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府郊外的一座荒山,這裏可以俯瞰整片戰場。
原本平坦的土地在超高密度轟炸下變成了極盡黑色,到處都是慘不忍睹的軀體碎片,無窮無盡的起義軍戰士正如潮水般涌過死亡雷區,衝上首府城頭與敵人進行血腥的近身絞殺。
經過白天八個多小時的鏖戰,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映紅了攻守雙方士兵的身軀,以及他們手中的武器。
炮火聲、吶喊聲、兵器相擊的鏗鏘聲交織在一起,形成血腥的交響樂,交戰雙方在城牆上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戰鬥一開始就變得極其血腥,因為雙方距離實在太近了,槍械施展不開,直接進行了絞肉白刃戰。
起義軍士兵如潮水般衝上城牆,在沉默中進行着高效的殺戮,將自身軀體作為兵器,不斷碾碎面前的敵人。
首府士兵也在奮力還擊,手持軍刀或工兵鏟,對着敵人的頭顱和軀體瘋狂揮舞,不時發出戰吼與咆哮。
雙方士兵就像兩股對沖的潮水,衝撞糾纏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有數不清的人死去,生命如同草芥般被無情收割,風中甚至都染上了血的味道,在硝煙交雜下變得無比刺鼻。
蘇默和蘇墨瞳此時正站在山頭,遙遙望着這一幕。
蘇墨瞳的狀態和平時不同,那雙漆黑的眼眸滿是凌厲之色,透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冷酷。
她的瞳孔深處涌動着磅礴而詭異的能量旋渦,如同深海下的暗流般詭邃不可測,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進去。
與此同時,她還在喃喃說着什麼,如若細聽,會發現是某種不屬於人類語言體系的低語。
「kasilorhbvmyt」
她口中不斷傳來怪誕的音節,變化頻率並不高,但每一次發聲,遠處起義軍士兵的進攻模式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調整。
蜂后,正在操控自己的工蜂。
蘇默看着蘇墨瞳,腦海里思緒紛飛。
沒錯,這次投入首府一戰的起義軍士兵沒有一個是人類,全部都是構造體。
在過去三年間,未來根據「人類文書」里的相關知識還原出了超凡力量的量產方式,完全突破了巨頭企業的封鎖。
蘇默也一直在根據關於遊戲中的記憶,使用在凶獸危機期間用過的地航技術進入地下節點,回收遺留在那裏的構造體製造技術。
當初邊緣大廈向下大幅擴建,在培養皿中秘密製造的「人類」便是一個個構造體。
這種批量製造出來的構造體在其種群結構中屬於「工蜂」,它們的身體機能是人類的好幾倍,大致等同於超凡力量達到第一階段的入門級超凡者。
工蜂構造體的個體實力並不算很強悍,但勝在數量龐大,這三年間在邊緣大廈地下誕生的構造體總共有兩百多萬,放在舊時代已經是一個大型國家現役軍隊的規模。
它們在不活動時可以進入休眠狀態,極大程度降低能量損耗,最長可以保持一兩年的休眠。
如果需要進食,它們也可以從矽酸鹽類物質中汲取所需能量,用最通俗的語言來說就是——吃石頭。
所以這三年來,縱使在邊緣大廈下面藏了這麼多構造體,蘇默從來沒有因為補給問題發過愁,畢竟石頭這東西遍地都是。
撇開超越人類的身體強度,最重要的無疑是這些構造體的特性。
構造體是一種以蜂巢意識所構建的種群,「工蜂」個體沒有任何自我思維,只會執行「蜂后」或「主腦」輸入到意識中的指令。
這也就意味着,它們在戰場上不會恐懼,不會絕望,也不會欣喜,真正意義上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跟機器無異。
像剛才那樣頂着炮火和地雷不計代價衝鋒,8小時送進去60多萬條命,放眼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支軍隊都承受不住。
但對構造體而言,死還是生,戰鬥還是休眠,對它們來說都是一樣的,只是執行指令而已。
即使那種衝鋒屬於自殺性質,也不過是刻進工蜂骨子裏的職責,不會動搖也無從動搖。
而操控它們的「蜂后」正是蘇墨瞳。
鐵陽戰役結束以後,起義軍中的人類士兵已經在蘇默的授意下退出戰場了。
接過作戰職責、代替人類上戰場犧牲的士兵,正是蘇墨瞳所操控的工蜂。
之前的內海戰役,向內海艦隊發起水下襲擊的不是潛艇,也不是蛙人,也是這些軀體結構超越人類的構造體。
戰術其實很簡單,每隻構造體體內都植入了特種炸藥,從海底接近敵艦之後
撞。
撞到敵艦直接自爆。
一隻不夠就十隻。
十隻不夠就一百隻。
敵艦魚雷和深水炸彈轟死一千隻,沒關係,後面還有一萬隻,十萬隻。
內海艦隊三百多艘主力戰艦,超過五十萬的水軍官兵,就是被這些構造體硬生生炸潰的。
而現在,構造體大軍越過內海,代替人類作為犧牲品,投入了首府這處血肉磨坊。
關於蘇墨瞳自己怎麼看待「同胞」被當成耗材這件事,蘇默專門跟她談過。
蘇墨瞳的反應跟《曙光》原劇情里的「善線」差不多。
這隻「構造幼體」從小跟人類一起長大,身邊是愛她的爸爸媽媽和親朋好友,有一個幸福美好的童年。
後來,她又汲取人類文書中的所有人文知識,知曉人類已知的一切奧秘,成為理性與感性並存的存在。
撇開身體層面的特殊性,蘇墨瞳早就發自內心把自己視作人類的一員,願意為了人類的美好將來而戰。
至於構造體
抱歉,真不熟。
構造體在蘇墨瞳眼中只是類似於「錢幣」一樣的存在,死了就當花錢花出去了。
她只會考慮錢幣花得值不值,賺不賺,根本不會去問錢幣有沒有所謂的「幣權」。
也正是因為這種態度,《曙光》玩家在討論劇情時,經常把善線的蘇墨瞳戲稱為「精人」、「構漢奸」。
當然,這只是一種詼諧的調侃,玩家對其沒有任何惡意。
畢竟遊戲外的玩家都是人類,除非刻意去玩邪惡線,大多時候考慮問題還是從人類角度出發的。
人類過得好就行了,構造體過得好不好,我不在乎。
蘇默對這個問題的態度也一樣。
構造體的命也是命?
也許吧。
但關我什麼事呢?
你們只是我製造出來的工具,工具的意義就是充當耗材,干人類不想乾的髒活,替我的同胞戰友去填命。
更何況這種「工蜂」其存在本身就是工具性質。
如果它們會像正常人類那樣會思考,有情感波動與愛恨情仇,那或許還有討論生存權利的空間。
完全沒有自主意識的工蜂,它們與生俱來的意義就是為高等意志獻上一切,包括其存在本身。
蘇墨瞳利用蜂后意識操控構造體大軍之際,蘇默沒有去打擾她,看向了身後正走來的一行人。
為首者是芬里爾,其餘人諸如咚咚、希貝爾、諾白、楚南衣、上官離這些頂尖超凡戰力也在其列。
他們個個全副武裝,身後是一艘加裝了光學迷彩與偵查屏蔽模塊的浮空艇,似要去進行什麼任務。
蘇默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芬里爾:「嗯,和巨頭企業里那幾個第七階段最強者的決戰,就交給我們吧。」
蘇默深深吸氣,將目光投向了首府方向,視線落在城內最中心位置的上庭議會總部。
這次他決定直接打首府,主要原因自然是儘快終結戰爭,這對交戰雙方都是好事。
自己手握構造體大軍,固然可以從別的方向更穩妥地打。
可若是戰線鋪得太廣,戰爭中死掉的人也會越多。
自己的戰友是人類,敵軍士兵同樣是人類,不過是站在不同立場罷了。
若有必要,蘇默會殺敵殺得毫不猶豫。
但能少死,他也不會選擇屍骸遍野的方法。
直接打首府的目的就在於此,一鼓作氣,一戰定局。
這場攻防戰肯定會死很多人,但和曠日持久的戰爭比起來,已經是最小的犧牲了。
除了快速結束戰爭這一目的,首府之中還有另一個極其重要的目標。
那便是由世界政府所管控、位於上庭議會總部地下的「第六件通關道具」。
這是七大通關道具之中,繼「始祖血碼」、「無面酶素」之外最後一樣直接提升個人戰力的通關道具。
只有將這三大戰力類道具集齊,才是真正意義達到戰力頂點,缺了任何一個都不行。
也只有這樣,才能去面對那個終極存在。
蘇默抬起頭望向天幕,在遙遠的彼端有一團厚度難以估計的雲層,它呈現着環形爆破放射狀,如同一個懸浮在空中的灰色巨環。
那是「天空城」曾在此地加速的痕跡。
人類這種生物,放在整個自然界,除了長距離運動的耐力和散熱能力出色,在體型、力量、速度和防禦能力方面都較為弱小。
當人類面對那些體能強悍的野獸,最大的仰仗有兩點。
一是雙手五指結構的操作能力。
二是發達大腦所帶來的高等智慧。
操作能力能讓人類熟練使用各類工具,小到一把輕盈的手槍,大到幾十上百噸的重型機甲,經過訓練都能如臂指使。
在那些原始的野生動物眼裏,光是人類五指的抓握動作,基本就等同於「魔法」了。
高等智慧亦是如此,沒有任何其它動物的大腦能像人類這般發達,包含超過1000億的神經元,能夠謀畫各種戰術。
軀體弱小的人類正是憑藉這兩點,成為了食物鏈頂端的生物。
可現在,當一種同樣擁有操作能力,同樣擁有高等智慧,且各方面身體機能都比人類更加強大的生物出現,人類便遇到了最為可怕的對手。
蘇墨瞳操控的構造體大軍衝過雷區火線,攀上城牆與首府士兵進行近距離絞肉戰之際,戰場已經徹底淪陷於屍山血海。
斷肢殘骸血流漂櫓,一聲聲痛呼與哭喊撕破天幕,首府士兵將手中槍械轟鳴到極致,子彈打完了就拿起工兵鏟或軍刀上去砍,把湧來的構造體打得千瘡百孔,卻怎麼也無法阻止它們的攻勢。
隨着時間的推移,城牆處已經大面積淪陷,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構造體組成的黑色浪潮,首府士兵被迫撤退至後方街道的防禦陣地,與敵人進行自己規劃好的「巷戰」。
而這也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在常規戰爭中,對於進攻方而言,巷戰為何恐怖?
因為防守方的地利優勢實在太明顯了。
作為進攻方,他們要面對的每一座房屋、每一個窗口都可能是敵人的工事與射擊點,進攻時必須進行逐屋排查,否則就可能面臨背後射來的子彈。
可事實上,哪怕進行了全面排查,也未必能夠保證安全,因為敵人完全可以利用各種暗道穿插到後方,從那些他們認為已經排除過危險的「安全區域」發起攻擊。
並且在巷戰中,由於地形限制,無法像大平原作戰那樣展開優勢兵力推進,也很難和裝甲部隊進行配合,類似坦克、裝甲車、乃至泰坦機甲之類的重械會被地形限制機動性,很容易遭受反裝甲武器的伏擊。
任你裝備再先進,訓練再精良,一旦進入巷戰,那就只能用自己的肉身去填命,沒有第二條路。
試想一下,你爸媽辛辛苦苦養你二十多年,花了幾十上百萬積蓄將你培育成人,付諸了數不盡的愛和心血。
而在巷戰中,一枚造價僅幾月幣的子彈從暗處射來,在零點幾秒內就摧毀了你二十多年的成長,你的人生和家庭彈指一揮間就破碎了。
那種殘酷足以讓任何人感覺恐懼。
本來在首府集團軍的評估中,如果外圍陣地淪陷,他們已經準備好以「年」為單位與叛軍進行巷戰。
任叛軍的意志多麼頑強,在堪稱無解的巷戰中,每時每刻面對不知哪裏射來的子彈,每天每夜都在死人,他們總有厭戰崩潰的一天。
但這種預想有個前提——參戰的是人類。
因為只有人類才能體會到巷戰帶來的恐懼。
可當進入城市絞肉的不是會哭會痛會崩潰的人類,而是沒有感情、誕生目的即是為了獻上一切的工蜂構造體
那便輪到防守方承受恐懼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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