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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變之後,陳炯明簡直成了『國黨』最大的罪人。`
可半年多之後,一轉眼陳炯明成了浙江的官員,參與和『國黨』的談判。很多人不明真相的人都會以為陳炯明會害怕見到『國黨』的人,可他會真的害怕嗎?
愧對曾經並肩戰鬥的同志?
背叛信仰之後的惶恐不安?
別逗了,陳炯明壓根就不怕見孫先生,在他心裏,他一直是問心無愧。這不是吹,反倒是『國黨』方面對陳炯明的感情複雜。要不是他,『國黨』也不可能重回廣東,作為功勳,最後卻硬逼着被弄成了叛徒。這裏面要不是沒有故事,就連花邊小報的記者都不相信。
要不是廣東實在太遙遠,上海灘的小報記者早就蜂擁而去了。
陳炯明在授命的這一刻,精神飽滿,仿佛面臨一場決定人生命運的戰役,全身投入。在他心裏,他一直有一個問題,需要孫先生正面解答。這個問題,一直沉在他的心底,很多人的一生都在追尋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或許是自己給自己設下的畫地囚牢;也可能是一直迷霧般遮蔽雙眼的誤會。
不管是哪一種,陳炯明都需要明白,他為什麼沒有錯,但結局卻是一個天大的悲劇!
是騙局也好,是錯誤也罷,總之,這是他最後明白對方心中所想的機會。
在陳炯明的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困擾着他。從他接受新思想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效忠的對象,卻最這兩年,變得他都不認識了。那個讓他敬佩不已的精神領袖忽然間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現在的孫先生,做事激進。近乎無所不用其極,幾乎不再考慮後果。就像是一個瘋狂的賭徒,在喪失理智之後,將所有的籌碼都攥在手中。隨時隨地都可能將一生的積累,全部扔出去,孤注一擲。
他心裏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去質問孫先生,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當時動兵變,更多的是其實是為廣東的『國黨』根基考慮,別看李烈鈞在桂林打了一場勝仗。可廣東的高級將領都清楚,這場勝仗存在太多的『巧合』,甚至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桂系在配合李烈鈞的作戰,雙方都沒有實質性的爭奪戰,整個戰役沒有一場互不退讓的惡戰。 `別欺負陳炯明是秀才出身,他也帶兵多年,能看不出這裏面的問題?
他動兵變,其實也是為了避免幾年前。『國黨』被桂系驅逐出廣東的歷史。眼下,桂系的實力依舊是整個南方最強大的,雖說和6榮廷鼎盛時期沒法比,但還控制着廣東半壁江山,廣西全境,湖南北部。控制着南北大部分的戰略要道,不管是桂系如何選擇,最後吃虧的都是『國黨』和粵軍。
事實,正如陳炯明預料的那樣,李烈鈞指揮的主力一離開廣西。桂系的軍隊就撲上來,繼續控制他們讓出來的地盤。
這場勞民傷財的戰爭,不僅沒有給粵軍帶來任何一點戰略優勢,反而陷入了被動的局面。這時候。孫大先生提出北伐,一定要北伐,可陳炯明猶豫了,他不願意看到有一天,粵軍在這個錯誤的決定下,客死他鄉的慘劇傳回廣州。
局勢並非孫大先生看到的那麼樂觀。反而站在陳炯明的立場,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在桂系內部矛盾不斷的時候,拉攏實力不大,但成長迅的李忠仁、白崇禧部,還有傾向於『國黨』的劉振寰部隊精銳,針對老桂系沈鴻英,一舉殲滅該部,才能讓北伐後顧無憂。接着聯繫滇軍、部分湘軍將領,甚至可以聯繫川軍,聯合動北伐,以湖南、江西、福建為進攻目標,迅席捲全國,這樣才有可能最後獲得北伐的勝利。
在此之前,粵軍的要任務是訓練能夠征戰的軍隊,軍校的建設,基礎軍官的培養,增加戰鬥力。而不是在實力還很弱的時候就開始北伐,說句不好聽的,粵軍恐怕連江西軍閥陳光遠都不見得能夠戰而勝之。倉促制定戰略的結果就是,平白讓革命的血,流在了異鄉,卻無寸功可頌。
但如果戰略向穩定後方傾斜,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穩定期。
能夠如此清醒的人不少,但就算是能夠看透這一點的人,都選擇站在了孫大先生身邊,這讓陳炯明再無選擇。
以前沒有機會,不代表現在沒有機會。
陳炯明很想當面去質問孫大先生,他如此急切的北伐,考慮過廣東百姓的死活沒有?
心頭存着一肚子的話,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在迎來孫大先生不久之後,兩人在廣州的關係就變得複雜起來。陳炯明從『國黨』的成員,孫先生的追隨者,一下子變成了政治上『親密夥伴』,左膀右臂。可這種結果就算是孫大先生也無法認同。功高震主的故事,幾乎沒有一個好結果,唯一的出路就是謀朝篡位。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關係只維持在表面的合作關係上,私底下已經成了潛意識裏的『死敵』。兩人在兵變之前,幾乎見面也不再說話,連問候一句的客套都沒有,相反都是冷麵以對。 `c om
這種冰冷的關係之下,怎麼可能坐下來,平心氣和的商討廣東之後的戰略問題?
他是不同意北伐,原因都已經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了。其一,是和他的政治主張背道而馳,內心有抗拒。可就算是這樣,他也試圖說服自己,不支持北伐,但也不反對北伐,一切以大局為重。
其二,面對轟轟烈烈的,陳炯明慌了。廣東壓根就沒有北伐的實力,正兒八經的軍隊不到兩萬人,從廣州到燕京,五千里路途,沿途關隘重重。還有幾十萬的直系軍隊層層防守,怎麼可能成功?
且不說這些,尤其是在孫大先生逃上軍艦之後,離開港口之前。竟然還用軍艦上的火炮炮轟廣州城?
難道不知道,廣州城裏即便有他的死地,但更多的是支持他的群眾嗎?
這與軍閥殘殺無辜百姓有何區別?
與土匪殘害相鄰何異?
政治不是他孫某人一個人的玩具,而是四萬萬國民的希望,怎麼可以如此任性而為?
陳炯明敢拍着胸脯說:「問心無愧!」可是孫某人。他敢嗎?
可以說陳炯明一點也擔心再次面對孫某人,他一直想要有這麼一個機會,將心中的困惑問清楚。煽動粵軍分裂,這本就沒什麼,粵軍雖說是陳炯明一手拉起來的第一支『國黨』的軍隊。但十年之後,這支軍隊已經不再是聽從陳炯明一個人的了。這次為了驅趕陳炯明,『國黨』動用了太多的關係,許崇智不過是一個邊緣人物,關鍵是孫某人一定允諾了桂系的沈鴻英和劉振寰,後者傾向於『國黨』拉攏本就無可厚非。可沈鴻英可是死敵啊!至於『國黨』?他不在意了,連跟着他的軍隊都已經不在意了,還能如何?
面對浙江方面等於是指名道姓的要求,『國黨』內部炸窩了。
「陰謀,這一定是陳炯明和王學謙聯合起來的陰謀……」
汪兆銘又開始叫囂起來,可惜沒有幾個人去聽他的。他的叫囂,更像是嬰兒的啼哭,沒人搭理的時候,那種孤獨的悲愴在他的周圍蔓延,可惜影響不到周圍任何人。
「我建議去!」
「譚兄。你這是……」汪兆銘咋咋忽忽的樣子,仿佛是一個狂躁病人,對誰都不放過。
譚延闓可不在乎汪兆銘的想法,他的身份高貴。就連孫大先生對他也是敬重相待,橫了一眼道:「我找不出不去的理由!」
「你就不怕孫先生在會場出現不測?」汪兆銘顯然是無理取鬧。
譚延闓冷笑道:「如果對方真的想要困死『國黨』,根本就不用什麼陰謀詭計,憑藉王學謙在上海灘的影響力和勢力,他要是不開口放我們離開,你們有幾成把握逃離上海?租界。不過是唬唬人的玩意,王學謙早就教會了國人,租界的洋人不說是一幫欺軟怕硬的玩意。廣東的事拖個一年半載,你覺得『國黨』還會有戲?」
「你這是狡辯,我們……要為先生的安全負責。」
「我的安全,我負責!」孫大先生站起來,打斷了這次無休止的爭論,他也很煩,廣東的事,造成了太多太多的後患。和桂系的談和本來就是一個立場上的錯誤。
但這個錯誤必須要承受,不然單靠許崇智在廣東的影響力,根本就不是陳炯明的對手。
孫大先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既然是談,就不要給對方找錯處。時間,地點都讓他們定,到時候我按時到場。」
「先生……」汪兆銘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這讓邊上的戴季陶很憋屈,心說:這貨激動的太不是時候了吧!要是再嚎上一嗓子,指不定周圍鄰居以為這家死人了……
定下章程的『國黨』雖還不至於念頭通達的底部,頂多也是戰戰兢兢等待審判前的緊張。而陳炯明卻不得不在和孫大先生見面之前,先去找王學謙,說明情況。
「時間和地點都定下來了?」
「沒有,等你決定。」陳炯明的情緒不太高,或許激動之後的人陷於一種短暫的低潮。
王學謙笑道:「我說過,這件事你有全權的權力,我不過問。」
「可是,你難道就沒有想要的結果嗎?」陳炯明急切的問道。
王學謙毫不在意道:「任何結果,我不意外。因為我不關心,這就是原因。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浙軍不會入粵。」
這個說法合情合理,浙軍還在閩南作戰,掃平地方勢力。部分緊急動員的部隊,或者說根本不能算是軍隊,連預備役的水準都達不到,只能是有過短暫訓練的民兵。
這些預備役部分已經解散,一部分等待解散。
可以預見,浙軍在戰爭結束之後,還會恢復到三個師的兵力。福建會整合一到兩個師的軍隊。這是王學謙手裏所有的作戰兵力。如果進入廣東,不僅僅需要大量的徵召不合格的士兵,還會將戰爭拖入僵局。如果浙軍入粵,不僅廣東的地方武裝,『國黨』會奮起反抗,甚至連桂軍都不願意看到自己家的地盤來了一個外鄉客。
所以,一旦做出這個決定,王學謙就要面對三個敵人,廣東本土勢力,『國黨』的追隨者,還有桂系。
這三方人馬要是匯合起來,可要比李厚基、孫傳芳難對付的多了。
畢竟對於這兩支隊伍來說,在福建已經成了孤軍。
另外,王學謙抬頭看了一眼寧願站着也不願意坐下的陳炯明,說明他內心的掙扎也讓他坐立不定,乾脆站着算了。其實王學謙很想告訴陳炯明,你的身高沒有一點壓迫感,尤其是在面對一個一米八五的大高個的時候,就算對方是坐着的時候也無法改變身高上的先天缺陷。
不過,這話太傷人,王學謙是不會說的,他其實還有點疑惑,總覺得陳炯明是形勢所迫,才委身在浙江,想要收服還要動用其他的手段,不如說:以德服人。
「你心裏有疑問,而解答這個疑問的人很快就會站在你的面前,難道你想要放棄這樣的機會嗎?」
陳炯明表情木然,雙手卻攥緊了,內心無比震撼,他似乎看到一點苗頭,好像整件事情只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裏而已,其他人都是清醒的。尤其是王學謙能說這樣的話,說明他已經看到了答案。
可答案是什麼?
他很開口問王學謙,可見王學謙再次低頭看文件,已經失去了談話的興趣,只能悻悻然地退出王學謙的辦公室,離開。
其實答案很簡單,王學謙看到的孫大先生一直沒有變化,聽到院子裏的汽車動的聲音,長嘆道:「他一直沒有變,而是你們對他的期望太高了。實在不明智,殊不知,你多大的權力在他的眼中已經是第二個6榮廷?」
6榮廷是誰?桂系當仁不讓的領,曾經在孫大先生護法戰爭失敗時候,承擔北洋的所有壓力,包括抵禦北洋軍的南下作戰。可這位當年被孫大先生讚譽為『我公(6榮廷)再造民國,勛在宇宙』的南方第一大帥,卻成為了『國黨』最大的敵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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