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其實簡單極了,最重要的一環便是揭露到人前,將狀紙呈到公案桌上。
而這一點又恰恰好叫劉婉誤打誤撞做了。
方景和手段實在談不上高明,估摸着是靠着家中蔭庇,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無往不利。
很淺顯的案件,幾方人證一一對峙,就能將事情原委拼湊個七七八八。
事情俗套又悲劇。
方景和有怪癖,好辱人婦,這些年來犯了不少事兒。
他家裏經商,上頭有個做官的叔叔,又是家中獨子,大大小小犯過不少事兒,都粉飾了過去。
前幾日因着家中生意,到了同安,恰巧老毛病犯了,盯上一個寡居的婦人。
那婦人家中只有一個年邁婆母,跟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連個像樣的親戚都沒有,方景和心思一動,帶着幾個人就找上門去,而其中就有唐秋年。
至於唐秋年同方景和的關係,那就更簡單了。
一個混子同一個衣冠禽獸浪蕩子,一個打手,一個僱主。
那一日,唐秋年幾人制住老嫗,卻失手將體弱的老人捂死。
而方景和那頭,因着婦人貞烈,抵死不從,又見鬧了人命,惡上心頭,一不做二不休便將人一起殺了!
可憐那婦人為丈夫守節多年,又盡心盡力照拂婆母,養育孩子,就叫這幾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害得含恨而終!
方景和害了大人還不夠,連孩子都不想放過。
他眼中人命如草芥,想着死無對證,後邊再怎麼鬧也鬧不到他身上來。
可待他處理好婆媳二人,那孩子卻是找不見了!
方景和忙道一聲晦氣,卻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回去打點。
他靠着方懷信的關係,拿了大筆銀錢送到同安縣令那處去。
官大一級壓死人,高然又是見錢眼開的性子,便欣然點頭應了。
從中斡旋一番,婆媳兩人的死,便草草結了!
那一家子窮苦,又沒個親戚幫襯,街坊鄰里與之也沒有多深的交情,便也無人起疑,無人去探尋真相。
而唐家這處呢,是方景和怕手底下人走漏風聲,也分了許多錢財去收買。
他嘴上說着絕不虧待,心下卻已經有了別的打算。
這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唯有永遠說不出,寫不出,方才是可靠。
他打定了主意,正準備動作,卻不想唐秋年也是個滑頭警覺的,拿着錢怕自己沒命花,逮着機會便跑了。
他這一跑,就將方景和計劃打了個亂,只得暫時收手,先去找人。
於是就有了後頭唐家那幕。
唐秋年起初並未歸家,而是在外頭大手大腳幾天就將錢花了個乾淨。
所以方景和撲了個空,一氣之下就將唐家打砸一通。
他心中有恃無恐,想着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連行蹤都不曾遮掩,明目張胆大大咧咧地就來了。
卻不想,偏偏就這一步鬆懈,也不對
本也不會發現的,若不是幾個孩子擔心同窗,方景和就算手法拙劣,卻也會如他自己所想那般,高枕無憂。
可這不是變幻莫測,世事難料嗎?
「你還有何想說的。」
孟良眼神冷冽,方景和這樣的人渣,便是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證據一道接一道地甩來,方景和惡事做了一堆,卻是第一次赤裸裸地被呈上公堂。
他措手不及,
「我我他們胡編亂造!我不認!」
這模樣倒是眼熟,果然主僕蛇鼠一窩,連脫罪的方式都是一般無二。
可證據確鑿,容不得他不認!
「脂粉飾面難分四腳,惡到盡處良知休!景然人和,虛有其名!」
孟良驚堂木一拍!提筆寫下判詞。
「判處方景和午門問斬,告慰亡魂!孟,直達天聽!」
他朝着皇宮的方向略一拱手,話盡,便宣判了方景和的下場。
「不不!我是我叔叔是太僕寺少卿!去喚我叔叔來!」
方景和死到臨頭仍不悔改。
「你敢!我叔叔定會定能救我的,去叫人來啊!我家有錢,有的是錢!」
他瘋了一般,原本尚還清秀的臉龐陰毒兇狠。
垂死掙扎。
孟良冷眼看着他,並不做聲。
「那便,連你叔叔一起,砍了。」
話語軟軟,似是從外頭傳來,一直安靜待着的唐衍呆了一下,臉上笑意一綻,忙往門口望去。
公堂門戶處,不知何時站了幾個小孩。
那話出自最嬌小的女娃娃之口,女娃娃下巴微微一抬,奶氣的小包子臉上不見分毫戲謔。
她這話,可不是說笑。
人臨險境總會爆發出無盡潛力,那方景和一個瘦弱公子哥,竟是兩個人都拉不住。
「你是誰!大膽!我叔叔喚我叔叔來讓他將你殺了!」
他兇狠極了,臉色猙獰,趙馳縱往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
「你嚇唬她作甚?」
小少年嘴角一咧,露出小小的犬齒,「我先將你殺咯。」
季楚淡淡一笑,其實方景和身上氣質與他相像。
可如今一比對起來,倒襯得方景和更加不倫不類,畫虎類犬,連個孩子都比不過。
「聽你說你家中有些錢?比之我季家,如何?」
季家,季楚母親本家,南邊那處金銀窟里有頭有臉的大戶,國庫一年繳多少稅銀季家都是拿大頭。
方家雖在上京,家底也不薄,不然也不能替他平了這麼多事。
可與季家比起來,簡直天壤懸隔。
薛福蔚摟着小胖肚子,「我打不過,人又沒錢,那我便勉為其難在你死後替你說兩句,宣揚一下身後事吧。」
一人一句,將目光齊齊吸引過去,這突然出現的幾個孩子,語氣囂張至極!
「你們你們該死!放開我,叔叔——」
也不知那方懷信在他心中是否形象過於高大,他實在是有信心極了,反反覆覆都是這一句話。
傅錦梨從趙馳縱身後探出頭來,發間的小珠串子輕輕打在臉上,她衣襟前的盤扣上還墜着一顆細閃的潤珠。
奶聲奶氣地,「你叔叔是誰,你想同他一起?」
「我叫爹爹喚人來,好不好?壞蛋。」
她有禮貌極了,生得又玉雪可愛,在這糟污的公堂上似是一道清流。
不按常理出牌,她這麼一說,方景和反倒是嚎不出來了。
孟良皺眉,看着幾人,「怎麼過來了?」
幾個小娃娃,天天往這兒跑幹啥,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聽見他說話,薛福蔚氣啊。
「孟叔!你審案子怎不同我們說一聲,我們也算是當事人!」
他朝着唐秋年努努下巴,「喏,那個就是我們揍的,我們不是外頭人你知道的。」
孟良,「」
當事人與不是外頭人是一個意思嗎?也不知這小胖子幾時才能將話詞用准。
薛福蔚還在不忿。
唐衍沒被扣下來,母子倆不想麻煩他們,在京中尋了客棧住下。
唐衍身上有事兒不用上學,他們幾個卻是不能,還要苦哈哈往學堂趕的!
這不剛一接到消息,正午方過就屁顛兒屁顛兒往這頭趕,結果只趕上個尾巴!
氣啊!
破書!不讀也罷!
孟良忙着處理人,只讓幾個孩子在旁邊坐好。
方景和一個將死之人,孟良多了幾分耐心。
「你不依?放心,你叔叔也是討不了好的。」
包庇子侄,以權壓人,當個官都不老實,沒有好下場的。
「你且先去,你叔叔死不死的也不知道,你在下頭等等看,指不定呢。」
官員犯事兒,那就得交移至六部,甚至是陛下親自處理了。
「你你!我叔叔我叔叔可是京官!他會救我的」
叔叔叔叔,奶糰子腦子裏都要被這兩個字轉暈了。
她可憐巴巴地問季楚,「他是壞蛋,叔叔一起壞蛋,爹爹厲害嗎,可不可以打他們呀。」
她知道傅應絕在人前總是高高在上,似是人人都對他俯首稱臣。
可是奶糰子這不是要先問好嗎,萬一爹爹打不過怎麼辦呀。
季楚失笑,「陛下自然是,大啟最最厲害之人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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