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盧筱嘉是一個非常容易滿足的人,在拿到錢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打算要離開了。
哼着小曲,走一步,要三晃的,別提有多得意了。
「大少爺,軍營就在不遠處,我們團座已經準備好了酒菜,就等大少爺光臨……」
明明是應該屬於他的錢,卻被盧筱嘉誤打誤撞的給截了胡,可對於軍需官來說,他可一點都不敢露出不悅的表情來。不僅不敢露出一絲的不良情緒出來,還得好吃好喝的管盧大公子一頓宵夜,還要吃好喝好了,才能把人送走。
可盧筱嘉根本就沒打算留下來,哼着小曲,和段宏業兩個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等盧筱嘉走了,軍需官這才鬆一口氣。
雖然一筆外快不翼而飛,想來想去,只能在這筆物資上動腦筋了。一個加強團的裝備,如果少一個連的武器裝備,估計也沒人看得出來。別以為軍需官的日子逍遙,他也是替人管着帳。
團座大人那裏要沒拿到好處,能有他的好?
可沒曾想,皮維拿出了一張物資清單,然後遞到軍需官的面前,意思讓他簽字。
等到軍需官簽完字,遞還給皮維,還以為這是例行公事,這才討好的多問了一句:「皮維先生,您這份清單是否需要存檔?」
皮維看來一眼軍需官,冷哼了一聲,說:「這是備份給督軍府的。」
軍火生意和鴉片生意一樣,都是先款交易,或者是先付錢,再交易。所以清單對於皮維來說,根本就沒用。收到多少錢,撥付多少物質。這生意就算是做成功了。
至於為什麼盧永祥有這個奇怪的要求,皮維也不得而知。
可能是這位過慣了苦日子的督軍,對於這批物質的期望非常大,以至於不允許手下人弄虛作假。
咕咚……
失魂落魄的軍需官在毫無準備之下。腳下打滑。跌入了溝岔,好在水不深。很快就自己爬起來了。可是對於他來說,心裏的一片死灰,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的。
對於王學謙來說,很久沒有開張的武器貿易。終於走出了第一步,這讓他至少可以對惠特尼家族交代的過去了。
至少,喬治去了一趟燕京,卻沒有推銷出去任何一樣武器,當然賒賬除外。
但是在武器交易行業里,什麼時候有過賒賬?
所以,找一些戰鬥力不強。兵力不足,但有錢的金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齊夑元托人,找上他要做軍火買賣的話。只要現款交易,王學謙也會毫不猶豫的給對方一個不錯的折扣。
算起來,已經是浙軍發動進攻的第五天,一路高歌猛進的浙軍終於在蘇州外圍防線被擋住了。
剛剛送走了孟小冬去學校。在一天前,孟小冬的姑父,也就是她的師父來過一次公館,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卻氣急敗壞的走了。而站在圍牆邊的孟小冬,回來之後,雖然努力表現的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眼神卻無法掩蓋她心中的失望。
不過,對於孟小冬,王學謙給以放任的態度。
本來,孟小冬的出現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太顯青澀的孟小冬,在王學謙的眼裏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可有可無,即便是有關照的意思,也是同情心泛濫而已。
可以說,在王學謙的心裏,孟小冬並沒有獲得特殊的地位,可有可無。這對於走南闖北,跑碼頭,閱人無數的孟小冬來說,不可能看不出來。可為什麼,在王學謙表示,她可以毫無顧慮的回家,回到她原來的生活軌跡中去,卻出人意料的被孟小冬拒絕了。拒絕的理由,讓王學謙哭笑不得。就是一個女人的名聲。
對於大家閨秀來說,『名聲』很重要,但對於一個戲子來說……
也許,孟小冬在王學謙的心裏,哪怕一丁點重要的地位都沒有。
站在王學謙的立場,他當然能夠不重視一個不被關注的女人,或者說女孩更貼切一點,雖然這個女孩住在他的家裏。但另外一個人,卻不能對孟小冬在王公館的地位,不擔心害怕。
這個人就是芮慶榮。
說起來,芮慶榮也是倒霉。當初,他以為能夠接手張嘯林的勢力,他就能在上海灘立足,至少自保沒有問題。而在此之後,黃公館確實給了他不少的優待。
但對於芮慶榮來說,這種優待,甚至比不給都要讓他害怕。
黃金榮是看在他是王學謙的面子上,才忍耐下去,可如果有一天,王學謙表示,芮慶榮不是他的人,那麼等待他的是什麼,芮慶榮已經猜到了一二。
上海灘遍地是機會,每天都會有奇蹟的發生。但是更多的倒霉蛋,或者說自己以為是能人,卻最後被裝入麻袋,仍在黃浦江里的事情,層出不窮。
這種事,芮慶榮也做過不少。
說來說去,是他在青幫中的地位太低,在黃公館的時候,他也不算是黃金榮的嫡系手下,而是杜月笙的手下。而此時此刻的杜月笙,還未名聲鵲起,好在為人仗義,不少來上海拜碼頭的江湖人還算是聽說過這麼一號人。江湖上不少人知道杜月笙是誰,但要說問起芮慶榮,就無人得知了。當初,要不是杜月笙讓芮慶榮去和王學謙聯繫,他也不會在王學謙準備對張嘯林動手的時候,謀取先機。
可這種事情,能瞞得下去嗎?
黃金榮和杜月笙都是老江湖了,他們會看不出,王學謙根本就不需要芮慶榮。現在他們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還在忌憚王學謙的態度。
當王學謙對他的態度冷淡,那麼,結果就很讓人擔心了。芮慶榮非常清楚,黃金榮寧願把分給他的三鑫公司的利益,轉讓給王學謙,也不願意給自己在上海灘留下這麼大的一個威脅。所以,最後兩家人動手就成了必然。
搭不上警察局的關係,駐軍更是沒有希望。
而王學謙和美國、法國公使的關係,更是讓他如履薄冰。要是甩開王學謙。下一個被扔進黃浦江的人。就是現在風光無限的芮慶榮了。
自從聽說孟小冬並沒有在王家住下來,芮慶榮坐不住了。
這種緊張。已經讓芮慶榮的保鏢,還有身邊的人開始坐立不安。脾氣越來越暴躁的芮慶榮動不動就打罵手下,可是卻有苦說不出。
「阿根,探聽到消息了嗎?」
「大哥。孟小冬確實去了學校,還是中西女塾。」
「中西女塾?這就好,這就好。」芮慶榮聽到是滬上知名的貴族女校,臉上的眉頭終於化解了一些。
「不過。」周傳根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他打探到的消息,並不那麼樂觀。
「不過什麼,還不快說。」
「王家似乎對孟小冬的到來。表現的非常冷淡。」
「啊!」
芮慶榮似乎一下子老了十來歲,坐在客廳里,面前的茶碗倒了也不見他動手扶一下。卻在見到周傳根的那一刻,從沙發上像是彈起來一樣。緊走衝到了周傳根的面前。
周傳根眼見芮慶榮一天天生活在焦躁之中,他也知道,根結在哪裏,只不過對於芮慶榮的困境,他也無計可施。
這次王學謙抵達上海,對於他來說本來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只要靠上這個人,芮慶榮就不用擔心黃金榮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至少他能夠在自己家的別墅里,誰上一個安穩覺。
可要是王學謙還沒有具體的表示,那麼他的情況就難說了。別看現如今,芮慶榮外出,前呼後擁的好不熱鬧,但自己家的事情,他自己最清楚,他的這些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被黃金榮收買了。和上海灘最大的鴉片商對抗,芮慶榮的底氣從來沒有足過。
「這可怎麼辦?」芮慶榮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攤到在沙發上,顯得非常的落寞和無助:「要不和黃老闆說說,把碼頭的生意,還有其他的生意都轉讓黃老闆,留下部分賭場……?」說道這裏,他期待的看着周傳根。
作為軍師,周傳根還算盡心盡職,當然,他和芮慶榮的關係是一榮俱榮:「大哥,你以前是跟着杜月笙做事,雖然勢力不大,但樂在逍遙。可要是您投入黃老闆之後,杜月笙還會信任你嗎?」
「肯定不會。」芮慶榮失望道。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他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兩人沉默的瞅着對方,開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良久,周傳根的心中好像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夠幫的上芮慶榮。
「大哥,您還記得在王公館裏見到的那位前輩嗎?」
「前輩?」芮慶榮想了想,還真讓他想起來了,不就是杜心武嗎?大字輩的青紅雙龍頭,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地位,連黃金榮都要忌憚一二:「你說去投靠他?」
芮慶榮不抱希望的想到,這老頭的脾氣怪的很,能看得上自己嗎?
周傳根點醒道:「大哥,你不是糊塗了。杜老前輩是不收門徒的,不過先生好像跟着他在學拳。」
「他能看得上我嗎?」芮慶榮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萬一杜心武被豬油蒙了心,收下他這個弟子。能拜在杜心武門下學拳,他不就是和王學謙成了師兄弟了嗎?加上杜心武的江湖關係,他在上海灘坐穩青幫第二大勢力,說不定就不是難事。
芮慶榮眼珠子不停地閃爍着,想了足足有幾分鐘,這才抬頭問:「你說杜老前輩,能夠看得上我的資質嗎?」
周傳根臉色一僵,心說,大哥,大白天的,做夢還沒醒呢?
他老人家,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可他也沒辦法,誰讓他和芮慶榮綁在了一起了呢?要是可能的話,他也不想過現在的日子,整日擔驚受怕,還不如以前在黃公館當小嘍囉來的無憂無慮。
「大哥,這個杜前輩收徒的要求可能不太符合您,但是我們和這位前輩接觸,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周傳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芮慶榮的反應,好在這時情理之中的事,沒有引起這位大佬的反感。
「接着說。」
「是這樣的,大哥。我得到消息,杜心武前輩已經舉家搬來上海,現在並沒有住在王公館。我們不妨去拜訪一下,一來,說不定杜老前輩心情大好之下,或許會指點迷津;二來,和他老人家搞好關係,關鍵時候說不定能幫着我們說一兩句話。」周傳根這才說出他的想法。
兩人也沒有耽擱,說去就去。
準備了一份重禮,門房件大車小車的送東西,也是大吃一驚。把人讓了進去。
「老朽可是閒雲野鶴之人,兩位可能要失望了。」杜心武看在禮物的面子上,沒有趕人,已經算是破天荒了。從湖南老家,舉家遷往上海,他老人家正是缺錢的時候。雖然杜心武的性格讓人琢磨不透,平常人看他,像是瘋瘋癲癲的一個瘋老頭,但他還知道錢是有用的東西。
芮慶榮連忙半蹲着,欠着上半身,獻媚道:「弟子聽說前輩在上海定居,原本準備送一套清淨點的房子,可沒想到老前輩已經選好房子,所以準備了一些日用品,聊表心意,請前輩不要見怪。」
杜心武捋着鬍鬚,心說,這小子眼力不錯,當然說的更得體。錢,當然也是日用品。不由的高看了一眼芮慶榮,眼神也柔和起來,似乎是一個可造之徒。
「行了,說來意吧?」
「這個……」芮慶榮還在磨蹭,可周傳根急了,杜心武是什麼身份?他會和芮慶榮磨蹭下去嗎?直截了當的說:「我們來,是請前輩指點迷津的。」
杜心武當然明白對方的來意,不過他想的比較多,如果收徒,他是萬萬不乾的,至於指點迷津,心裏頭也犯難了,他一個武夫,要說計謀,還真的不見得有多好。
要不然,他在燕京也不用裝瘋賣傻的躲避袁世凱的監視,可對方是送錢的,而且誠意很足。
想了想,杜心武很不負責任道:「既然你們相信老朽。」
芮慶榮忙道:「前輩的話,必然是金玉良言。」
「花錢買平安,你們總該知道吧?」見芮慶榮點頭,杜心武心裏更有底了:「不過,花錢也要看對象。現在,王學謙這小子正在忙着鐵路公司的上市,要是能夠多買一點鐵路股票,他對你們的印象自然會改變。而且,我估計這生意,也不會虧本,算是正當生意。」
回去的路上,周傳根還在猶豫,鐵路股票要是滯銷的話,買下沒有賣出去的股份,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大哥,你還是考慮一下……」
芮慶榮卻咬着牙,惡狠狠道:「不,我決定了,買。」
(昨天水鬼上傳的時候,編輯錯了章節順序,當時就刪除了,可還是有一位朋友訂閱了被刪除的章節。對這位不知名字的朋友,水鬼萬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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