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嶼山島,最高峰。
尼德蘭瞭望哨老遠就望見了遠處海面這支綿延數里的船隊,先是鳴槍示警,然後打旗語通知自己人。
1名值星官衝進屋子:
「將軍,東南方向出現大批船隻。」
蘭德拎着佩劍、靴子衝出屋子,竄上戰艦。
尼德蘭水手們瘋狂升帆,起錨。
艙內,
炮手們撬開火藥桶分發彈藥,將火炮推出舷窗。
山頂的三色旗已被放倒,瞭望哨站在最高處,重複打旗語。
蘭德通過千里鏡觀察旗語,嘴裏念着:
「韃靼人艦隊來了100多艘,至少有一半是民船。有大型老式帆船12艘,沒有隊形,沒有警戒。」
水手們齊刷刷望向蘭德。
他瞬間想起了一位百年前的本國海軍前輩——米希爾.德.魯伊特。
魯伊特以精湛的航海技術和令人嘆服的勇氣,擊敗了撒克遜人的主力艦隊,讓尼德蘭得以體面的結束第三次英荷戰爭,從而獲得了上百年的和平。
直到今日~
蘭德站上船艏,指向東南方向:
「我,將帶領你們,在韃靼人的家門口,擊敗他們的艦隊!我們,會像英雄那般返回阿姆斯特丹,接受民眾的歡呼。」
「進攻!進攻!!」
廣東水師從潮州府凱旋歸來,滿載而歸。
隊列散亂~
所有人都沉浸在回家的快樂當中,並不知道一場災難就在眼前。
就連桅杆頂部的瞭望哨偷偷的喝起了燒酒。
蹲在望斗,把腦袋縮進帽子保持溫度。
突然,
前甲板有人大吼:
「有敵船!」
拼命敲鑼提醒所有人。
清軍船隊所有人都驚恐的望向右前方——大嶼山島視線盲區,出現了4根高聳的桅杆。
距離,太近了。
關達官後背佈滿冷汗,高聲詢問:
「是吳賊的水師嗎?看見旗幟了嗎?」
「快,備戰,調整陣型,讓大船頂前面。」
海上臨敵,
突然調整陣型是一項高難度的工作。
很考驗水手的素養,以及指揮官對麾下戰船性能、水手素養的了解程度。
當然,還有天意~
當日之風向、洋流會隨機選擇一方注入助力。
啊,海軍!
從發現桅杆的那一瞬間開始,兩邊的距離就已不足5海里。
對於海戰而言,
距離太近,太倉促,根本來不及準備。
廣東水師船隊在調整的過程中極度混亂,小船擋住大船,大船撞擊小船。
關達官的腦門佈滿汗珠,緊張的伸長了脖子。
他終於看清了敵船全貌。
4艘大型炮艦,其中1艘尾部懸掛着紅白藍三色旗幟。
法蘭克!
「弟兄們,撮爾小國,我大清泱泱大國不懼他。」
「掛提督大纛,本官的座艦要衝在最前面。」
醒目的提督旗升上桅杆。
一方面,穩定了己方軍心。另外一方面,也成為了集火對象。
蘭德在千里鏡里望見了這面醒目的金絲刺繡大纛。
立即高呼:
「我決定,以2艘4級艦先擊沉韃靼人的旗艦。」
「告訴另外2艘6級快速艦,他們負責對付那些小船,注意拉開距離。韃靼人喜歡用火攻~」
海上馬車夫,名副其實。
操控帆船的技術精湛一流,即使是撒克遜人也未必能做的更好。
尼德蘭人喜愛使用「支索帆」。
支索帆,區別於橫帆,是連接不同桅杆之間的帆。屬於高手才喜歡用的玩意。
船看起來很不利索,頭頂的帆亂糟糟的。
但是能夠讓龐大戰艦好似海燕,靈巧的利用一切風力。
然而,
尼德蘭人,技能點也就僅限於「駕船」和「商業」。
而撒克遜人除了這兩點,還點開了「工業化」、「艦載炮」以及「攪S棍」。
蘭德在甲板上來回巡視,確保所有人都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突然,
他望見尾部的國旗,居然是歪斜90度懸掛的,讓人有股舉起雙手的舉動~
忍不住出手調整了一下,將旗旋轉了90度。
法蘭克,變成了尼德蘭~
18世紀末的四級巡洋艦,排水量在1000噸左右,正常情況下擁有350名船員以及50門火炮。
一般充當海外分艦隊的旗艦。
對於清軍而言,四級艦是碾壓的存在。
關達官的座艦有20門火炮,號稱船體堅固,火炮犀利。
巡航外洋時,海盜無不望風而逃。
他此時正透過千里鏡在細數敵船的火炮舷窗數量。
「1、2、311、12」
「雙層炮甲板?」
撲通,
黃銅千里鏡掉在甲板上,鏡片摔的稀碎。
「大人~」
親兵連忙撿起,心疼的想哭。
這玩意很昂貴,從濠鏡澳的夷商手裏購買一架西式海軍型需要80兩銀子。
關達官定定心神,
他懷疑對方學過孫子兵法。
說不定,那些舷窗都是假的。只是塗了黑漆,或者是木頭刷上黑漆假裝大炮。
對!
一定是這樣。
160打4,優勢很大。
「弟兄們,好好打,擊沉1艘大夷船賞銀2000兩,擊沉1艘小夷船賞銀500兩。」
清軍的海上傳令系統落後,旗語加鑼鼓~
這條軍令傳達到所有船需要很久。
此時,
尼德蘭人的2艘四級巡洋艦已經做好了炮擊準備。
炮手們半蹲在火炮旁,等待炮長下令。
蘭德從甲板下到了炮甲板,透過舷窗看了一眼:
「韃靼海軍的陣型就像是一個大餅。所有戰船亂糟糟的擠在一起,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炮長,開始吧。」
炮長放下了手裏的黃銅火炮象限儀,透過舷窗再次確定有多條清軍戰船位於炮擊路徑之上後,才大聲報出一串射擊參數。
而此時,清軍才開始遲緩的拉平船身。
10息後,
尼德蘭人兩層炮甲板,齊刷刷噴出火焰。
海浪起伏,戰船時刻在上下顛簸。
艦載炮命中敵船,很隨機。
但是,
如果炮彈的路徑之上有多條敵船,那命中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1枚明顯打高了的實心彈越過清軍旗艦落在了後面50丈外的小船上,這艘滿載戰利品的小型快蟹船瞬間斷裂成2截。
所載疍民全部落水,海水殷紅。
頂在最前面的清軍旗艦中了2枚炮彈,1枚命中了甲板,1枚打在側舷。
損失不大,但是心理壓力很大。
「開炮。」
清軍炮手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點燃引線,艙內煙霧繚繞。
沒有科學估算,沒有目視瞄準。
絕大部分清軍炮手都認為火炮沒法瞄準,炮手只管擊發,至於炮彈落到哪兒,那不歸自己管,也不歸上司管。
所以,才有臨戰之前購買香燭、豬頭拜炮神的說法。
先進和落後,是相對而言的。
假如時光向前300年,
清軍水師炮手的這種做法也是很先進的。
尼德蘭人望着附近海面騰起的漂亮水花,距離很遠。
緊張感大降。
蘭德如釋重負,笑道:
「先生們,我們遇上了一支童子軍,靠上去,勇敢的擊沉敵人旗艦。」
決戰前,
尼德蘭人降下了桅杆的大部分帆,只留上帆。
這是因為海戰開始後,航速不太重要。
減少甲板水手數量,讓他們下艙去伺候大炮,多發炮轟擊敵人才是王道。
廣東水師6艘主力戰船,對戰尼德蘭2艘4級巡洋艦。
雙方距離逐步拉近,直至半海里。
對於這會的海軍而言,小於半海里是最佳射擊距離。
炮聲震耳欲聾~
雙方都在瘋狂的開炮、裝填、再開炮。
關達官身穿提督官袍,威風凜凜的坐在甲板上,好似關二爺一般。
看似莽撞,實則定人心。
「軍門,躲躲吧。」
「哼,往哪兒躲?我大清泱泱大國,內有賊軍作亂,外有夷兵燒殺,本官雖是武人,也知精忠報國。」
話音剛落,
一發鏈彈命中尾部桅杆。
斷裂的桅杆連同風帆,一起墜入海面。
對面的尼德蘭人爆發出狂熱的呼喊。
他們開始調整方向準備繞到清軍旗艦的尾部,轟掉方向舵。
廣東水師的一艘主力戰艦,趕繒船,水師兵丁正在做最後的動員。
一名參將扒掉官袍,將大辮子卷在脖間。
「弟兄們,咱們的炮不如夷人。就靠上去接舷肉搏。銀子都是你們的。」
4個銀箱。
參將挨個劈開,白花花的銀錠在甲板上亂滾。
這種海上銀趴,更適合我大清武夫的體質~
士氣暴漲,人人捲起大辮子,手持長刀利斧,盯着2海里外的1艘尼德蘭6級艦。
疍字營在經歷了初期的驚恐後,
也恍然大悟,衝上去,接舷搶船。
快蟹船,沖啊。
乘風破浪~
見兩邊烏泱泱的船圍過來了,兩艘尼德蘭6級快速艦立馬調整方向,順風順水,直衝東南方向清軍空隙,速度好似奔馬。
同時,炮手們換上葡萄彈轟擊~
聚集在甲板上的無甲清軍單位,死傷慘重。
這麼反覆幾次下來,清軍士氣一泄千里。
銀趴激勵,失效了~
提督座艦至少挨了16顆炮彈,血跡斑斑,黑煙滾滾。
傾覆的炮車和屍體堆疊在一起,好似修羅地獄。
火炮還擊的頻率越來越低。
尾舵被轟爛了,方向完全失控,只能隨波逐流。
「軍門,你快逃吧。」
關達官捂着受傷的胳膊,表情悲戚:
「我大清有國法,我廣東水師有軍法,我關某人亦有尊嚴。」
說到這裏,
他眼睛血赤,鬚髮皆張。
一把推開親兵遮蔽自己的盾牌,衝到船舷,對着20丈外的尼德蘭戰艦怒吼:
「來啊,法夷。」
「敢和老夫拼大刀嗎?」
砰,
一發鉛彈命中關達官的月匈膛,手中佩刀落地。
人搖晃了一下,墜入大海。
「軍門~」
親兵們衝到船舷悲戚呼喚。
尼德蘭戰艦主桅杆頂端的烏鴉巢,1名槍手興奮高呼:
「嘿,我擊斃了韃靼人的將軍。」
底下的水手抬頭揮手,示意見證了。
槍手蹲在烏鴉巢內憧憬着這一仗結束,自己能拿到多少尼德蘭盾賞錢。
如此死法,
關達官想不到,納爾遜也想不到!
半個時辰後,
大嶼山島海域屍體漂浮,沉船遍地。
尼德蘭人以66人死亡,2艘船輕傷,13門火炮報廢的代價,殲滅了廣東水師主力~
逃脫的僅有20幾條快蟹船~
落水者生還不多,水師大部分兵勇溺死,反而是疍民們生還挺多。
他們只需一塊木板就能隨波逐流,直到被海水推上岸。
生命力頑強~
畢竟,
附近海岸線綿長,還有無數不知名小島。
冬季罕見的大晴天。
幾十里外的濠鏡澳島,疊石塘山的主峰上。
弗朗機總督舉着千里鏡向東邊眺望,只能看到大嶼山島的輪廓還有四處飄散的黑煙。
「上帝啊,韃靼水師和尼德蘭人真打起來了。」
「總督大人,您希望誰贏?」
「從濠鏡澳的前途來看,我希望尼德蘭人贏,但不要贏的太多。最好是兩敗俱傷。」
「尼德蘭使者希望我們提供食物、火藥、蔬果。您看怎麼回應?」
「看戰局而定吧,我們弗朗機人天性愛好和平,願世界和平。」
眾人眉飛色舞,就差笑出聲了。
你們打的好啊,最好打出一雙狗腦子。大家才能亂中掙錢~
戰火起,原本的秩序就一定會崩潰,程度輕重罷了。
到時候,
廣東禁海令就是一紙空文。
整個南洋都在關注廣東的局勢。
強勢崛起的吳國頭一次進入了南洋各方勢力的視野。
有人觀望,有人主動接觸。
有人又當又立,反覆橫跳。
不過,金山衛的海貿增速明顯。
香料、鉛錫、白銀、羊毛、棉花、鐘錶等貨物流入,茶葉、絲綢、瓷器流出。
許多來做生意的商船不掛國旗,水手面相醜陋兇狠。
不能排除海盜的嫌疑~
但是,
吳國秉承「兩錠金子沒有道德高尚低劣之分」的原則,來者不拒。
好好做生意,規矩做生意。
甭管你是哪國的,哪派的,一概不問。
如果想找事,
金山衛炮台還有周邊駐軍隨時待命鎮壓。
還好,
這年頭做海上貿易的人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沒有一言不合就抗議的臭毛病。
蘇州府,
鞭炮硝煙剛散盡,積雪來不及融化,又被一場新雪覆蓋。
前揚州四大鹽商,現吳國四大閒商終於得到了陛見機會。
李郁端坐在上,
4人恭敬立在堂下。
一番禮節後,進入正題。
「聽說江總商投資了一家磚廠。」
「回陛下,確有此事。」
「其餘3位總商呢,就沒做點掙錢的生意?」
3人恭敬低頭:
「我等世代從事鹽業,其他行業一竅不通。」
李郁笑笑,乾脆挑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吳國的食鹽必須是官營,而且是低價運營,不留一絲運作空間。」
4人詫異抬頭,
眼神里分明有不信~
江春輕聲問道:
「在下不解,歷朝歷代,鹽都業是朝廷財政命脈。陛下如此體恤百姓,可將來朝廷若要用錢~」
李郁扭頭看向旁邊的侍衛:
「拿個樣品過來。」
「是。」
侍衛用托盤捧來一塊鹽磚,重量1斤,四四方方,外面是一層粗糙的土黃油紙包裝。
拆開後,部分大鹽粒散開。
但鹽磚主體未曾垮塌,說明包裝前經過了壓制。
鹽,還有這樣包裝賣的?
米總商看到包裝的背面,中間印着個慈眉善目的戎裝大頭像(陛下),
底下還有一行字:
「吳皇恩情,欽定售價6文。願天下大寧,人人吃咸。」
四總商瞬間呆滯,如被雷劈。
這等低廉的價錢是百姓配享用的嗎?
陛下,您糊塗啊。
黃總商撲通跪下,如喪考妣,言辭懇切:
「陛下,如此低廉售賣,百姓未必得實惠,朝廷也未必得好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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