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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黃二人又對當前的戰局交換了意見。
之後,
施令洋起身拱手道別。
黃仕簡也鄭重的道別。
雙方約定,3日後,施家攜細軟登船會同提標船隊一起北上。
途中,於福寧霞浦碼頭補給。
福寧鎮水師全部船隻,屆時也需併入提標船隊。
繼續向北航行,
通過東海後在江蘇海州港補給,之後繼續北上直至登州府。
乾隆在信中說,
靖海侯施令洋可推薦一有舉人以上功名的族人擔任登州知府,為福建水師提供必要的便利。
「侯爺,泉州老宅大幾百口,怎麼搬家?」
「閉嘴。」
施令洋臉色平靜,然步伐飛快。
親兵隊長瞬間也意識到了什麼,立馬噤聲,臉色凝重,招呼親兵們跟上。
一行人好似逃亡,急匆匆趕往碼頭。
沿途,
無數水師軍官單膝跪地,致敬老主子~的後裔。
施家在福建地位超然。
門生故吏多如牛毛,尤其是曾經追隨第一任靖海侯的那些水師軍官,後代子孫若無差事,只需去泉州府晉江縣衙口村的施家大宅前叩首~
歷代靖海侯都會伸出援手。
身強力壯的,介紹到水師。
天資聰慧的,資助讀書趕考。
老實巴交的,就安排去施家鋪子裏學徒做個夥計或者登船做個水手。
施家是福建(含大員)最大的地主,坊間傳聞,每年光地租就能收60萬石白米。
施家不缺錢,
上百年的投資行為,讓施家在本省擁有了一個極其龐大的人脈網。
而乾隆對於施家的情感也頗為複雜。
一方面,必須重用。
另一方面,要提防、限制。
所以,福建水師提督這個位置往往不是施家的。
海澄公和靖海侯都曾是鄭成功麾下勇將,後陸續叛清。
第一任海澄公黃梧,能夠被封「公爵」,是因為他把鄭成功經營許久的陸上堡壘——海澄獻給了清廷。
對於鄭氏是沉重打擊,對於清廷是意外驚喜。
所以,封賞甚重。
另外,此人是最早向清廷提出「遷界禁海」的,還挖了鄭氏祖墳。
「主子,您看靖海侯真的~」
「他在撒謊!」
老邁的黃仕簡站在山坡上,盯着碼頭揚帆離開的坐船。
「那咱們?」
「本官已有安排~」
黃仕簡扭頭走下山坡,去巡視委託福建商人建造的二十艘3000石米艇。
他早就意識到福建水師的戰船老舊,根本不適應海戰。
之前海晏河清,朝廷不可能批准。
如今,亂世降臨。
整軍備戰,
為朝廷也為自己。
2000多里的河南,南陽府。
乾隆背着手,對着掛牆的《皇輿全覽圖》發呆。
他已經站了2刻鐘了。
最近,
他很關注福建,因為這裏充滿了不確定性。
吳軍一旦攻佔廣東,那就對福建形成了3面合圍。
福建該何去何從?
福建水師能否保得住?
靖海侯一脈,可靠否?
閩浙總督王亶望,到底在忙活什麼?
這段時間裏,
乾隆徹夜未眠,希冀看透迷霧。
他反覆查看各方奏摺加上自己的判斷,結合第一任靖海侯的生平,鄭氏——清——鄭氏——清。
保不齊,
施家後面的軌跡就是,清廷——吳——?——?
施家世代梟雄,且很有能力。這樣的下屬往往只擇雄主,很難「鬱郁久居人下」。
不如,秘裁之。
剷平施家,讓海澄公黃仕簡取而代之,總掌福建陸路海路提督大權。
如果,
黃仕簡和王亶望精誠合作的話,福建甚至有希望開闢第二戰場。
關鍵時刻,
水陸各出一支奇兵,可搗吳國之月定眼(從地圖看,完全具備可能性)。
至於說,
所謂的福建水師北遷純屬幌子,試探施的忠心罷了。
乾隆的想法是好的,頗具戰略眼光。
不過。
他嚴重低估了王亶望。
施令洋打了一個大噴嚏,
坐在艙內反覆咀嚼剛才的談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承諾太急了。
3天!
施家幾百口子、加上數不清的金銀細軟怎麼可能收拾的完?
怕是被黃仕簡那個老東西看穿了。
不過,
若是看穿,為何當時不發難拿下自己?
黃仕簡後面的那個護衛明顯有百夫不擋之勇,5步之內取自己性命不難,還有幕後伏兵。
施家絕不離開福建!
魚兒離開水,沒有好下場。
他的立場:不清不吳、待價而沽。
他的策略:經營閩南,添加大船,以海貿銀子養兵,以大員糧食養兵。
雖然靖海侯系有個施令倫曾任太湖協副將,被李郁整死了。
可區區一個旁支子弟的鮮血怎麼可能影響侯府的方略呢。
「難道是我太緊張了?」
施令洋嘀咕着。
突然,
甲板水手來報:
「侯爺,剛才有艘哨船和我們擦肩而過,船上扔過來的。」
施令洋打開包着小石子的布團,瞬間臉色煞白。
布面,用墨魚汁潦草寫着:
「海上有伏擊,速速上岸。」
他衝出船艙,只見1艘哨船背道而馳,乘風破浪,已然在半里之外。
施令洋瞭望四周,海面茫茫。
他閉着眼睛狠狠嗅了一口海風~
再度睜開眼時,高聲喝道:
「改變航向,目標——永寧鎮。」
水手們齊聲答應,調整風帆。
半個時辰後,
泉州府晉江縣永寧鎮的海邊,多了一條被人遺棄的舢板。
施令洋只帶3名心腹從此登陸,買了馬匹繞道陸路回家。
而他的那艘坐船,依舊按照原定航線駛入泉州灣。
駛入泉州灣不久,即遭遇了伏擊。
2艘大型米艇、4艘快蟹槳帆船好似正常巡哨,以縱編隊擦肩而過。
突然翻臉,
十幾門子母炮、抬槍一起轟擊。
坐船一時沒反應過來,風帆起火,甲板水手瞬間被清空大半。
海戰接舷,
以有心算無心往往就是這樣。
1刻鐘後,
這艘同安梭船逐漸傾覆。
被體型龐大的米艇反覆衝撞、碾壓,直至全部沉入海底。
「快看看,有沒有跳海的?」
「連人帶船全部去了龍宮。」
「好。快撤。」
6艘船掛上全帆,扔掉各種笨重玩意減重,快速向東遠離灣口,然後再向南。
他們是福建水師提標中營,奉提督軍令誅殺國賊,將企圖叛逃的靖海侯施令洋坐船擊沉在大海。
當然,
黃仕簡會選擇秘不發喪。
最終,悲痛的將施令洋失蹤定性為「遇海盜突襲殉國」。
從南陽府來的那名信使,身份是粘杆處侍衛。
此刻正坐在提督府內。
笑容滿面:
「海澄公忠勇可嘉,怪不得皇上令奴才到了福建先找您,而不是去找靖海侯。」
「不論這仗打成什麼樣子,黃氏永遠是大清忠臣。」
「好!」
東坪山,
乃是廈門島的最高峰。
黃仕簡陪同粘杆處侍衛一起查看廈門島防禦。
今日晴朗,位於島嶼北邊的水師港口清晰可見。
「順治年間,咱福建水師所用主力戰艦是鳥船,到了康熙20年,逐漸改成了趕繒船,現在,本官又發覺米艇更為先進,故而大力引進。」
信使其實啥也不懂,這輩子頭一次見大海。
只覺新鮮。
黃仕簡遞給他一支黃銅千里鏡,繼續講解:
「米艇長9丈5尺,寬2丈。航速快,操控方便,甲板寬大,能裝更多的炮。和夷船最大區別就是米艇比較低矮,尾部不設加高尾艙。」
「海澄公,我怎麼瞧着咱們這幾條船挺高的,有尾艙啊。
「是嗎?」
黃仕簡接過千里鏡看了兩眼。
瞬間鬚髮倒豎,毛骨悚然。
三角軟帆,2層炮甲板、高大尾艙,方形船尾,這踏馬的明明是蓋倫船!
大清朝水師,從未裝備過這種船型。
他大吼一聲:
「有夷艦,備戰。」
喊罷,
他以和自身年齡不相稱的敏捷躥上山頂的瞭望烽火台,點燃~
轟,
黑煙騰空而起,全島瞬間大亂。
在各級軍官的嘶吼聲中,水師兵丁瘋狂奔跑備戰。
「欽差且請在此觀戰,本官下去指揮。」
「好,好。」
久居京城的粘杆處侍衛對海戰大為新奇,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福建水師如何擊敗夷艦。
千里鏡中,
只見那夷艦側舷陸續噴出火焰,己方的巡航哨船立即起火,甚至斷裂。
「博因河號」指揮艙,
劉武頭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欣賞一場海戰。
阿德萊德就站在他身旁。
通過翻譯講解己方的戰術。
撒克遜艦隊離開金山衛後,按照和吳國的口頭約定,順路炮擊福建水師主要基地——廈門島。
出於對未知對手的謹慎,
阿德萊德出動了3艘戰艦、2艘武裝商船。
其餘商船隊暫在外海停泊,不介入戰場。
廈門港地理頗為特殊。
是一個典型的「凹」字形軍港,條件優越。
對於颱風經常光顧的閩南地區,這樣的軍港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戰艦免受大浪破壞。
壞處也很明顯~
一旦被敵艦封鎖,就出不去了。
不過,
撒克遜艦隊想突入就必須先解決掉碼頭兩側的炮台。
兩座炮台就好比是螃蟹的兩條鉗子,守護着主體。
阿德萊德和副官耳語幾句。
副官將命令傳給旗手,旗手又將命令傳到附近各艦。
劉武注意到其中有1艘四級艦明顯滯後,似乎在等待機會。
他拉開千里鏡,見其甲板上炮手們正在操作3門臼炮。
「貴國的水師也裝備了這種武器嗎?」
劉武搖搖頭~
清軍的炮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海面騰起根根水柱,十分壯觀。
不過,
在內行人的眼裏,看到的卻是炮術糟糕。
阿德萊德低聲和身邊的軍官說了句什麼,所有人都笑了。
想必是在嘲笑歐洲各國,居然被孱弱的大清朝給嚇到了吧。
錯把紙老虎當成東北虎了。
這1輪炮擊,
最近的炮彈落點距離船隻也有100丈,表現離譜。
如果按照皇家海軍的考核要求,炮手該被當眾鞭打。
阿德萊德捏着一塊懷表,他在計算清軍炮台兩次炮擊的間隔時間。
炮擊頻率是衡量炮手素養的重要指標。
只有形成了肌肉記憶和默契配合的炮手才能縮短裝填間隔,快速發炮。
皇家海軍在航行時,
艦長經常無緣無故的發佈「作戰命令」。
然後捏着懷表,看秒針跳動,直到艙下第一輪齊射。
計算一共花了多少時間。
皇家海軍的每個艦長都熱衷於搞「實彈演練」,每次持續半個時辰,消耗火藥速度飛快。
以至於,
海軍部不得不出「限制令」。
戰艦巡航期間若無作戰,每6個月的火藥消耗量不得超過三分之一,否則由艦長出錢補齊。
艦長們太狂熱,國庫吃不消啊。
火炮齊射時,整條艦都在震動。
劉武是木匠出身,又做了這麼久的水師指揮官。
低聲詢問:
「這條船用的什麼木材?」
翻譯直接回答:
「橡木。世界上最適合造艦的木材。」
「造價多少?」
「大概在7萬英鎊左右,相當於你們的22萬兩白銀。」
劉武聽了,心裏酸溜溜。
雙方激烈炮戰~
清軍每220息一發,皇家海軍每50息一發。
很快,
炮台就被壓制,多處中彈。
磚木結構的幾座小型炮台已經垮塌,裏面的清軍好似受驚的蟑螂四散奔逃。
但是,
位於更高處的主炮台,其花崗岩建築足夠結實。
且,
由於高度差。
戰艦的火炮很打得到。
劉武走到方形船尾,觀看那艘滯後的四級艦。
博因河號艦長盡收眼底,
低聲說道:
「伯爵閣下,看來我們的東方同行是了解臼炮的。」
阿德萊德點點頭,收起鍍金懷表。
四級艦甲板,
臼炮猛的噴出火焰。
大鐵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然後落下。
臼炮,實則就是迫擊炮的祖宗~
炮手們不斷調整發射。
臼炮的轟擊頻率遠高於長炮。因其裝填的難度小。
終於,
大約在第10發時,堪堪命中了主炮台。
一聲巨響,
主體炮台隨即垮塌了四分之一,被硬生生砸垮了。
炮手們齊刷刷歡呼~
劉武拉開千里鏡,仔細觀看臼炮的裝填發射過程。
形制不複雜。
炮筒矮胖,炮口碩大。
青銅炮身,鐵製炮座。
距離較遠,加之水手身影阻擋,
他不確定撒克遜海軍裝備的這種臼炮能否可以調整射擊角度,是否可以原地旋轉。
總之,
這是一種利器。
作戰範圍絕不僅限於艦載對陸轟擊,還可以作為步兵的近距離殺傷武器,相當於霰彈炮pro。
阿德萊德和艦長低聲討論了好一會,
突然走到船尾,
說道:
「作為同行,我想以個人名義贈送您一門臼炮。」
劉武自然欣然接受。
哪怕到19世紀早期之前,
歐洲人出於一種很難形容的動機,並不介意將本國最先進的工業品送到東方,希冀得到認可、尊重。
主要還是心虛、自卑。
希望得到大明(大清)的認可。
當初,
馬嘎爾尼使團進獻的禮物當中就有一門重型臼炮。
此時,躺在乾隆的內庫里吃灰。
禮物清單當中還有一架天體運行儀,被當成故障鐘錶送到內務府修了半年。
大卸八塊,最終無法復原。
內務府幹脆上報,夷使進獻的是「欺君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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