
天上似乎是有某種嘹亮的鳥鳴聲,很多人僧人雖然抬頭,此刻西斜的日頭刺目,導致根本看不到什麼,也就以手撐陰的無法和尚隱約看到高天之上有白鶴划過。
「唳——」
又一聲鶴鳴響起,易書元已經落到了山腳下,其後諸多白鶴紛紛落下。
幾隻馱着人的白鶴早就不舒服了,此刻更是抖動身軀,背上的幾人都抖下來。
潘文堂雙腳落地都略覺得腿軟,幾個孩子更是一下子趴倒在了地上,不過他們都立刻看向了最前頭的那一隻丹頂白羽鶴。
只見此白鶴雙翅向上一展,身形在此刻延伸變化,就化為了一個雙臂向上伸展懶腰的白衣男子,正是此前在鍾靈府城中的那位。
即便已經見過一次了,但此刻再見依然讓人心中有種激動又畏懼的亢奮感覺。
「神鶴,您既然是真的,可否挽救我大晏的江山社稷?」
那九皇子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了,不過易書元聞言卻只是看了他一眼。
「我此前的話莫要裝作聽不到,救你們是因為你們還有救,即便如此,我也只救這一次」
說着,易書元一揮袖,其餘白鶴鳴叫幾聲之後,紛紛振翅起飛,而他自己則順着山道向前走去。
潘文堂等人下意識望向起飛的白鶴們,隨後前者第一個反應過來,趕忙帶着幾個孩子去追易書元。
「幾位殿下,快跟上神鶴!」
易書元的看似悠閒步子也不快,但後面一個大人三個小孩要一會緊趕一會慢趕才能跟得上。
灰勉時不時就在易書元肩膀上探頭看看後面,很顯然,這三個孩子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迷茫和不安,現在能做的就是緊跟着前頭的人。
「神鶴大人,我們要去哪,是去山裏麼?」
年輕人眼睛不用可以不要,易書元心中吐槽一句,伸手指向已經不算很遠的山邊一角。
「便是去那了。」
那方向上也有一縷縷炊煙,只不過剛剛身後四人只顧着關注易書元了,沒有留意到那而已。
到了那一片山崗腳下,時不時就能出現台階了,不過大秋寺這會可不只有和尚。
這會易書元前面走在,腳步也逐漸放慢,潘文堂帶着三個孩童也跟到了近處,他們已經看到有很多百姓經過,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拖家帶口,很多人在山道旁休息,也有很多人在往上走,顯然是要去那個寺院。
潘文堂和三個孩童就算是已經在出宮的時候換上了所謂「百姓的衣衫」。
但和這邊大多身上風塵僕僕甚至衣衫襤褸的人一比,又顯得十分貴氣,尤其前頭還有一個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的翩翩之士,也使得周圍許多人頻頻看向他們。
「殿下,從現在起,伱們不能叫原來的姓氏,遇到人問起,就說是我晚輩,姓氏暫改為潘,此為保命之舉,還望幾位殿下海涵!」
潘文堂低聲叮囑,幾個孩子也並非不明事理,緊張地點點頭。
易書元看了他們一眼,那潘文堂又小心翼翼湊近了詢問。
「請問神鶴大人,您的名字是」
「鶴雲喬。」
回應一句,一行幾人就已經到了寺院山門之前,那有數十級台階,很多人在往上走,也有一些僧人在攙扶着一些老人。
潘文堂看着周圍,心中已經明白,這些也都是來避難的百姓,再一想,自己和幾位殿下不也是麼。
一直到了山門處,有很多百姓和僧人正在修補一處損毀的寺院外牆,百姓和僧人一起搬運石塊填補空缺,而從山門處往內望去,偌大的寺院內部到處都是搭起來的棚子。
大秋寺是一座很大的寺廟,但此刻在山門處都滿是棚屋,顯然裏面收容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寺院後方的炊煙連成一片,得有幾十個爐灶在生火做飯。
易書元等人到了這裏,當然還是引得許多人來看。
而直到此時,潘文堂看到寺廟牌匾才恍然大悟。
「大秋寺!這裏竟然是大秋寺!我們到道興府了?」
「道興府?」
三個孩子顯然平日裏功課並不認真,不懂得大晏詳細的地理,潘文堂似乎明白這些,趕忙低聲解釋一句。
「一日之內從京師到這,少說也得數千里之遙啊!」
「一天數千里」
幾個孩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寺廟牌匾,心中震動之餘還有些不敢相信。
此刻一名年長的僧人匆匆走了過來,這幾個來到寺院的人明顯身份不一般,在這等動亂年代不可不慎!
「貧僧有禮了,不知幾位施主來我大秋寺所為何事?」
易書元還了一禮,面帶笑容道。
「哦,鶴某是帶他們前來避難的。」
「避難?」
和尚愣了一下,看着易書元又看向其身後的幾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落難的樣子,別說是面黃肌瘦了,就連身上髒污都沒多少,而眼前白衣之人更是一塵不染。
「這位大師,請問可否告知寺院方丈在何處?」
易書元這麼問一句,那和尚猶豫一下開口了。
「請稍等,我這便去叫方丈大師!」
來者明顯不一般,和尚也不敢怠慢,這會易書元自然無所謂,潘文堂也還好,但三個孩子面對周圍人的視線有些拘謹不安。
另一邊,和尚走向了修補院牆的位置。
「無法大師,那邊那幾個施主要見方丈,您去一趟吧?」
無法和尚此刻一人扛着三塊大石頭,聽聞此言微微皺眉,想了下還是點了點頭,隨後將三塊石頭壘在院牆缺口,拍拍手走向並不遠的山門。
易書元望向走來的無法和尚,光論外表,無法和尚遠比不上在相山的時候,甚至比不上當年假和尚的賣相。
可是如今的無法僧,就算是易書元也是心懷敬意,在對方還沒接近的時候,便主動靠近一步,真心實意地拱手施了一禮。
「鄙人鶴雲喬,見過方丈大師!」
神鶴都主動行禮了,潘文堂趕忙偷偷拍了三個孩子幾下,帶着他們一起行禮。
「見過方丈大師!」
無法和尚雙手合十。
「我佛慈悲,貧僧法號無法,並非大秋寺方丈,只是寺中僧眾和百姓信任貧僧,許多事都是貧僧在代管,請問幾位施主有何貴幹?」
易書元便又說了一遍。
「鶴某是帶他們前來避難的,此三人乃簡氏遺孤,而今化名來此,望大師行個方便多加照顧!」
此話一出,潘文堂和三個孩子心中一驚。
就連一向面容無波的無法和尚都露出一絲驚駭,視線不由看向三個已經面露緊張和恐懼的孩童,又下意識望了望四周,雖然很多人在看這邊,但近處無人,應該只有自己聽到了。
最終,無法和尚驚愕的臉落到了易書元身上,這個和周圍格格不入的人。
簡氏遺孤?就這麼直接說出來?難道是我誤會了什麼?
易書元面帶一絲微笑。
「他們身份敏感,容易遭難遭害,此事便也只告訴大師一人,哦對了,這些黃白之物便給大秋寺用來買糧吧!」
易書元說着,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包袱,直接遞給了無法和尚,這也是盧榮清攜帶的東西,他不過是隨手取了一包。
無法和尚皺起眉頭,但還是伸手接過,這裏確實很需要錢,而才一入手,手中的包袱就想拉着手往地下沉去,其中分量着實不輕。
說話間,天色似乎微微暗了下來,風也在隱約之間變大了起來,吹得人體感發涼。
而此時的潘文堂幾人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多謝大師了,那麼鶴某便告辭了。」
易書元望了望天色,似乎是要走,無法和尚趕忙阻攔。
「等等,施主」
「大師,他們如今也是落難之人,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了,同是難民,大師亦可救得。」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即便是無法和尚,驟然面對這等訊息也是有些
「轟隆」
一陣雷聲打斷了許多人的思緒,天空雲層已經較為密集,山中的風更是在這一聲沒有電光的雷聲中一下子大了起來。
「嗚呼呼」
吹得周圍飛沙走石,許多人只能以衣衫遮面。
「這位無法大師,鶴某有事便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易書元縱身一躍,竟然直接從山門處跳向一側下方台階,一躍數十級,隨後腳尖點地飄了出去,整個人就好似一件飄逸的衣衫,順着山崖之間的間隙飄走,幾息之間已經遠去
其餘人還在抗衡風沙,而無法算是唯一相對看清白衣人離去的人,心中更是巨震。
這等驚世駭俗的武功,難怪能救出簡氏遺孤!
此人或許甚至有與龍前輩一戰的實力!
天更昏暗了,風倒是小了下來,好似也就剛剛那一陣大風。
無法和尚平復心中驚駭,又看向面前有些不安的三個孩童,以及面露謹慎的潘文堂。
「我佛慈悲,幾位施主勿要再想其他,便在大秋寺暫且安頓下來吧!」
「多謝方丈大師!」
潘文堂行了一個佛禮,三個孩子也趕忙跟着行禮。
「多謝方丈大師」
「貧僧不是方丈」
罷了。
「隨貧僧來吧!」
另一邊的山中,易書元雖然本來就要暫時離開,但這會走這麼急可是有原因的。
此時易書元的身形已經飄然到了一處山峰之上,站定山巔望向大秋山中一個方位。
剛剛那沒有電光閃耀的巨響,根本不是什麼雷電,而是有一隻巨蟾從天而落!
沒想到只是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這蛤蟆緊追着就找上門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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