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90章 大雨

    三更時分,哨馬趕回了唐軍大營,李光弼聽到馬嘶當即醒來詢問了消息,得知有兩千餘人馬趁着夜色渡過了潏河。

    「很好。」

    他拿出地圖標註着,心知這是叛軍潰散的開始。遂連忙發了軍令遞給咸陽、金城、雲陽、涇陽、渭南等諸縣守軍,命他們嚴守城池,不給叛軍劫擄打糧的機會。同時,加派哨馬,去打探是哪一支叛軍出逃了。

    動靜驚醒了薛白,披着衣服趕到了大帳。

    「如你我所料。」李光弼遞過情報,道:「我探得出逃的是阿史那從禮,此人是突厥人,必不是回范陽,而是北上塞外。」

    薛白也判斷這是敵軍軍心散亂的開始。之後,他看着地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怎麼?北平王認為這是崔乾佑的計謀?」李光弼沉吟道:「若是設伏,太過明顯了。」

    「我讓高力士攜貴妃南下侍奉聖人,如今正走到金城縣一帶,恐阿史那從禮遇到他們。」

    這不是影響戰局的事,李光弼不以為意,只安排人去通傳消息。之後,召集諸將,商定派何人去追擊阿史那從禮。

    「出奔的這兩千餘騎多是突厥的同羅部人,早年曾內附大唐。若能殺阿史那從禮而招降他們,於局勢大有裨益,誰願往?」

    話是這麼說,可李光弼要與崔乾佑對峙,根本派不出多少人馬。諸將更想跟着指揮官滅叛軍主力,立大功,不願意去做這種小打小鬧的差事。

    「既然都不出列,我來點將。」李光弼淡淡道:「張伯儀」

    張伯儀正暗忖倒霉,薛白開了口,道:「我去吧。」

    李光弼不想讓薛白帶走太多人,還在猶豫,薛白知他心意,主動表態,只帶老涼的一支騎兵去追,這事便定了下來。

    ~~

    金城縣。

    高力士年老,行到此處時病了一遭。杜五郎只好讓隊伍停下來,他也順便準備一些事務。

    這日天明,楊暄早早就到了杜五郎的住處,小聲道:「你要我找的屍體我找到了,在城外撿的。」

    杜五郎迷迷糊糊中醒來,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是撿的吧?」

    「好吧,我與你說實話。」楊暄沒想到他這麼敏銳,當即不敢隱瞞。

    一聽,杜五郎大受驚嚇,當即清醒了過來,道:「你不會是殺了誰吧?」

    「那沒有,我哪會殺人啊,你也莫叫我殺人。」楊暄道:「我是跟人買了這屍體,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

    杜五郎不解,問道:「什麼叫買的屍體?」

    「一場戰亂下來,關中到處都沒有吃的,連一隻老鼠那麼點的肉都要賣好幾百錢,何況這麼大一個人。」

    楊暄說着戰亂之後集市上物價的變化,杜五郎只覺一陣涼意。

    收拾停當,他們便繼續起行,一整日只行了二十里,夜裏宿在了金城縣以西的馬嵬驛。

    之所以選在這裏,因為馬嵬驛是這條路上頗大的一處驛站,中宗皇帝送金城公主去吐蕃時也是在這裏餞別。

    一路上,楊暄與杜五郎並轡而行,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數有多少女子傾慕於他,說他家原是宰相門第,他相貌英俊又多金,三曲中好多花魁都饞他。

    「你不懂,其實小娘子們比男子還要好色。有時並不是我太過風流,而是總被她們盯上,沒辦法。搞得我現在都好女色了。」

    「我是不懂。」杜五郎道,「我就沒見過有女子饞男子的。」

    楊暄道:「伱得像我」

    張雲容路過,終於忍受不了楊暄的聒噪,白眼一翻,道:「像楊郎君英俊多金恐還不夠,需再添三分才華、三分意趣,三分英雄氣魄。」

    「啊,你!」

    「好吧。」杜五郎小聲嘟囔道:「看來我是一分都沒有。」

    他不在意這些無聊事,只是看着張雲容去扶下楊貴妃,忽想到聽張雲容這般形容,倒像是在說某個人。

    回過神來,他抬眼望了一眼北面山上的黃山宮,心裏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他曾經在這裏當過縣尉,也有些熟悉的部下。昨夜他在金城縣裏時便做了安排,讓他們今夜扮成叛軍殺到驛館,然後,混亂之中,楊貴妃為了避免受辱,當着高力士面劃花自己的臉,自盡而亡。其實無非是抹些血,趁着夜色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假死脫身,往後隱姓埋名。

    就當是以前貴妃對杜家有恩的報答了,他杜謄也是「恩必報、債必償」的。

    

    月光照進了驛館後的院落,把一株老槐樹的影子照得曲曲拐拐,猶如龍蛇。

    夜深人靜中,忽然傳來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叛軍來了!」

    拍門聲響起,有人打開驛館門,見到的是一個風塵僕僕的軍使,臉上滿是汗水,大喊道:「一支叛軍已至金城縣城下,其哨馬很快便至,速作準備。」

    高力士很快被驚動了,喚過杜五郎,道:「杜司直認為如何是好?」

    「現在逃也來不及,我們避入黃山宮怎麼樣?」杜五郎沉穩應道。

    高力士見這個年輕人遇事如此鎮定,讚許地點了點頭,道:「那便依五郎所言。」

    兩句話之間,從稱呼的變化便可看出,他已願意與杜五郎結下私交。

    杜五郎確實是鎮定,心想着那所謂的「叛軍」都是自己安排的,有何可怕?他遂不慌不忙地作了安排,連夜把隊伍喚起來,往北面的黃山宮。

    楊玉環特意換了一身馬球服,將頭髮束起,當着高力士的面,拿泥土抹了臉,道:「我怕遇到賊兵,高將軍覺得這般如何?」

    「貴妃想得周到。」

    一行人開始趕往黃山宮,這段路不遠,但全是山路。

    杜五郎牽着馬,步行登山,小聲向楊暄問道:「屍體已經安排上去了嗎?」

    楊暄道:「放心吧,穿得和貴妃這件一模一樣。」

    正此時,他們聽到遠處有動靜,轉過頭看去,見到月光下數十人在奔跑,快到馬嵬驛了。

    奇怪的是,在更遠處,還有十數騎正在狂奔而來。

    「哇。」楊暄道:「你安排的人好快,小小一個金城縣,有這麼多騎術厲害的人。」

    雖然隔得遠還看不清楚,他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覺得那些襲卷過來的身影又快又兇狠。

    杜五郎看得呆住了,心中察覺到有些不對,撓了撓頭,找人問道:「方才來報信的信使在哪裏?」

    「那。」

    杜五郎連忙過去,一看,自己並不認得對方,遂問道:「誰派你來傳信的?」

    「天下兵馬副元帥,兼河東節度使李節帥。」

    「真是李節帥派來的?」杜五郎湊近了,交頭接耳地問道:「還是說,有人讓你這麼說的?」

    他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對方,讓對方看看他就是那個主使。

    「杜司直是懷疑我嗎?」

    那信使臉色一肅,當即拿起一枚令符。杜五郎只看了一眼,臉色就白了。

    此時,那數十人到了馬嵬驛,開始往黃山宮趕來。不多時,那十數騎兵也奔到了,明火執仗地搜索起來,很快發現了上山的隊伍,當即追上。

    「啊!」

    夜色中傳來了慘叫。

    杜五郎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是他安排的人手被真正的叛軍射殺了。

    「快!」

    他連忙催促隊伍進入黃山宮。先是高力士、楊玉環被迎進去,之後是一些皇親、官員、宮人。

    杜五郎落在最後,聽得慘叫聲越來越近,回頭看去,只見一名沖在最前方的胡兵身披輕甲,手持長刀,正在像砍瓜切菜一樣把金城縣的漢子們斬倒在地。

    「你們」

    杜五郎心想,是自己害死了那些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那胡兵向他衝來,他想跑,腳卻像釘住了一樣。

    「走啊!」

    「嘭!」

    那胡兵衝到杜五郎面前時,卻是楊暄一把將杜五郎拉進了黃山宮,關上宮門。

    十餘叛軍只是哨探,見狀也不強攻,直趕回去匯報。

    眾人驚魂未定,楊玉環找了個機會,小聲向杜五郎問道:「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我我也沒想到。」杜五郎道:「貴妃先不要演,現在可是不能離開,等我安排好了,你再演。」

    楊玉環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心想,也許是命中注定,就是要讓自己早亡。

    另一方面,她也在想,薛白會不會再救自己一次?可世上怎麼會有一個人能在她回回遇到危險時都出現?

    這夜的危險並沒有過去,很快,馬嵬坡已燃起了熊熊篝火。

    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向這邊聚集過來。

    杜五郎手上拿着一支千里鏡,登上高閣,往馬嵬坡上看去,須臾,回頭瞪大了那雙驚訝的眼。

    「怎麼了?他們在做什麼?」楊暄問道。

    杜五郎不答,目露驚恐之色。

    之後,有叛軍往黃山宮攻了過來,並且喊道:「裏面的人,肉嫩!」

    這句話,給他們帶來了更大的恐懼。

    ~~

    次日下午。

    楊玉環手握着匕首,轉頭瞥了高力士一眼,只見高力士正以非常緊張的眼神盯着外面。

    聽動靜,那些叛軍已經快要殺進來了。

    而此時天光正亮,顯然是不適合假死躲身的。楊玉環心裏在想,自己也許得真的一刀下去,了卻此生了。

    她其實並不怕死,可還有一樁心愿未了。

    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鋪在地上,一點點被拉長,鋪到了她的腳下。院外的動靜突然間更為喧囂,又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密集的腳步聲。

    高力士站起身來。

    楊玉環也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看向堂上,心道:「不可能的,他不會再來。」

    然後,她看到薛白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

    

    「好巧,你又救了我。」

    薛白看到楊玉環,先是上前行禮,然後小心地伸出手接過她手裏的匕首,兩人靠近時,她這般說了一句。

    「不是巧。」他應道。

    楊玉環聽了,眼帘微抬,漾起些波瀾,小聲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讓貴妃受驚了。」


    薛白略略提高音量,打斷了楊玉環的話,退了一步,以眼神示意她此時並不方便多言。

    高力士已經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道:「貴妃無事就好。」

    「高將軍放心,叛軍很快便要平定了。」薛白道:「不如就在馬嵬驛稍等幾日,也許很快天下太平,便可迎聖駕歸京了。」

    「那老奴也該去迎聖駕才是。」

    「好啊,待李節帥破敵,便由高將軍把這喜訊報於聖人。」

    說着,薛白與高力士往外走去。

    「老奴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許多事不想管,卻想提醒北平王一句。」

    「高將軍請講。」

    「都喚我作『阿翁』,不知有沒有資格也聽北平王這般喚老奴?」

    「阿翁。」

    「好啊。」高力士微微一嘆,小聲道:「北平王不必瞞老奴,杜五郎的安排,老奴已經看穿了。」

    「不知是什麼安排?」

    「別再故作不知了,那堂後還擺着一具屍體,想必是用來魚目混珠的?」

    薛白正要解釋。

    「北平王是做大事的人,眼下,正是關鍵時候,不可因小失大啊。」高力士擺了擺手,低聲道:「只要得到聖人承認,以你如今的功勞,有什麼經天緯地的大業是辦不成的?」

    薛白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深有感觸。

    高力士又道:「經此一亂,聖人難得想開了,不怪你平反了三庶人案,你又何必再觸怒他?往後,你輔佐殿下勵精圖治,我陪着聖人安度晚年,這是社稷之福。不可再因貴妃一人,而致天下大亂啊。」

    這番話是有道理的,暫時於長安政權而言,得到李隆基的承認至關重要。

    ~~

    杜五郎到了馬嵬驛,只見薛白正在處置投降的叛軍。

    他好奇薛白是怎麼做到一來,就招降了這麼多凶神惡煞的敵人,便找了一個機會問了一嘴。

    「叛軍士卒們被圍困在長安這麼久已經很餓、很疲憊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且能吃到人肉的。這種情況下冒險經高原回漠北,遠不如投降。故而,我一到,他們便擒了阿史那從禮歸順。」

    「就這麼簡單?」

    「這是勢的累積,難處在於累積的過程。」薛白道:「滴水積成洪流很難,要衝垮河堤,不就是一瞬間的事。」

    杜五郎道:「那是你,旗幟一展,他們便降了。我可是差點死了。」

    「你若看明局勢,大可告訴那些同羅兵,你可帶他們『共效朝廷,同享富貴』,能說服他們的。」

    「哈。」

    杜五郎心想,自己要是能做到,不就成了史書上記載的那種厲害人物了嗎?普通人,膽都嚇沒了,還去與叛軍說那些。

    說話間,阿史那從禮被押來了,這人壯得厲害,身上盔甲都被摘了,顯出一身肥碩的肉。

    「北平王,此前在洛陽我還不服你,這次服了,你若還敢用我,我勸服我阿爺,為你平定安慶緒,除掉李亨!」

    阿史那從禮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粗豪,一番話既道了歉,又提出了自己的價值,給出了許諾,還用了激將法以免薛白「不敢」用他。

    薛白卻是看都沒看他,而是看向投降的叛軍們。

    「你們能迷途知返,這很好。但在我這裏,有兩種人不能寬恕!一是降而復叛,無視朝廷威嚴者;二是意欲割據,分裂大唐國土者,阿史那從禮兩者皆占,斬!」

    「北平王,你就沒想過」

    「噗。」

    一聲響,一顆人頭已經被劊子手提了起來。

    杜五郎看得砸舌,薛白拍了拍他的肩,與他走到僻靜處,說些私事。

    「你的佈置,已經被高力士看出來了。」

    「那怎麼辦?」

    「我已經讓他手書一封,快馬遞往蜀郡,告知李隆基,隊伍稍遇耽擱,還在前進,他答應了。」

    杜五郎道:「那貴妃呢?」

    「你繼續護送,走陳倉道,路上慢些。」薛白道:「要不了多久,關中就能平定,到時我會派人接李隆基從子午道歸京,與你們錯開。」

    「好吧,我就不該讓楊暄這個笨蛋幫我做事,教高力士看出來了。」

    杜五郎遂去告訴高力士、楊玉環,他們稍等幾日將繼續出發南下,高力士十分欣慰,楊玉環卻是臉色一黯。

    之後,張雲容找了個機會,小聲與杜五郎道:「貴妃要見北平王。」

    「我可沒辦法。」

    「貴妃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那你告訴我吧。」杜五郎道:「我可以轉達給他。」

    張雲容遂以一個嫌棄的眼神瞥了杜五郎一眼。

    ~~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隨着幾聲悶雷,天降大雨。

    馬嵬驛,薛白抬頭望向天外的雨簾,心知這是好事,大雨滂沱,崔乾佑更沒辦法與李光弼決戰了,叛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

    他遂不急着趕回去,而是派人聯絡了還在扶風郡的嚴武、高適,開始收整越來越多往北逃竄的叛軍,恢復關中秩序。

    耽擱了數日,好不容易等到放睛,高力士便催杜五郎出發了。

    杜五郎又拖延了半日,夜裏到馬嵬驛詢問薛白。

    「出發也好。」薛白道,「算時間,差不多了。」

    「哦。對了,貴妃說有重要的事與你說。」

    「什麼?」

    「不知道。」杜五郎撓了撓頭,「沒告訴我啊。」

    「去吧。」薛白嘆道。

    明日他也得準備回唐軍大營,其餘事,大可等平定了叛亂再談。

    夜裏,薛白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喝醉了,給楊玉環念上次沒念完的長詩,忽然,被她那溫軟的身體壓住,他想推開她。後來,夢中的場景便迷迷糊糊的。

    依稀又聽到了她那句嘲諷。

    「你反正不能生孩子。」

    「能。」

    「可我不能,你怕什麼?」

    夢境愈發的綺麗。

    夢境也愈發模糊,他只記得一些具象的東西,優美的脖頸處以細繩繫着鴛鴦兜子,輕紗披帛皺如雲一般透出凝脂般的肌膚,玉趾上勾着的紅色舞鞋晃了晃,掉落在地上。

    他似乎還在夢中念了詩。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一覺醒來,薛白揉了揉頭,看向身處的馬嵬驛,知道自己又做了個夢,也確實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出了住處,抬頭看去,他看到自己的旗幟,上面大書着他的爵號「北平郡王」。

    他是皇孫,他是北平郡王,為謀劃這個身份,他付出了太多,絕不可能為任何人捨棄。天下之大,唯獨楊玉環,他不能碰。

    薛白遂翻身上馬,走到他的大旗下。

    「出發!」

    他知道楊玉環也已出發去往蜀郡,他卻沒有回頭,準備往白馬寺,立一樁大功業。高力士說的不錯,天下大事,不能因為一女子而誤。

    風吹大旗,馬蹄聲陣陣。

    「駕!駕!」

    行了大半日,西邊有快馬狂奔而來,因被薛白的隊伍阻了速度而大喊起來。

    「五百里加急!」

    「北平王在此,何事?!」

    薛白勒住韁繩,回過頭去,只見一名信使被帶了過來。

    他遂問道:「何處消息?」

    「山頭先生消息。」

    薛白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聖人已自稱太上皇,遣韋見素、崔圓持印符至靈武,承認忠王繼位,下旨廢慶王儲君,否認北平王之身份。今靈武已聚集安西、朔方、河西、隴右、回紇等兵馬二十萬,隨時東進,討伐叛逆!」

    「誰是叛逆?」

    薛白這是明知故問了。

    他當然明白,李隆基、李亨一定知道他已經快要平定安慶緒,故而才會突然翻臉。

    縱觀這場叛亂,那對父子但凡能有一點失誤,也許就能讓大唐繼續繁盛一百年。

    偏偏他們始終都在精心謀劃,以極敏銳的嗅覺捕捉着任何威脅,只要是能威脅到他們個人地位的風吹草動,永遠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情況永遠會直轉急下。

    無數人拼死拼活,想阻止叛亂、想把叛亂壓在河北以內、壓在潼關以內、壓在關中以內沒有用。

    可笑的是,高力士還勸薛白不能因一個女子而誤了社稷,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一個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害得了天下,李隆基甚至都不願意等到楊玉環抵達蜀郡再下旨。

    想來,李隆基覺得薛白還會再談條件,還打算一會扶持李琮、一會扶持李亨,借力打力,像是養着幾隻互相爭鬥的蠱。

    薛白卻要跳出蠱盒了。

    他已深切明白繼續顧全大局,大局也不會好。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他喃喃着,在心中下了決心。

    反了!

    「轟。」

    天空中忽然一聲悶雷,又要下雨了。

    薛白抬頭看向那低沉的烏雲,心想下一步怎麼做,是先去長安,讓李琮稱帝,還是先去白馬寺,親自招降叛軍?

    想了想,他猛地調轉馬頭,驅馬狂奔起來。

    豆大的雨點砸落,雨中奔馳着的薛白卻覺得自己的心境從來沒有這麼開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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