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16 光算計不夠,必須掀一次桌子!

    張厲勇狂笑:

    「義士?你知道我的軍隊是怎麼來江西的嗎?」

    「知道。那都是以前的恩怨,湖北對不住您,江西卻從未刻薄過你。」

    說客接下來的話,

    讓張厲勇陡然打消了9成敵意。

    「我家大人是個實誠人,他托我給你帶句話,除了西南數省,長江以南早晚都會歸吳。江西已淪陷,吳賊已入寇廣東,下一步要麼是湖廣,要麼是廣西。南方各省綠營已無野戰之勝算。」

    「張將軍,若您打算投吳,就請砍了鄙人的腦袋當作進身。若您不打算投吳,那就很有必要和我們聯手。」

    張厲勇默不作聲,突然問道:

    「這些是馬總兵個人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

    「我家大人的意思,就是朝廷的意思。」

    說客不慌不忙,從袖子裏拿出1張禮單:

    「火繩槍400杆,銀2萬兩,糧5000石,棉衣2000套。如果您願意改換門庭再次效忠朝廷的話,這些就算見面禮。礙於運輸困難,暫時只能兌現一小部分。」

    「我需要新的落腳點。」

    說客笑了:

    「距離此處20里外山谷一處村寨,拄着好幾百戶人家。殺掉他們,鳩佔鵲巢。再加上我家大人的糧餉支持,您的部下可以暫時改善生活。」

    張厲勇單膝跪地,將面部表情掩蓋在陰影之下,低聲道:

    「下官願重新回歸朝廷。」

    說客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收斂笑容:

    「我家大人的誠意您已經看到了,可您的誠意?」

    「謹遵馬藩台之令,願為大軍前驅,臘月20,點兵下山。」

    天氣轉晴後,

    再次進入武功山清剿的第5軍團驚訝地發現,白蓮殘匪消失了。

    原先的山寨燒成了灰燼。

    而由於連續降雪,腳印也被掩蓋。

    搜索隊冒着嚴寒往多個方向搜索了數十里,最終遺憾地放棄了繼續追擊的打算。

    指揮官鬆了一口氣——報捷!

    成功掃蕩武功山匪部,殘匪遠遁,萍鄉縣安靖!

    煤炭署、建築署均已派員進駐萍鄉安源,又從銅陵煤礦抽調了1000礦工,開始正式發掘礦洞。

    勘察、選址,爆破。

    同時依託山勢修築兼具生活功能和防禦功能的礦工居住區,更像是一座城堡。

    湘贛邊界雖然被重重山脈所隔,在萍鄉縣卻有個巨大豁口。歷來是商隊、軍隊的必經之路。

    萍鄉縣出發,向西300里是長沙!

    寒冬臘月里,

    煤礦一片熱火朝天,挖礦洞,蓋房子,修路,修瞭望塔。

    等到春天,還需要在袁河挖一個小型水庫。

    贛江的這些支流一年當中有很長時間無法適航,水位太低,唯有修水庫能夠改善通航條件。

    大宗焦煤運輸必須考慮水運,否則光成本就能讓煤炭署破產。

    諸廣山,

    橫跨江西南安府和湖南郴州府,既是2府交界,也是2省交界。

    其間一處山腰。

    密林之中隱藏着1座山寨。

    為了修築這座龐大的山寨,數千名南安府上猶縣勞工死亡,他們的屍骸被扔進山谷被豺狼吞噬。

    裹着狐皮大氅的馬忠義走出溫暖的屋子,望着頭頂的漫天飛雪,

    猛然感慨道:

    「劉路,還記得我們在盛京流放的時候嗎?」

    「奴才當然記得,雪比現在大,風比現在冷。比起關外,南方的冬季也沒什麼可怕的。難怪咱旗人的祖先們個個都想南下。」

    馬忠義望着連綿不絕的山嶺,自言自語道:

    「你說吳軍冬天會進山嗎?」

    劉路搖搖頭:

    「不可能,除非吳軍帶兵的將軍腦子進水了。」

    「那到了春夏呢?」

    劉路猶豫,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馬忠義自言自語道:

    「本官覺得,冬去雪融,吳軍一定會進山找我們的茬。李郁是個狠人,他不會留着我們在山裏安居樂業的,他一定會調集重兵進山消除隱患。」

    風雪冰冷,

    馬忠義的聲音也一樣冰冷:

    「既然躲不過去,那就先下手為強。」

    「斥候說吳軍第5軍團主力都過了梅關,進了廣東,贛中區域兵力空虛。臘月里,本官準備帶兵下山把南安、贛州、吉安,甚至是臨江都給他砸個稀巴爛。」

    劉路環視周圍,確定無人。

    低聲詢問道:

    「主子要攻城嗎?這種天氣咱們人勉強可以下山,大炮下不去。」

    馬忠義哈哈大笑:

    「你這麼想,吳軍肯定也這麼想。」

    「攻城?為什麼要攻城?不!」

    「本官偏要來個出其不意,繞開城池,來個百里無人,千里焦土。搶在春天之前,在周邊提前殺出一圈無人帶。」

    「我要讓李郁那小子明白,我有掀桌子的實力!但是,我不會隨便掀!」

    隔壁山頭,陣陣狼嚎。

    透過風雪,穿透力驚人。

    仿佛在提醒世人,諸廣山可不是什麼善良之山,通用的是叢林法則。

    只有生命最頑強、最兇殘的生物才能生存。

    「走,回去喝酒。」

    馬忠義伸出手臂,攬着劉路。

    二人雖為主僕,實際可算兄弟。共過患難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主子~」

    「嗯?」

    「武功山張厲勇那廝靠得住嗎?他可是入了白蓮的。」

    「一條養不熟的瘋狗罷了。本官就是想利用一下他手底下那幫教徒,襲擾北邊的臨江、吉安。萬一北邊的吳軍反應快、援兵來的快,他張厲勇先挨打。」

    見劉路不太理解,

    馬忠義隨手摺斷一根樹枝,在雪地上寫寫畫畫。

    「你看啊,我先畫個咱江西的輪廓。」

    「西邊是羅霄山脈,東邊是武夷山脈,南邊是五嶺。咱江西就是三面被山包着,頭上頂着一片水——鄱陽湖。」

    馬忠義揪了一大把松針,灑在雪地「江西輪廓「的中間和南邊。

    「這些,也是山。」

    又掰開松果,挨個鑲在雪地里。

    「由北向南是臨江府、吉安府、贛州府,咱們的山寨就位於這西南的角落裏。」

    馬忠義用樹枝畫了一條線:

    「這是贛江。

    「現在,你瞧出什麼了?」

    「主子,我懂了。」劉路猛然間有種醍醐灌頂之感,「進攻廣東的吳軍不太可能回頭,但有可能調動南昌九江的兵力南下。而他們若南下,必定先要消滅張厲勇,這就為我們爭取了時間撤回山里。」

    「很好。」

    馬忠義丟掉樹枝,拍拍手上的雪。

    剛走出去2步,又回頭用靴子踢散雪層,破壞了這幅「雪地戰略示意圖」。

    像這樣的山寨,他還有2座。

    謹慎狡詐的老馬信奉狡兔三窟。

    他的兵力都駐紮以眼前這座山寨及其周邊。

    另外2處山寨只駐紮少數鎮標心腹兵丁,暫不啟用,除了必要溝通,其他時候儘量不來往。

    竣工時,參與修築的民工全部滅口。

    馬忠義早就領教過吳軍的犀利,故而早就開始執行進山計劃。

    如他所預料,

    冬季來臨後,吳軍就基本停止了軍事行動。

    只有負責運輸冬季禦寒物資的商隊在風雪中艱難前進,就地僱傭了2000贛南客家人挑夫。

    冬季的贛江中上游水位太低,不具備行船條件。

    當望見大庾嶺時,

    商隊全員歡呼雀躍,終於看到希望了。

    在梅關守軍的護送下,將棉被棉衣運過大庾嶺送至了南雄府城。


    過了南嶺,

    所有人瞬間覺得,雖然也在下小雪,但感覺上沒那種刺骨的冷。

    南雄府城的第5軍團全體換裝。

    苗有林終於鬆了一口氣,之前他最擔心贏了戰場、輸了天氣。

    指揮部內,

    苗有林靜靜的看完了李郁的親筆書信。

    指示就2點:

    1,冬季不宜進攻,就地休整。

    2,不得介入廣東的「土客矛盾」,不宜明顯偏向哪一方。如有敵對者,可予以剿殺。

    「陛下這是有顧忌啊。」

    苗有林收起書信,沉思了許久。

    突然間,

    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廣東和江蘇真像,都是典型的內鬥大省。

    只不過,

    江蘇有長江淮河阻隔,大家隔着江水罵罵咧咧,而廣東沒有。

    突然,

    有人來報:

    「總指揮,潮州府來人求見。」

    「請進來。」

    正如苗有林所料,來者是副大臣賴二的屬下,帶來了他的親筆書信。

    信中內容頗為震驚:

    潮汕宗族聚會頻繁,公開打造兵器,欲提前起兵。此絕非吾所指使,乃是意外,吾事先亦不知。

    賴二很焦慮,然苗有林無感。

    打吧,打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自己只對第5軍團負責,只對率先拿下廣州城感興趣。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詢問來人:

    「素聞本省土客矛盾激烈,這裏面有潮汕人的事嗎?」

    「回大人,潮汕人和兩方多是井水不犯河水。談不上親密,也談不上多大仇恨,就是互相的瞧不上。」

    「這又是為何?」

    「在下也說不清。總之潮汕人就算日子過不下去了,也是首選漂洋過海去南洋謀生。」

    第5軍團雖然在南雄府停住了腳步。

    可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湖水,在兩廣地區激起了千層浪。

    清廷恐慌,調兵遣將,籌措糧餉,加固城防。

    廣州滿城日日戒嚴,旗人全部編入軍營。

    就連婦孺小孩都發放了火槍~

    十三行行商被一網打盡,全部入獄。

    抄家行動持續了足足10天,巡撫趙士生斬殺抄家手腳不乾淨的兵丁34人,鞭打杖責51人。心力交瘁~

    所謂13行,只是個代號。

    有清一代,廣州行商的數字一直在波動。

    但這一次真正歸零。

    總督衙門裏,

    廣州將軍富敏情緒激動:

    「都什麼時候了,趙大人你還怕朝廷忌憚?趁着手裏有熱乎銀子,趕緊招募廣府鄉兵助陣。」

    巡撫趙士生,死也不鬆口:

    「茲事體大,即使贏了,我們也會被都察院彈劾。屆時皇上也會覺得兩廣官署跋扈,不受節制。」

    富敏氣的月匈悶,猛喝一口涼茶,

    轉向兩廣總督伊爾杭:

    「制台,兩廣地界伱最大,你拿主意吧。」

    「這,這這~要不先上摺子請示一下朝廷?」

    「從廣州到京城,書信一來一回要多少天?現在不是擔心朝廷事後怪罪,而是我們的腦袋還能扛多久?」富敏幾乎是聲嘶力竭,「我的好制台,好撫台,咱們先得熬過當前,才有資格考慮以後的事!」

    廣州水師提督關達官也是漢人,

    他一拱手:

    「下官贊同富敏大人,再束手束腳這廣州城真就姓吳了。」

    伊爾杭這才下定了決心:

    「本督准了,你們趕緊募兵。」

    「制台,募兵幾何?」

    「一不做二不休,花光番庫的銀子。與其把銀子留給吳賊,不如花在募兵城防上。」

    眾人連忙拱手應允。

    趙士生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的反對並未出於本心,而是謹慎起見,生怕將來被朝廷翻舊賬。

    富敏是上三旗,說話做事可以大逆不道。

    自己是漢官,需謹言慎行。

    有2位滿官牽頭拍板,將來這板子不會落到自己身上。

    風雪中,

    東莞縣虎門寨,水師軍旗飄揚。

    寨外聚集了很多人,他們衣衫襤褸、表情悽苦,有個統一的名字叫——疍家人。

    這是一個有些歧視的稱呼。

    疍民,就是船民。

    是一群在岸上沒有宅子,沒有土地,沒有一絲財產,靠漂泊打漁為生的人。

    冬季,是船民最難熬的季節。

    最近,

    衙役們敲鑼通知他們,想當兵想吃糧就去虎門寨。

    當場發銀子,發糧食。

    一人當兵,全家吃飽。

    一人勇猛,全家吃好。

    疍民們選擇相信,因為別無他路。

    以前日子雖然苦,還能過下去。

    執行海禁令後,他們的環境急劇惡化,在近海打漁時常被廣東水師巡船驅逐,甚至炮擊。

    以前通商的時候,

    和夷人的武裝商船在海上交易米麵水果是疍民的一項重要營生。

    如今,收穫的是一顆顆炮彈。

    太慘了~

    上岸無門,出海無路。

    現在,地獄之門出現了一絲亮光——當兵。

    憑心而論,關達官的人品不錯。

    他在同行里算得上清廉。

    曾在洞庭湖水師,大沽口水師,廣東水師先後任職,剿過湖匪、剿過海盜。

    年近50的他,

    身穿一品官袍站在大纛下,望着這些在寒風中發抖的疍民。

    此舉頗有爭議,但是他堅持如此。

    客家人居住在山上,不擅舟船。潮汕人擅舟船,但狡猾難馭。廣府人介於這兩者之間,也不是最佳選擇。

    窮困的疍民,一生都在和水打交道。是募兵的富礦。

    「抬上來。」

    「嗻。」

    從廣州府運來的銀箱一字排開。

    關達官用靴子踢翻銀箱,碰撞聲清脆悅耳。

    銀錠滾落,在薄薄的積雪層碾壓出淺淺的痕跡。

    兩側提標親兵鋼刀出鞘,目不斜視!

    「本官是皇上親封的廣東水師提督。在廣東水師,沒有什麼廣府人、客家人、疍家人,潮州人,只有兵丁。我關某人對着財神爺、媽祖、關帝爺發誓,對麾下兵丁一視同仁,凡我兵丁,穿一樣的號服,拿一樣的餉銀。若違此誓,關某無後,祖墳不寧。」

    「本官知道你們不易,所以請示總督大人准許你們預支第一個月的餉銀2兩,大米3斗接濟家小。本官還在大虎山島辟出了一塊泊地,准許你們的家眷划船停泊,解除你們的後顧之憂。」

    在場的數千疍民感動的淚流滿面。

    齊刷刷跪倒一地。

    關達官依舊手按刀柄,腰杆筆挺,右手一揮:

    「來啊!現場報名、造冊、發餉。」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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