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哨馬趕回了唐軍大營,李光弼聽到馬嘶當即醒來詢問了消息,得知有兩千餘人馬趁着夜色渡過了潏河。
「很好。」
他拿出地圖標註着,心知這是叛軍潰散的開始。遂連忙發了軍令遞給咸陽、金城、雲陽、涇陽、渭南等諸縣守軍,命他們嚴守城池,不給叛軍劫擄打糧的機會。同時,加派哨馬,去打探是哪一支叛軍出逃了。
動靜驚醒了薛白,披着衣服趕到了大帳。
「如你我所料。」李光弼遞過情報,道:「我探得出逃的是阿史那從禮,此人是突厥人,必不是回范陽,而是北上塞外。」
薛白也判斷這是敵軍軍心散亂的開始。之後,他看着地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怎麼?北平王認為這是崔乾佑的計謀?」李光弼沉吟道:「若是設伏,太過明顯了。」
「我讓高力士攜貴妃南下侍奉聖人,如今正走到金城縣一帶,恐阿史那從禮遇到他們。」
這不是影響戰局的事,李光弼不以為意,只安排人去通傳消息。之後,召集諸將,商定派何人去追擊阿史那從禮。
「出奔的這兩千餘騎多是突厥的同羅部人,早年曾內附大唐。若能殺阿史那從禮而招降他們,於局勢大有裨益,誰願往?」
話是這麼說,可李光弼要與崔乾佑對峙,根本派不出多少人馬。諸將更想跟着指揮官滅叛軍主力,立大功,不願意去做這種小打小鬧的差事。
「既然都不出列,我來點將。」李光弼淡淡道:「張伯儀」
張伯儀正暗忖倒霉,薛白開了口,道:「我去吧。」
李光弼不想讓薛白帶走太多人,還在猶豫,薛白知他心意,主動表態,只帶老涼的一支騎兵去追,這事便定了下來。
~~
金城縣。
高力士年老,行到此處時病了一遭。杜五郎只好讓隊伍停下來,他也順便準備一些事務。
這日天明,楊暄早早就到了杜五郎的住處,小聲道:「你要我找的屍體我找到了,在城外撿的。」
杜五郎迷迷糊糊中醒來,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是撿的吧?」
「好吧,我與你說實話。」楊暄沒想到他這麼敏銳,當即不敢隱瞞。
一聽,杜五郎大受驚嚇,當即清醒了過來,道:「你不會是殺了誰吧?」
「那沒有,我哪會殺人啊,你也莫叫我殺人。」楊暄道:「我是跟人買了這屍體,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
杜五郎不解,問道:「什麼叫買的屍體?」
「一場戰亂下來,關中到處都沒有吃的,連一隻老鼠那麼點的肉都要賣好幾百錢,何況這麼大一個人。」
楊暄說着戰亂之後集市上物價的變化,杜五郎只覺一陣涼意。
收拾停當,他們便繼續起行,一整日只行了二十里,夜裏宿在了金城縣以西的馬嵬驛。
之所以選在這裏,因為馬嵬驛是這條路上頗大的一處驛站,中宗皇帝送金城公主去吐蕃時也是在這裏餞別。
一路上,楊暄與杜五郎並轡而行,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數有多少女子傾慕於他,說他家原是宰相門第,他相貌英俊又多金,三曲中好多花魁都饞他。
「你不懂,其實小娘子們比男子還要好色。有時並不是我太過風流,而是總被她們盯上,沒辦法。搞得我現在都好女色了。」
「我是不懂。」杜五郎道,「我就沒見過有女子饞男子的。」
楊暄道:「伱得像我」
張雲容路過,終於忍受不了楊暄的聒噪,白眼一翻,道:「像楊郎君英俊多金恐還不夠,需再添三分才華、三分意趣,三分英雄氣魄。」
「啊,你!」
「好吧。」杜五郎小聲嘟囔道:「看來我是一分都沒有。」
他不在意這些無聊事,只是看着張雲容去扶下楊貴妃,忽想到聽張雲容這般形容,倒像是在說某個人。
回過神來,他抬眼望了一眼北面山上的黃山宮,心裏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他曾經在這裏當過縣尉,也有些熟悉的部下。昨夜他在金城縣裏時便做了安排,讓他們今夜扮成叛軍殺到驛館,然後,混亂之中,楊貴妃為了避免受辱,當着高力士面劃花自己的臉,自盡而亡。其實無非是抹些血,趁着夜色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假死脫身,往後隱姓埋名。
就當是以前貴妃對杜家有恩的報答了,他杜謄也是「恩必報、債必償」的。
月光照進了驛館後的院落,把一株老槐樹的影子照得曲曲拐拐,猶如龍蛇。
夜深人靜中,忽然傳來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叛軍來了!」
拍門聲響起,有人打開驛館門,見到的是一個風塵僕僕的軍使,臉上滿是汗水,大喊道:「一支叛軍已至金城縣城下,其哨馬很快便至,速作準備。」
高力士很快被驚動了,喚過杜五郎,道:「杜司直認為如何是好?」
「現在逃也來不及,我們避入黃山宮怎麼樣?」杜五郎沉穩應道。
高力士見這個年輕人遇事如此鎮定,讚許地點了點頭,道:「那便依五郎所言。」
兩句話之間,從稱呼的變化便可看出,他已願意與杜五郎結下私交。
杜五郎確實是鎮定,心想着那所謂的「叛軍」都是自己安排的,有何可怕?他遂不慌不忙地作了安排,連夜把隊伍喚起來,往北面的黃山宮。
楊玉環特意換了一身馬球服,將頭髮束起,當着高力士的面,拿泥土抹了臉,道:「我怕遇到賊兵,高將軍覺得這般如何?」
「貴妃想得周到。」
一行人開始趕往黃山宮,這段路不遠,但全是山路。
杜五郎牽着馬,步行登山,小聲向楊暄問道:「屍體已經安排上去了嗎?」
楊暄道:「放心吧,穿得和貴妃這件一模一樣。」
正此時,他們聽到遠處有動靜,轉過頭看去,見到月光下數十人在奔跑,快到馬嵬驛了。
奇怪的是,在更遠處,還有十數騎正在狂奔而來。
「哇。」楊暄道:「你安排的人好快,小小一個金城縣,有這麼多騎術厲害的人。」
雖然隔得遠還看不清楚,他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覺得那些襲卷過來的身影又快又兇狠。
杜五郎看得呆住了,心中察覺到有些不對,撓了撓頭,找人問道:「方才來報信的信使在哪裏?」
「那。」
杜五郎連忙過去,一看,自己並不認得對方,遂問道:「誰派你來傳信的?」
「天下兵馬副元帥,兼河東節度使李節帥。」
「真是李節帥派來的?」杜五郎湊近了,交頭接耳地問道:「還是說,有人讓你這麼說的?」
他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對方,讓對方看看他就是那個主使。
「杜司直是懷疑我嗎?」
那信使臉色一肅,當即拿起一枚令符。杜五郎只看了一眼,臉色就白了。
此時,那數十人到了馬嵬驛,開始往黃山宮趕來。不多時,那十數騎兵也奔到了,明火執仗地搜索起來,很快發現了上山的隊伍,當即追上。
「啊!」
夜色中傳來了慘叫。
杜五郎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是他安排的人手被真正的叛軍射殺了。
「快!」
他連忙催促隊伍進入黃山宮。先是高力士、楊玉環被迎進去,之後是一些皇親、官員、宮人。
杜五郎落在最後,聽得慘叫聲越來越近,回頭看去,只見一名沖在最前方的胡兵身披輕甲,手持長刀,正在像砍瓜切菜一樣把金城縣的漢子們斬倒在地。
「你們」
杜五郎心想,是自己害死了那些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那胡兵向他衝來,他想跑,腳卻像釘住了一樣。
「走啊!」
「嘭!」
那胡兵衝到杜五郎面前時,卻是楊暄一把將杜五郎拉進了黃山宮,關上宮門。
十餘叛軍只是哨探,見狀也不強攻,直趕回去匯報。
眾人驚魂未定,楊玉環找了個機會,小聲向杜五郎問道:「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我我也沒想到。」杜五郎道:「貴妃先不要演,現在可是不能離開,等我安排好了,你再演。」
楊玉環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心想,也許是命中注定,就是要讓自己早亡。
另一方面,她也在想,薛白會不會再救自己一次?可世上怎麼會有一個人能在她回回遇到危險時都出現?
這夜的危險並沒有過去,很快,馬嵬坡已燃起了熊熊篝火。
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向這邊聚集過來。
杜五郎手上拿着一支千里鏡,登上高閣,往馬嵬坡上看去,須臾,回頭瞪大了那雙驚訝的眼。
「怎麼了?他們在做什麼?」楊暄問道。
杜五郎不答,目露驚恐之色。
之後,有叛軍往黃山宮攻了過來,並且喊道:「裏面的人,肉嫩!」
這句話,給他們帶來了更大的恐懼。
~~
次日下午。
楊玉環手握着匕首,轉頭瞥了高力士一眼,只見高力士正以非常緊張的眼神盯着外面。
聽動靜,那些叛軍已經快要殺進來了。
而此時天光正亮,顯然是不適合假死躲身的。楊玉環心裏在想,自己也許得真的一刀下去,了卻此生了。
她其實並不怕死,可還有一樁心愿未了。
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鋪在地上,一點點被拉長,鋪到了她的腳下。院外的動靜突然間更為喧囂,又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密集的腳步聲。
高力士站起身來。
楊玉環也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看向堂上,心道:「不可能的,他不會再來。」
然後,她看到薛白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
「好巧,你又救了我。」
薛白看到楊玉環,先是上前行禮,然後小心地伸出手接過她手裏的匕首,兩人靠近時,她這般說了一句。
「不是巧。」他應道。
楊玉環聽了,眼帘微抬,漾起些波瀾,小聲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讓貴妃受驚了。」
薛白略略提高音量,打斷了楊玉環的話,退了一步,以眼神示意她此時並不方便多言。
高力士已經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道:「貴妃無事就好。」
「高將軍放心,叛軍很快便要平定了。」薛白道:「不如就在馬嵬驛稍等幾日,也許很快天下太平,便可迎聖駕歸京了。」
「那老奴也該去迎聖駕才是。」
「好啊,待李節帥破敵,便由高將軍把這喜訊報於聖人。」
說着,薛白與高力士往外走去。
「老奴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許多事不想管,卻想提醒北平王一句。」
「高將軍請講。」
「都喚我作『阿翁』,不知有沒有資格也聽北平王這般喚老奴?」
「阿翁。」
「好啊。」高力士微微一嘆,小聲道:「北平王不必瞞老奴,杜五郎的安排,老奴已經看穿了。」
「不知是什麼安排?」
「別再故作不知了,那堂後還擺着一具屍體,想必是用來魚目混珠的?」
薛白正要解釋。
「北平王是做大事的人,眼下,正是關鍵時候,不可因小失大啊。」高力士擺了擺手,低聲道:「只要得到聖人承認,以你如今的功勞,有什麼經天緯地的大業是辦不成的?」
薛白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深有感觸。
高力士又道:「經此一亂,聖人難得想開了,不怪你平反了三庶人案,你又何必再觸怒他?往後,你輔佐殿下勵精圖治,我陪着聖人安度晚年,這是社稷之福。不可再因貴妃一人,而致天下大亂啊。」
這番話是有道理的,暫時於長安政權而言,得到李隆基的承認至關重要。
~~
杜五郎到了馬嵬驛,只見薛白正在處置投降的叛軍。
他好奇薛白是怎麼做到一來,就招降了這麼多凶神惡煞的敵人,便找了一個機會問了一嘴。
「叛軍士卒們被圍困在長安這麼久已經很餓、很疲憊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且能吃到人肉的。這種情況下冒險經高原回漠北,遠不如投降。故而,我一到,他們便擒了阿史那從禮歸順。」
「就這麼簡單?」
「這是勢的累積,難處在於累積的過程。」薛白道:「滴水積成洪流很難,要衝垮河堤,不就是一瞬間的事。」
杜五郎道:「那是你,旗幟一展,他們便降了。我可是差點死了。」
「你若看明局勢,大可告訴那些同羅兵,你可帶他們『共效朝廷,同享富貴』,能說服他們的。」
「哈。」
杜五郎心想,自己要是能做到,不就成了史書上記載的那種厲害人物了嗎?普通人,膽都嚇沒了,還去與叛軍說那些。
說話間,阿史那從禮被押來了,這人壯得厲害,身上盔甲都被摘了,顯出一身肥碩的肉。
「北平王,此前在洛陽我還不服你,這次服了,你若還敢用我,我勸服我阿爺,為你平定安慶緒,除掉李亨!」
阿史那從禮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粗豪,一番話既道了歉,又提出了自己的價值,給出了許諾,還用了激將法以免薛白「不敢」用他。
薛白卻是看都沒看他,而是看向投降的叛軍們。
「你們能迷途知返,這很好。但在我這裏,有兩種人不能寬恕!一是降而復叛,無視朝廷威嚴者;二是意欲割據,分裂大唐國土者,阿史那從禮兩者皆占,斬!」
「北平王,你就沒想過」
「噗。」
一聲響,一顆人頭已經被劊子手提了起來。
杜五郎看得砸舌,薛白拍了拍他的肩,與他走到僻靜處,說些私事。
「你的佈置,已經被高力士看出來了。」
「那怎麼辦?」
「我已經讓他手書一封,快馬遞往蜀郡,告知李隆基,隊伍稍遇耽擱,還在前進,他答應了。」
杜五郎道:「那貴妃呢?」
「你繼續護送,走陳倉道,路上慢些。」薛白道:「要不了多久,關中就能平定,到時我會派人接李隆基從子午道歸京,與你們錯開。」
「好吧,我就不該讓楊暄這個笨蛋幫我做事,教高力士看出來了。」
杜五郎遂去告訴高力士、楊玉環,他們稍等幾日將繼續出發南下,高力士十分欣慰,楊玉環卻是臉色一黯。
之後,張雲容找了個機會,小聲與杜五郎道:「貴妃要見北平王。」
「我可沒辦法。」
「貴妃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那你告訴我吧。」杜五郎道:「我可以轉達給他。」
張雲容遂以一個嫌棄的眼神瞥了杜五郎一眼。
~~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隨着幾聲悶雷,天降大雨。
馬嵬驛,薛白抬頭望向天外的雨簾,心知這是好事,大雨滂沱,崔乾佑更沒辦法與李光弼決戰了,叛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
他遂不急着趕回去,而是派人聯絡了還在扶風郡的嚴武、高適,開始收整越來越多往北逃竄的叛軍,恢復關中秩序。
耽擱了數日,好不容易等到放睛,高力士便催杜五郎出發了。
杜五郎又拖延了半日,夜裏到馬嵬驛詢問薛白。
「出發也好。」薛白道,「算時間,差不多了。」
「哦。對了,貴妃說有重要的事與你說。」
「什麼?」
「不知道。」杜五郎撓了撓頭,「沒告訴我啊。」
「去吧。」薛白嘆道。
明日他也得準備回唐軍大營,其餘事,大可等平定了叛亂再談。
夜裏,薛白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喝醉了,給楊玉環念上次沒念完的長詩,忽然,被她那溫軟的身體壓住,他想推開她。後來,夢中的場景便迷迷糊糊的。
依稀又聽到了她那句嘲諷。
「你反正不能生孩子。」
「能。」
「可我不能,你怕什麼?」
夢境愈發的綺麗。
夢境也愈發模糊,他只記得一些具象的東西,優美的脖頸處以細繩繫着鴛鴦兜子,輕紗披帛皺如雲一般透出凝脂般的肌膚,玉趾上勾着的紅色舞鞋晃了晃,掉落在地上。
他似乎還在夢中念了詩。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一覺醒來,薛白揉了揉頭,看向身處的馬嵬驛,知道自己又做了個夢,也確實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出了住處,抬頭看去,他看到自己的旗幟,上面大書着他的爵號「北平郡王」。
他是皇孫,他是北平郡王,為謀劃這個身份,他付出了太多,絕不可能為任何人捨棄。天下之大,唯獨楊玉環,他不能碰。
薛白遂翻身上馬,走到他的大旗下。
「出發!」
他知道楊玉環也已出發去往蜀郡,他卻沒有回頭,準備往白馬寺,立一樁大功業。高力士說的不錯,天下大事,不能因為一女子而誤。
風吹大旗,馬蹄聲陣陣。
「駕!駕!」
行了大半日,西邊有快馬狂奔而來,因被薛白的隊伍阻了速度而大喊起來。
「五百里加急!」
「北平王在此,何事?!」
薛白勒住韁繩,回過頭去,只見一名信使被帶了過來。
他遂問道:「何處消息?」
「山頭先生消息。」
薛白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聖人已自稱太上皇,遣韋見素、崔圓持印符至靈武,承認忠王繼位,下旨廢慶王儲君,否認北平王之身份。今靈武已聚集安西、朔方、河西、隴右、回紇等兵馬二十萬,隨時東進,討伐叛逆!」
「誰是叛逆?」
薛白這是明知故問了。
他當然明白,李隆基、李亨一定知道他已經快要平定安慶緒,故而才會突然翻臉。
縱觀這場叛亂,那對父子但凡能有一點失誤,也許就能讓大唐繼續繁盛一百年。
偏偏他們始終都在精心謀劃,以極敏銳的嗅覺捕捉着任何威脅,只要是能威脅到他們個人地位的風吹草動,永遠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情況永遠會直轉急下。
無數人拼死拼活,想阻止叛亂、想把叛亂壓在河北以內、壓在潼關以內、壓在關中以內沒有用。
可笑的是,高力士還勸薛白不能因一個女子而誤了社稷,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一個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害得了天下,李隆基甚至都不願意等到楊玉環抵達蜀郡再下旨。
想來,李隆基覺得薛白還會再談條件,還打算一會扶持李琮、一會扶持李亨,借力打力,像是養着幾隻互相爭鬥的蠱。
薛白卻要跳出蠱盒了。
他已深切明白繼續顧全大局,大局也不會好。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他喃喃着,在心中下了決心。
反了!
「轟。」
天空中忽然一聲悶雷,又要下雨了。
薛白抬頭看向那低沉的烏雲,心想下一步怎麼做,是先去長安,讓李琮稱帝,還是先去白馬寺,親自招降叛軍?
想了想,他猛地調轉馬頭,驅馬狂奔起來。
豆大的雨點砸落,雨中奔馳着的薛白卻覺得自己的心境從來沒有這麼開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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