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輛suv即將撞上慕寧悅時,看着那幕畫面,寧陌一渾身血液凝固,像是落入千年冰窟。
「不——」
寧陌一本能撲上前,張開雙臂擋在慕寧悅身前。
「陌一!」耳畔傳來慕寧悅驚恐的低吼,肩頭被他大掌死死摁着往後一推,寧陌一趔趄着後退,被慕寧悅展開雙臂用脊背護住。
一觸即發之際。
刺耳的剎車聲中,suv車頭狠狠擰轉,撞向路旁。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砰」地一聲巨響。
世界陷入靜寂。
究竟發生了什麼?
寧陌一所看見的世界像是被蒙上一層透明物質,而她自己則是一個被關在透明罐子裏的人,想要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卻動彈不得。
重達2噸多的suv車頭完全撞癟,擋風玻璃遭遇劇烈撞擊綻出無數道裂痕,安全氣囊彈出,看不見駕駛者,只看得見有猩紅液體緩慢蜿蜒,漸漸湆染出大片大片艷麗而刺目的紅。
模模糊糊間,是誰在大喊?
又是誰在奔跑?
寧陌一腦子裏木木的,思考變得遲鈍。
唯有極致的赤與白,在她視網膜留下極深刻印象。
直到傳來一聲接一聲用力敲打着堅硬物體的動靜,寧陌一終於緩緩找回神智,提起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靠近車頭。
「先別過來!」慕寧悅臉色冷峻,他頭也不抬地沖寧陌一吼。
遲疑停步,寧陌一看到他與白助理正在抓緊時間救人。
嘗試徒手無法掰開駕駛一側車門後,慕寧悅二話不說,揮拳砸向玻璃。
一下,又一下,白助理上前來幫忙。
嘩啦——車窗被砸開一個洞,慕寧悅手臂探進去解開門鎖,白助理幫着他一塊兒將駕駛座上頭破血流昏迷不醒的男人拖抱出來。
「要報警嗎?叫救護車?」白助理滿頭是汗,喘着粗氣,撐着膝蓋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慕寧悅,又循着他的視線望向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寧陌一。
對上他們投來的視線,寧陌一心中生起隱隱不安。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慕寧悅表情複雜:「……是霍駿,陌一。開車的人是你丈夫。」
如同平地驚雷,寧陌一呆在原地。
她一直儘量避免在慕寧悅面前提起另一個人,他們默契不談某個話題。
然而不談,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如今,那個男人突然出現,卻是開車想要撞慕寧悅!
寧陌一捂住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最害怕的事情居然發生了,就發生在她眼前!
後怕、恐懼、擔憂、不安……齊齊襲上心頭。
難道他早就抱着同歸於盡的決心,才會拒絕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提前等在這裏?又是為什麼在最後一刻猛打方向盤撞到路旁?
寧陌一失神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她名義上的丈夫。
另一邊,慕寧悅沉着冷靜地指點白助理先打120,在等待救護車的時間裏,兩人抓緊時間,分頭聯繫經紀公司,商量對策。
警方、醫院、以及消息靈通的媒體……每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他們必須跟時間賽跑,誰能搶先一步,誰就能掌握先機,控制住局面。
慕寧悅看白助理正在與公關部門的人通過電話討論等下如何解釋這複雜的局面,他想了想,扭頭往寧陌一身邊走。
「……你還好嗎?」
抱膝蹲坐在後門台階上,寧陌一抬起頭,一臉迷茫脆弱,雙手環抱住自己,瘦弱的肩頭不易覺察地輕輕發抖。
畢竟她剛經歷了生死一線,慕寧悅很理解。
嘴唇囁嚅了幾下,寧陌一輕聲問:「他……怎麼樣?會不會……」
「救護車馬上就到,陌一,你先冷靜下來。等會兒你經紀人就會趕到,有他陪着你,我才放心。你……要照顧好自己,明白嗎?」
沉穩的聲線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說完以後,他在她面前蹲下來。
慕寧悅專注地注視她秀美的面容,抬起手臂,想要碰一碰她散落的髮絲,卻又在半途停住動作,指尖懸停在他們之間,寸步難進。
為什麼要用那樣悲傷的目光看着她?寧陌一沒來由一陣心慌,她抽出手想要抓住他停在半空的指尖,他卻比她更快,手攥成拳收回身側,別過頭不再看着她。
「寧悅!你要去哪?」
急急起身的青年收住腳步,並不回頭,聲音異常冷靜:「陌一,我不去問你為什麼霍駿會出現,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受了什麼刺激才會這樣做……現在我們都應當打起精神,各司其責。你扮演好合格的霍太太,等會你的經紀人會告訴你怎樣去做;而我必須去處理其他麻煩。我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藉口做出解釋,為什麼我和經紀人會出現在你家門口?為什麼我的經紀人會開着你的車?為什麼我剛下飛機所有行李都裝在你車後備箱?若是有人要追問這些問題,懷疑起你與我的關係……」
青年疲憊地垂下頭,似乎有些不堪重負:「我得好好想一想,怎麼澄清,才能把你從這件事裏摘出去。」
澄清……寧陌一臉色突變,莫非是她想的那樣?
她一下子從地上跳起,原地踉蹌了一下,出口的聲音已經破碎沙啞:「不,寧悅,我不同意……你不許說,什麼都不許做……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三年前是我做出錯誤的決定,如今苦果卻要你來償,我真的做不到,寧悅!」
「所以呢?」青年聲音波瀾不興,如同一口古井,「所以你要站出來告訴所有人,你寧陌一四年前就與慕寧悅是一對情侶,三年前因故分手,嫁給霍駿。三年後,你一邊與丈夫辦離婚,一邊與慕寧悅舊情復燃?」
他終於轉過身來:「你是不是瘋了」。
「我……」
寧陌一語塞。
她想她大概真的承受不住了。
她承認自己懦弱,承認自己並沒有想像中堅強。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她真的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想要將真相和盤托出,這樣起碼可以不用繼續苦苦壓抑忍耐,背負旁人無法想像的沉重壓力。
無論是必須處處謹慎行事的憋屈,還是必須避嫌不能側漏的束縛,以及道德觀帶來的良心譴責……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她做出錯誤決定,不會將三個人一起拖入無底深淵,各自苦苦煎熬,看着每一個人都不幸福……這是她寧陌一親手種下的罪孽,自然由她來接受懲罰。
她已經不希望……再一次,看見慕寧悅明明臉上微笑着,眼底卻有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夠了,真的。已經足夠了……」慕寧悅大步走回來,明亮的眼中情緒複雜,分明不像先前裝出來的那樣平靜。
他不顧眼下場合不對,將寧陌一拉進懷中,緊緊摟住。
閉上眼,慕寧悅把臉埋入她烏黑秀髮里,嘆息般重複道:「真的,已經足夠了……陌一,我的陌一……你怎麼那麼傻?你可是國民女神,是最年輕的影后。你還要做一輩子的演員呢,怎麼能在這裏停下來?」
青年緩緩鬆開手,虛扶寧陌一肩頭,拉開他們之間距離。
「我說過,任何人和事都不應當阻礙你前進的步伐,即使是我……也一樣。」
「到此為止吧,陌一。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一切都在今夜做個終結。」
「不,不要說,求求你……」寧陌一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寧悅,寧悅你是在騙我對不對?寧悅……我們可不可以不分手……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處理好,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相信我!」
「對不起,陌一。」
「我不同意!你聽見了沒有,慕寧悅!我不同意分手!為什麼要這樣……明明再堅持一下,明明再努力一點,我們就可以從泥沼里脫身。我們都說好了……你為什麼要在這裏放棄!」
「對不起,陌一。你別哭了……」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慕寧悅擰起眉,難過地望着她,看她紅了眼圈,他心痛如絞。
隱忍着不敢放聲哭泣,寧陌一從未如此絕望,絕望到她什麼都沒辦法去想,只有他說的話在心中不住迴響。
到此為止,陌一。
對不起,陌一。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跟以前一樣,只要我需要,就可以拋下一切趕到我身邊,我的難過我的沮喪我的一切在你眼裏都是那樣重要,仿佛我就是你一個人的世界。
我不要你說抱歉,我要你繼續站在原地,堅定不移地只看着我一個人,用你全部的情感來等待,等待我回頭,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等待我給你想要的回應。
三年前,你曾經卑微而無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我。
三年前,那個大男孩趕戲趕得一臉蒼白,裹着一身寒氣等在我家門前,只為了跟我說一句話:陌一,我們可不可以不分手?
三年後,換成我絕望而痛苦地想要拉住你,叫你不要走。
三年後,大男孩變成了沉穩冷靜的青年,筆直挺拔風度翩翩,再次站在我家門前,卻對着我冰冷而殘忍地說:到此為止。
到底是誰錯了?
是她還是他?
兜兜轉轉,如同被詛咒的輪迴。
始於四年前的孽緣,埋下一枚生長在暗夜裏的種子,生根發芽,抽枝開花,結出果實。
明知道有毒,卻讓人一再靠近,飲鴆止渴,大抵如是。
終於到了這一刻,激昂的樂章劃下休止符。
理智與現實試圖叫停他們見不得光的糾葛。
貫徹靈魂的痛楚帶來戰慄的快感,他們早已經對彼此上癮。
結束,又有誰真的能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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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與警車鳴笛由遠至近。
收回糾纏難分的視線,慕寧悅略顯狼狽地垂下眼瞼,指尖動了動,聲音沙啞:「我去跟警方交涉,你放心,有我在,事情不會走到最糟那一步。」
沖她扯出一個笑容,青年轉身離去。
寧陌一讀懂他最後那個眼神。
像是在對她說:陌一,你的完美,你的名譽,你的夢想……由我來捍衛。
然而他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開,像是漸漸走出她的生命。
寧陌一分明聽見,心底有什麼珍貴的東西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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