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帳十分堅固,帳簾固定也十分到位,外頭的狂風並不能影響到帳內的用餐之人。
一個土塑造的臨時灶爐架在營帳中,上面架着羊肉,下面放着炭火,邊上還有一些美味佳肴擺着。
君臣之間此刻並不如何拘謹,一起用餐飲酒,聊天敘事,邊上的溫酒的炭爐則不斷更換新酒壺。
當然,這帳中也就是羊肉方便烤着,其他菜餚還得在別的地方做。
「上新菜了~」
外頭有太監喊了一聲算是提醒,隨後帳帘子被掀開,頓時好似有一陣狂風波及帳內,不過因為只有帘子一個口子,所以裏面風也不大,只是能明顯聽到外頭的呼嘯聲。
「嗚呼嗚呼」
傳菜的三個太監趕緊走進溫暖的帳內,將菜品放下。
「不要蓋上帘子,讓帳內透透氣!」
皇帝發話了,外頭的侍衛不敢不從,遂將帳帘子收起來,幾個臣子相互看看,笑了下繼續說事。
「明日一早進山,聖上可要同去啊?」
老都督鄒介雖然年紀最大,但飯量卻也最大,獨自抓着一根羊腿邊吃邊說。
皇帝面帶笑容,提起酒碗,鄒介趕忙放下羊腿雙手持杯盞,和皇帝碰了一下,隨後一飲而盡。
「大都督老當益壯,朕難得來此自然也不會只待在大營中,不過論及弓馬,怕是力有未遂,可全看大都督的本事了,不要讓朕這天子敗下陣來!」
「哈哈哈哈哈陛下放心,老臣雖已年邁,但騎馬彎弓亦能百發百中,諸皇子想要勝過陛下,也得問問我那射鵰弓!」
幾方團隊狩獵,當然是看團隊戰績,也是一次小規模的調度和統御。
聽到老都督的豪言,帳中之人都笑了起來。
「好,老都督請!」
「陛下請!」
君臣之間都將酒一飲而盡,隨後皇帝又命人倒酒,再請楚航。
「聽說楚愛卿其實千杯不倒,今日便讓朕看看你的酒量如何?請滿飲此杯!」
「臣遵旨!臣請連飲三杯!」
帶着笑意起身,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准了!」
皇帝玩笑着,楚航自然連連飲酒。
帳內君臣相宜,一邊的章良喜卻不住皺眉,有心想要勸一下皇帝,但想來陛下難得開懷,又不想掃了陛下的興致。
「可惜譚元裳不在啊,可惜老相國故去了啊,可惜大司命易先生已經多年不得音訊了啊」
皇帝不停喝着酒,喝着喝着想起許多故人,如今雖然從官到民已經廣有人喊出「承興之治」的盛世口號,但這所謂盛世,可不是隨便來的。
是當年一點一滴慢慢積累起來的,明面也好,暗中也罷,曾經很多陪着皇帝一起為江山社稷奔波的人,三十年下來還剩下多少呢?
一提到這,賬內的氛圍就帶着一點傷感了。
「楚愛卿,你與易先生也算相識一場,這些年可有他的消息?」
或許是得不到的始終就是最好的,也或許是皇帝對於古代奇人異士輔佐君王的野史也很感興趣,對於易書元,大庸天子始終是關切的。
最後一次的消息,是易先生往家中寫了一封家書,這家書雖然從沒有離開易家,但以大內密探的手段,早就一字不落的抄到了皇帝面前。
那信中據說是和龍飛揚一起出門了,為的也是大庸社稷之事,但九年了,再無音訊。
聽到皇帝的話,楚航也明白他在想什麼,但也不好明說,只是寬慰道。
「臣雖無易先生的訊息,但易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陛下時時掛心,定是無事的」
一邊的章良喜也趕忙道。
「皇上,有龍飛揚這等高手在,定能保易先生無恙,況且易家那邊不也沒消息麼」
確實,龍飛揚近乎天下無敵,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易先生真有不測,龍飛揚也不至於連個消息都不能帶給易家,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過如今皇帝也不奢求易書元為官了,畢竟對方再天賦異稟,但年齡擺在那邊,只希望他平安吧,若真還有餘力,最好還是出仕!
「來喝酒」
皇帝難得放縱自己,在場臣子有的心中有些猶豫,有的則和沒事人一樣,但誰都沒有說煞風景的話。
直至天子真的醉了
天子伏案金杯倒,在鄒介和章良喜合力之下,將天子扶到了賬內屏風後的床上,寬衣之後蓋好被子才鬆一口氣。
章良喜還留在床榻邊侍奉着,用熱面巾為皇帝清潔一下面部和手,鄒介則長出一口氣從屏風後回到前帳。
林修和李謙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搖搖晃晃,自己也屬於快要數不清手指的地步,勉強坐在案前沒有趴倒。
佘武宣倒是還好,只是臉色發紅明顯。
鄒介自己本來就武藝傍身,再喝一場都不在話下,可是他一看楚航,真就如一個沒事人一樣,竟然還在自己的桌案前倒了一杯酒小酌。
「嘖嘖嘖嘖,皇上說得真沒錯啊,楚大人真是海量啊,當年邊塞我們也就幾次同桌而飲,你那『不勝酒力』都是裝的啊,早知道當初往死里灌伱了」
楚航也是笑了笑。
「大都督莫要取笑我了,你怎知沒有人試過往死里灌我呢?」
「哈哈哈哈」
佘武宣在一旁搖了搖頭,他這司天監監正力氣也不小,看向鄒介道。
「大都督,我們一人一個,把林大人和李大人送回去吧?」
「好好好,今日便到這吧」
幾人一起攙扶起兩個醉醺醺的人,然後一起面向屏風方向,齊聲行禮問候,就連兩個醉鬼也是如此。
「臣等告退!」
而已經醉倒的皇帝此刻居然還迷迷糊糊喊出聲來。
「免禮了,去吧良喜,不用伺候了」
「是」
章良喜應了一聲,替皇帝蓋好,隨後靜靜站在一邊。
帳簾放下封閉大帳,但外面的大營之中還是狂風大作,大營中的幾處營火都不斷飄搖。
禁軍統領站在大營木柵欄之內望向近在咫尺的延山。
此山雖不算什麼大山脈,但卻也不算小,要完全看住還是很難,禁軍身上的壓力不小,禁軍統領不敢有絲毫懈怠。
「吼~~~~」
山中的聲音讓禁軍統領微微皺眉,難道是虎嘯?
根據探查情況來看,延山之中應該已經沒有多少大型掠食猛獸了,這是從別的地方遷徙過來的麼?
剛剛將林修送入帳中安頓好的佘武宣走出帳外,此刻也望向了黑壓壓一片的延山,右手不由掐算了一下,隨後抬頭望向天空。
今夜雖狂風大作,但依然萬里無雲,滿天星辰璀璨無比。
——
延山之上,有四道身影落下,幾人視線皆看向山下禁軍大營。
這幾人長相都有些怪異,尤其眼中竟然還泛着幽光,顯然氣數並不太正。
「時候應該差不多了!」「不錯!」
其中一人臉上浮現一陣虛影,似貓類虎,更流露出一股妖氣,此時對天咆哮一聲,其聲勝過虎嘯。
「吼~~~~」
山下大營之中,安睡的大庸天子微微皺眉。
似乎是時間推移過快,恍惚間,天子睡意越來越淡,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睜開一條縫,發現天光已經大亮。
「陛下,進山的隊伍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下令了!」
章良喜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皇帝睜開眼只覺得疲憊,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有些不真實。
「嘶嗬以後不能過度飲酒啊」
皇帝坐起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才真切起來,只是仿佛沒察覺自己做了什麼,像是眨眼間已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
等皇帝走出營帳,外頭禁軍已經整齊列隊,不只是天子隊伍這邊,幾個重點關注的皇子那也是隊伍齊備整裝待發。
「父皇,就等您下令了!」「皇上,下令吧!」
鄒介親自為皇帝牽來一匹白馬,扶着皇帝上了馬。
正在這時,一名太監匆匆走來,到了皇帝身邊。
「陛下,清晨時軍寨外來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自稱靈風大仙,想要求見陛下。」
皇帝剛剛上馬,一聽這話頓時皺起眉頭,一聽這話,心中的念頭就是:妖言惑眾之輩!
邊上有大臣聲音更快。
「帶上來!」
皇帝皺眉望去,說話的竟然是楚航,楚愛卿何時會這麼沒有分寸?
不過既然如此,他也不妨一見。
很快,一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人被帶來了,其人身穿黃衣手持拂塵,很有一股神仙氣度,周圍不論是兵士還是其他人見此都明顯流露出恭敬的樣子。
直到此人到皇帝跟前,行了一個道士稽首。
「貧道靈風,見過陛下!」
皇帝坐在馬背上,皺眉看着來者,賣相倒是不錯,只是其人越接近,給他的感覺卻越古怪。
什麼話都沒說,皇帝只是在馬背上平靜的看着來者,而老神仙竟然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哼,貪慕富貴的弄術之輩罷了!
這念頭一起,皇帝還是不說話,只是越看,那仙風道骨的賣相在皇帝眼中也愈發不自然,心中絲毫沒有一種堂正之感,反而顯得詭異。
恍惚間,仿佛看到一絲幻像,這老道臉上生出些絨毛鬍鬚,恍若虎像,讓皇帝心頭一跳。
但再細看,卻沒有好似剛剛只是錯覺。
「老道長,且下去休息吧,等朕回來再說。」
皇帝覺得此人古怪,但沒多說什麼,只是這麼一句話穩住他,直接命人將這人帶下去,等之後再來定奪。
這讓老者有些意外,趕忙喊着。
「若陛下今日或將有難,若處於危機關頭,可三呼我名號,我自會來救駕陛下切記啊」
皇帝只回望一眼便不再理會。
若真是神仙高人,又真的想要來護,小小的延山有危險,為何要現身來說而不是直接抹去?
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有心護駕,還需朕高呼其號?
反倒是這些話和剛剛的錯覺讓皇帝有些警覺。
只是此刻,皇帝看向各方準備完畢的人馬,看到之前信誓旦旦的老都督,頗有種箭在弦上之感。
「進山——」
隨着帝王下令,營帳處諸多隊伍先後崩騰而出,處於最前方的自然是帝王的隊伍,其後諸多皇子也紛紛出發,在延山腳下時隊伍都分開了,各自按照既定位置進山。
「駕~駕~~~」
馬蹄聲陣陣,皇帝策馬揚鞭一馬當先,但在進山之後一個時辰,原本的晴空萬里卻起了陰雲。
「轟隆隆」
天空昏暗了下來,雷鳴閃電驚得隊伍中馬匹嘶鳴。
「陛下,天公不作美,我等得快些出山去了!」
「什麼獵物都沒有獵到,也太過掃興了——」
說歸說,但走還是得走,只是大隊伍卻驀然發現走不出山去了,甚至找不見了來時的道路。
「怎麼回事?」「陛下,我們似乎是迷路了!」
身為大都督的鄒介當即站出來。
「延山不大,雖沒有太陽指路,但找准一個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出山,軍士開道——」
「是!」
隊伍繼續向前,這次似乎是順利了很多,至少周圍景致不再重複了,只是隊伍行進樂了半日猶豫,一點出山的跡象都沒有。
「嘩啦啦啦」
滂沱大雨落了下來,隊伍就更亂了一些,這種情況下,皇帝也下馬步行,而軍士也為他撐起華蓋,但風雨越來越大。
最終找到了一處山洞避雨,皇帝和鄒介等人一同進了洞中避雨。
「那軍士們」「唉陛下,您的身體要緊,軍士們都年輕,淋點雨沒事的」
皇帝不再堅持,進入洞中,已經有人開始生火。
「陛下,真是怪事,難道那神仙高人是真的?」
鄒介烤着火不由這麼說着,大庸天子卻面色平靜,而是看向身邊老者。
「些許風雨,大都督也會心驚?」
「這,自然是不會的」
仿佛印證了某些猜測,此刻山中忽然有恐怖的呼嘯傳來。
「吼~~~」
風雨之中,怪叫伴隨着烏風陣陣電閃雷鳴,也有遠方開道兵士的悽厲叫聲。
「妖怪啊——」「啊——」「快逃啊——」
「保護聖上——」
周圍禁軍和侍衛高手全都緊張起來,遠方的慘叫聲連綿不絕,讓山洞中的人也心頭一驚。
天子面色駭然,一下站了起來,大都督動作更快,直接去過一邊的兵器。
「聖上,我去看看!」
「大都督小心!」
老都督手持利器衝出洞去,洞口立刻被禁軍和侍衛封死,讓皇帝都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能聽着老人的呼喊調度,感受那一份緊張。
「啊——」
鄒介的慘叫聲傳來,讓洞中的皇帝心頭一涼,隨後一個身影也沖了出去,是章良喜。
但緊接着,也傳來老太監的慘叫聲,這讓皇帝心中生出悲切感。
「咚~」「咚~」「咚~」
山洞之外,慘嚎聲中,隱隱傳來沉重的聲響,好似某種巨大的怪物一步步走來。
「陛下,猛虎為妖,我等擋不住了——」「陛下快走啊——」
外頭的軍士和侍衛叫喊着,皇帝此刻也猛然想起了進山前的一幕。
猛虎?猛虎?
但他不止想到了對方讓其呼救,也回憶起了自己所見的感覺,那所謂靈風大仙不就是這猛虎麼!
上天竟然要朕這大庸天子,死在山中妖物之口麼?
皇帝有恐懼,有不安,同時也有不甘,更有一股怒意橫生!
朕勵精圖治造福天下,縱然不比古之聖君,亦問心無愧!
洞中此時除了皇帝,只有幾名侍衛和顫抖的小太監,但皇帝此刻卻站了起來,看向身後的小太監。
「劍呢?」
「啊?陛下,您要不還是喊神仙來救吧」
「朕問你,朕的劍呢——」
皇帝一聲怒吼,幾個小太監被嚇得癱軟在地,皇帝怒而轉身,直接走向山洞外。
「陛下不可!」「陛下——」
侍衛想要攔住皇帝,但此刻竟然根本阻擋不住,仿佛武功蓋世的是皇帝而不是他們。
大庸天子一步步走到山洞口,瞥見身邊侍衛如此不堪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伸手從一名侍衛腰間奪過佩劍。
「有劍不拔,要你何用!」
這一刻,天子越眾而出,帶着恐懼和決絕走出山洞。
這一刻,手中從侍衛那奪取的佩劍,卻已經不知不覺變成了天子劍。
到山洞之外,入目所見是一隻恐怖的黑虎,妖氣衝天巨口含血。
只是巨虎見到大庸天子出來,仿佛微有愣神,甚至天子身上的氣勢都讓它有些恐懼。
「朕乃大庸天子,要死也輪不到你這妖物來羞辱朕!受死——」
「錚——」
天子拔劍直指前方,朝前刺去,華光大亮之刻,一切皆在夢境中破碎——
禁軍大營的中央大帳處,大庸天子在睡夢中微微皺眉,帳中一側懸掛的天子劍恍若微微顫鳴。
章良喜疑惑地看向牆壁,但似乎又是自己的錯覺。
而在延山之上,幾個人影被驚駭着睜開了眼睛,那一聲劍鳴就好像要砍在他們身上一樣,讓他們顫抖不止。
「靈風道友」
有人喊了一聲,將另外兩人的注意力拉回現實,卻見那黃袍人眉心溢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緊接着,其人身形變化,顯出原形,成了一隻沒有生氣的黑色靈貓。
「死了」
有人伸手觸碰了一下屍體,卻感覺到一陣刺痛。
「嘶快走快走」「離開此處!」
收屍都不收了,身下幾人紛紛逃離了此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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