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呀!」
「老太公呀!」
李家的親隨奴僕們跪在正房前扯着脖子哭嚎,欽差行轅的圍牆外隱約傳來士子官紳們義憤填膺的吶喊,請欽差大人出來一見.....
一時間,鐵鉉景清韓克忠三人竟然有些懵了。詞字閣 www.cizige.com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但偏偏又那麼真實。
小半個時辰之後,李家親隨奴僕等擦乾眼淚,然後精神抖擻的站起身,昂着頭一臉傲氣的各去忙活。
欽差大人李至剛,才穿着貂皮大氅在下人的攙扶下,抽搭着從房裏走出來。
「讓幾位久等了!」李至剛哽咽着,「請坐!來人,上茶!」
隨後幾人分賓主落下的,可不等鐵鉉開口,李至剛又是淚水連連情不自禁。
這番做派,直讓鐵鉉三人面面相覷。
「欽差大人,您這是....?」韓克忠就見不了老爺們落眼淚,皺眉問道。
李至剛捂着胸口,「讓幾位見笑了!李某實在是....實在是不能自已呀!」說着,繼續道,「前幾日接到皇上的聖旨,如此重恩,讓李某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說着,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又哽咽道,「想我先父,少年即才學文明於鄉里,有神童之美譽!束髮之後,更是做得錦繡文章,學富五車博曉古今!甚至有官家幾度徵召,授予官位!」
「可....」李志剛重重嘆息,「可恰逢蒙元暴政當道,民不聊生,江山社稷污濁不堪萬民倒懸,鄉野餓殍滿地,高官顯貴驕奢淫逸....」
「我父秉承古訓,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他老人家說那濁濁之世,做官也不過是為蒙元皇帝為虎作倀而已...於是委身鄉里,傾心教學....」
「待後來日月清明,我大明鼎定山河一掃寰宇腥臊之氣。我中華再有聖主降世,河清海晏。我父參與可靠,進士及第!」
說着,忽然悲憤不能自己掩面痛哭,痛徹心扉。
「可...天不美也!」李至剛大哭道,「我父進士及第,光宗耀祖,大好年華正欲報效君王之時卻身患大病,只能辭官回鄉....」
「他老人家才學名動江南,可一生抱負卻難以施展,常年病痛以至鬱鬱寡歡,撒手人寰!」
「嗚嗚.....」李至剛哭道,「身為人子,每思此處,嗚呼....哀哉!」哭着,踉蹌起身,對着京師的方向拱手叩拜,「皇上天恩愛屋及烏,因李某辦差得當勤勉有加...特追封李某先父為中奉大夫....」
「父親呀,您在天之靈知曉了嗎?您這一生雖壯志難酬,可扶助鰥寡,救濟孤苦,憐貧惜弱之事從今日起,就要流芳百世被世人銘記......嗚嗚!」
「皇上呀,您如此大恩,臣何以為報....」
鐵鉉景清韓克忠三人傻了,相互之間大眼瞪小眼,坐在那手都不知往哪放!
你說他李至剛假吧,可看着滿是真情實意。
你說他李至剛真吧,可哪有正常人這樣的?
「欽差大人!快快起來....」鐵鉉嘆息一聲,上前扶起李至剛,按在椅子上。
「見笑了,見笑了!」李至剛擦着眼淚,「李某....諸位和李某相交不深,不知李某的為人。」數着,苦笑一聲,「其實我這人,最是性情中人。誰對我好,我就恨不得跟人掏心窩子。」
隨即,苦笑道,「也不怕諸位笑話,李某一把年歲了,可依舊....依舊是感情用事....」
「呃.....」鐵鉉三人不知怎麼接話。
好半晌,鐵鉉才捋出個頭緒來,開口道,「這個...欽差大人。行轅之外,現在聚集了許都官紳士子氣勢洶洶.....下官想着是不是....?」
突然,不等他說完,李至剛的親隨跟踩着風火輪似的進來,高呼,「老爺,老家來信了!」
「放肆,沒見我正在會客?」李至剛怒道,「這你是能隨便進來的地方嗎?你在誰家學的這般沒規矩?」
「小人該死!」
「信里說什麼了?」李至剛問道。
「嗯,家裏二老太爺說!」那親隨念道,「知府衙門給撥了款,要給老太爺修建祠堂,還特意詢問是建在老宅的前街還是祖宅之前!」
李至剛頓時皺眉,「胡鬧!」說着,頓了頓,繼續道,「皇上聖恩已是滔天,我李家粉碎碎骨也難報萬一!修建中奉大夫祠一世,又如何能讓國家花錢?」
「那錢,都是取自於民,我李家深受皇恩,又焉能做耗費民脂民膏!」
「回信給二叔....修建祠堂一事,我大房先出銀元一萬塊,木料三千方,鐵料兩千斤。」李至剛沉思片刻,「再給江西老親那邊去信,要上好的青磚五萬塊...」
「嘶.....」
鐵鉉三人等聽了,牙花子都快咬碎了。
李家真有錢呀!
一萬塊銀元,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拿出來了?還僅僅是大房,其他房頭呢?
「至於老太爺的中奉大夫祠?」李至剛沉吟片刻,嘆道,「還是修在祖宅之前。」數着,再嘆繼續道,「祠堂一事乃我李家全祖之大事,一要告慰李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二要使得我李家後人知曉何謂道德仁義,正立家風!」
「是!」那親隨答應一聲,又踩着風火輪去了。
「見笑了!下人不懂規矩!」李至剛對鐵鉉三人笑笑,「鐵布政,您剛才說什麼?」
「下官是說,行轅之外士子官紳聚集,群情激奮!」鐵鉉正色道,「若是長此以往這麼一直鬧下去,難保不出紕漏。所以下官等三人前來,是想找欽差大人討個章程。」說着,也頓了頓,「您是欽差,不容有失.....」www..net
李至剛點頭,剛要說話。
但突然,外邊陡然想起震天的吶喊叫罵。
「寡廉鮮恥李至剛,殘害官民黑心狼!」
「小人當道江山亂,禍患黎民與朝堂!」
屋內,頓時一靜。
李至剛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而是眯着眼,捋着長須滿臉冷意。
他李至剛這輩子,最恨別人說他壞話。
「找本欽差討個章程?」李至剛冷笑,「嗯...鐵不政您方才有句話說錯了!」
「願聞其詳!」鐵鉉道。
「您說他們群情激奮!」李至剛冷笑連連,「群情激奮是褒義詞呀!怎能用到此處?」說着,猛的一拍椅子扶手,「他們是在挑釁朝廷,挑釁本欽差!他們眼裏還有王法嗎?還有大明嗎?」
「哼,群情激奮?在本欽差看來,就是給臉不要臉!」
鐵鉉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沒說話。
「景按察,韓巡閱.....」
「下官在!」
李至剛看向他二人,笑道,「聽說你二人當初剛到此地的時候,也有官紳聚眾鬧事!是你二人行雷霆手段,直接帶兵一股腦全抓了,才平息風波,是不是?」
「這個......」景清沉吟。
而韓克忠則直接開口道,「欽差大人,那不是一碼事!」說着,又道,「下官抓人是在鄉下抓的,眼下此地是省城。而且,現在鬧事之人,都是身上有功名的!」
「此一時彼一時,不能一概而論!再者,眼下三省學子集體罷考,正是要小心應對的時候,不能再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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