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行於水面之上。
他走到了那本書前,伸出手去,輕輕翻開了它的封面——
古老的符文跳動着,散發出愈發明亮的熒光。在星光的照射下,迷離的文字從書頁之上剝離,飄到半空,緩緩繞着彼得旋轉飛舞。
緊接着,那本書居然開始在沒有任何外界干預的情況下不斷地自行翻頁,頁中的文字源源不斷地湧出,加入這場聲勢浩大的舞蹈之中——翻頁越來越快,符文也越發迅捷地飛出,它們有規律地閃爍着晦澀下訊號,從四面八方紛紛撲向彼得!
在彼得能反應過來之前,那些符文卻開始漸漸在星光之下消解、交織,滲入彼得的身體之中——
霎時間,那些符文所攜帶的海量信息如同洪水般湧入彼得的意識之中。泛濫的信息甚至一度淹沒了彼得自己的感官,它們在彼得的腦海中翻滾涌動,奔騰不息,同星空的視線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想要從那本書中得到自己所需之物,就必須接納這些信息,不能拒絕它們的進入,讓它們化作自己的認知。接受這樣強烈的信息洪流本應對認知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但就在剛才,彼得已經適應了來自星空的視線,乃至適應了一切不可認知、不可描述的超越之物,現在的他能夠接受這一切。
所以他並沒有拒絕,而是放鬆身體,任由這滔天的史詩加入自己、化作自己的力量。
消解的符文在星光下被解密,在彼得的意識之海之中形成一幅幅接連不斷的畫卷,讓彼得的視線越過人稱視角的局限、越過湖與海、越過群星,以讓他「看」到這本書中所記載的一切。
書頁翻動。
無數震撼人心的畫面映入眼帘。彼得看到創世的光輝升騰,看到奔騰的洪水泛濫,看到詭異的災厄席捲,看到璀璨的星漢閃耀。
驀然間,從萬千的畫面中,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畫面之中,是一頂黑色軟呢帽,它身着絨邊的黑色長袍,漆黑的鳥喙面具遮住了它的臉。一對灰黑色的翅膀收在身後,並不能解釋它為何漂浮在空中。黑色的長袍下藏着整個身體,看不清裏面的狀況。
如同一名舊時代的疫醫。
不,或許……這本身就處於不知名的舊日之中。
彼得認得它。
它是一位旅行家,一位拓荒者,一位先知。可除此之外,它什麼也不是。
它是所有先知的化身,自認所有先知都是它,但它不是任何一名具體的先知。它自認曾經舉起摩西之杖,分開紅海,也自認曾隻身以智戰勝異教徒,告誡神的子民已被罪孽所浸染、若不悔改必將受罰……
或許,它便是所有可以用「先知」描述的人構成的群體潛意識所誕生的異想體。
它始終求索着一個答案。
而畫面中,它走過荒漠與草原,走過高山與大海,最終來到了一片森林的邊緣。
森林溫暖又繁茂,陽光自樹葉的縫隙之中漏下,讓這片森林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或許,這片森林之中,就存在着它所求索之物——那個最後的答案。
但正當它想要進入其中時,三隻鳥攔住了它的去路。
那小鳥試着以啄驅趕它,大鳥用渾身的眼緊盯着它,高鳥不斷判決衡量着它。
鳥兒們覺得它很可疑,說什麼也不放它進入這片森林。
先知憤怒了。
它自認為神的使者,它求索超越於這個世界、所能回答一切問題的最後的答案,它甚至預言到了這答案存在於這片森林深處,它只需要進入這片森林深處、跨越原初的江與海,抵達本源之河,它便能獲得那個誘人的答案。
但這群無知的傢伙居然將它攔在這超越的答案之外!
它徹底憤怒了。
於是,像一名真正的先知一樣,它降下了預言:
「很快,災難就會降臨這片森林。這裏將被邪惡與罪孽所浸染,處處都會充滿血腥可怖的爭鬥,直到一個恐怖的怪物吞噬掉一切!日月星辰再也不會照耀你們,森林永遠不會恢復往日的和諧!」
……
彼得曾經聽過這個故事,也在員工手冊上看到過這個故事。
書上記錄的畫面同他所預想的相差無幾,然而他卻感受到了當初先知來到那片森林的目的。
一個答案。
不知道為什麼,興許是書籍的敘事視角,彼得切身體會到了先知走向那片森林之時的感受——那個「答案」無比重要,似乎是某些事情的決定性因素,甚至能夠代表先知的一切努力與追尋。
這種感覺在畫面閃過後並未消失。
這份感覺,帶着當時的影像,深深地留在了彼得的思緒之中。
或許,這個答案,對自己也有非凡的意義吧……
對於這一切信息的意義,彼得尚不明晰,但隨着海量的信息湧入,彼得能感受到,自己正在邁出走向真正完整的最後一步——以閱歷的量變產生認知的質變。
而屬於他自己冥冥之中的宿命感,也逐漸明晰起來——他知道,這一切已經接近尾聲。
但他並不害怕,只是張開雙臂,感受着更多的符文化為信息湧入,感受着書頁飛速翻過——
「啪。」
書籍翻到了最後一頁。
隨着一聲輕輕的叩擊聲,這本書重新合上,就如同將周遭的環境也一併合上了一樣,將周圍的一切虛妄滌盪而去,顯露出真實的世界之中。
彼得依舊獨自一個人站着、站在潮水正中央。
雷暴震耳、暴風勁急、駭浪噬空、巨獸橫行。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發生於現實之中,而非那本書中隨心記載的一切。
然而此刻這本書上已然空無一物——原本鐫刻於其上的符號與文字已經盡數化作信息成為了彼得的一體,因此這本書也被牽連着成為了光之子的一部分,並成了一本無字天書。
取而代之的,那本書在彼得的手中,封皮卻已然換成了最純粹的白色——金色紋路迅速如同血管一樣攀附而上,熾熱的紅金色鎏金在封皮之上流淌。
他只是緩緩舉起手杖,輕叩於水面之上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突然靜止了一般。
瓢潑的雨珠突然掛在半空不再下落,強風無影無蹤,烏雲陡然不動,就連那些兇惡的浪潮也停在了這止息的天地之間。
而獨獨彼得,行走於水面之上。
他周身散發着強烈的光與希望,仿佛是這世界之中唯一的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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