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嬌回頭一看,見趙一鳴站在身後的豆角架旁。他穿着一身青色的直裰,雖然洗的發白髮舊,倒也乾乾淨淨平平整整。趙一鳴見陳雪嬌回過頭來,嘴角上揚,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秋日夕陽紅的耀眼,餘光灑在趙一鳴的臉龐上,呈現出清澈乾淨的光暈。
陳雪嬌有一陣子沒有見到趙一鳴了,此時見到他未免感到親切,心裏頭顧不得陳雪妙,摘下最後一根茄子笑着對趙一鳴道:「一鳴哥好長時間都不來我們家裏了,今兒怎麼有空來了吶。」
趙一鳴依舊笑着,並不回答陳雪嬌的話,一雙手攀着豆角架,從枯枝敗葉之間摘了幾根夏日遺漏下來的白豆角。
「這些日子我都在干地里的活,今天我去私塾找你哥哥,他硬把我拉到家裏來。」趙一鳴一笑便露出兩顆虎牙。
陳雪嬌收起籃子,朝趙一鳴小跑着,一身淡綠色的裙子在黃昏里愈發俏皮清麗。
六月荷花開,陳雪嬌生辰,趙一鳴送給她一池子荷花做生日禮物,那時的她也是穿着綠色衣衫,奔跑在黃昏里。
一剎那,趙一鳴有點恍惚。
「怎地,我哥不硬拉你來,你便不來我家了。」陳雪嬌走到趙一鳴身邊,在豆角架下站住,一臉盈盈的笑,促狹的說。
趙一鳴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皮,曉得方才說錯了話,一張笑臉里俱是羞澀,連連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雪嬌輕輕白了他一眼,輕笑:「剛才給你開玩笑哪,我還能不了解你,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
趙一鳴的娘徐氏現在依舊在李氏的繡坊里上工,因為李氏和文英姑嫂兩個家裏事情一大堆,不能保證每天都去繡坊查看,便提拔了徐氏當鋪子裏的管事。徐氏並沒有仗着李氏的提拔便自覺高人一等,她自家本身就是寡婦,曉得孤寡人的苦楚與不易。依舊只把繡坊裏頭的女工當做姐妹般相處。趙一鳴的爹未生病之前,在徐州府開米麵鋪子,徐氏在鋪子裏浸染久了,滿肚子的生意經。雖然不識字,可會抹算盤會算賬。繡坊每日的開支進益,她都記的清清楚楚,根本不勞煩李氏和文英操心,說起來頭頭是道。
繡坊的生意有了徐氏。倒比往日愈發紅火。
李氏給徐氏漲了工錢,除了繡活之外的進項,每個月比旁人多拿幾百文的看管錢。韓家在最發達的時候置辦了百來畝地,除了賣給陳雪嬌一家的三十畝外,還餘下幾十畝,這些地里的出產每年也不少。
林林總總七七八八,這大半年的進項,倒是快還清了趙一鳴爹生病那會欠下的銀子。
母子倆的生活雖然依舊清貧,但也比趙一鳴爹剛去世那會好多了。
徐氏幫着繡坊的事情,地里的活計便全部落在趙一鳴身上了。好在趙一鳴看着文弱。卻是個肯吃苦的人,干起地里的活來絲毫不比打小就生活在鄉下干慣了農活的齊安差。陳雪嬌家今年秋天親添置了耕地的牛等工具,就是為了種地方便,陳家的農活做完之後,便把牛借給了趙一鳴,另外陳雪嬌、陳齊安、石頭、齊平等人在掰玉米、撒麥種的時候都去幫了忙,因此趙一鳴家的農活乾的很順利,只除了山上的幾畝地,因為不方便進牛車,趙一鳴便決定自己來忙活。
「山上的地種好了吧?」陳雪嬌抬了抬籃子。最後一茬秋茄子結了十多個,個個都很大,放在籃子裏頗有點重,陳雪嬌方才連跑帶跳。籃子便綴的胳膊疼。
「全部弄好了,昨天齊安和行健帶着私塾的同窗們一起相幫着,左右就三畝地,麥種全部撒好了。」趙一鳴順手把陳雪嬌的籃子接過來,「籃子挺沉的,這是最後一批茄子了吧。我家的早都吃完了。」
陳雪嬌聽到他說三畝山地俱種完了,便放了心,甩了甩方才拎籃子的手臂:「今晚你就在我們家吃飯吧,省的你回去還要做飯。」
趙一鳴的娘每日都在繡坊忙活到天黑,繡坊每日管晌午和晚上兩頓飯,故此晚上都是趙一鳴一個人在家中做飯吃。
「我今天就是故意來蹭飯吃的,看你摘的這茄子,一定是炸茄盒,我最喜歡吃這個了。」趙一鳴調皮的說。
兩個人正說着話,趙一鳴忽然像想起什麼,剛才附着陳雪嬌的耳朵說悄悄話,就看到陳雪妙站在稍遠處的絲瓜架子下面朝這邊張望。
趙一鳴的臉變的微微發紅。儘管鄉下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加上陳雪嬌和趙一鳴兩個人年紀都小,即使兩個人頭挨着頭被人看見了,也不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出來。要是旁人,趙一鳴再也不會在意,可這人偏偏是陳家二房的閨女,一向和陳雪嬌有仇的,被她看到不曉得又會傳出什麼樣難聽的話出來。
按照親疏遠近來說,趙一鳴是陳雪妙姥姥家這邊的遠方表哥,但因為兩家不怎麼來往,故此這一層關係也就漸漸忘記了。
陳雪嬌正豎着耳朵,沒想到趙一鳴不說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陳雪妙正盯着他們這個方向,卻不是看向他們,而是聚焦在院牆後的梧桐樹。
陳雪妙暗暗記下了,在趙一鳴面前也不點破陳雪妙,笑着說:「怎地,你有啥話還瞞着我哪。」
看陳雪嬌輕鬆的樣子和語氣,一點也不把陳雪妙放在眼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悄悄的道:「方才想給你說……」
「你看,我這兩天在鎮上又淘來一些書,今天特意拿來給你的。」趙一鳴左右看一眼,見無人,從衣服寬大的袖子裏掏出幾個小本,悄悄遞給陳雪嬌。
一本是《武松打虎》,一本是《竇娥冤》,一本是《趙氏孤兒》。陳雪嬌略微翻了翻,人物描繪的栩栩如生,文字簡潔有力,這樣的書簡直就是現代的漫畫。
陳雪嬌高興的把書攏進袖子裏,雙手合攏對趙一鳴道:「太感謝你了,我最愛看這些插畫的書。」
兩個人進了北廂房。
「一鳴來了。」李氏不等趙一鳴行禮,便站了起來,直瞅着趙一鳴笑,「這一段時間又壯實些了,這樣好,這樣好。」
「估計我這是貼上了秋膘。」趙一鳴的話音剛落,大家便都笑了。
李氏便留趙一鳴吃飯,眼看天色漸黑,便放下針線接過趙一鳴手裏的茄子,去鍋屋操持晚飯去了。
齊平自打下學回家,便纏着李氏要吃茄盒,被李氏打發到裏間念書寫字去了。此時他已經寫了一張打字,聽說趙一鳴來了,便把趙一鳴拉到了裏間,讓趙一鳴教他打算盤。
陳雪嬌見趙一鳴進去了,便走了出來。
到了菜園子旁邊,見陳雪妙還在盯着牆壁後頭的梧桐樹看。
陳雪嬌的目光閃了閃,如今趙氏一心都在想着怎樣討好陳老太太才能回徐州府,根本沒有心思管陳雪妙,也沒有意識到陳雪妙的反常。
陳雪妙這個樣子,萬一出了事,受牽連的將是陳家所有未出閣的姑娘。
陳雪嬌決定出手了。
牆壁後頭的梧桐樹高大茂密,儘管已經深秋了,上頭的葉子卻還沒有落光,若是真有一個人爬在上頭,被濃密的枝葉遮擋,根本就看不到上頭有個人。想來貨郎自己也知道站在陳家大門口太過於惹眼,故此想出了這個方法。
陳雪嬌順着陳雪妙的目光望向牆壁後頭,此時梧桐樹上沒有任何人,想來那個貨郎會在天黑無人主意的時候爬上來。
陳雪妙痴痴的望着梧桐樹,身上依舊穿着那件紅菱梅花裙子,一動裙角的梅花便盛開。她現在滿心思都寄托在梧桐樹上,根本就沒有發現陳雪妙在觀察她。
鍋屋裏傳出馥郁的香味,陳雪嬌知道李氏正在炸茄盒。上房的鍋屋也開始點火燃灶了,陳老太太為了磋磨趙氏,這些日子做飯的任務便落到趙氏頭上,張氏在一邊咋咋胡胡打下手,時不時刺激趙氏幾句。
趙氏穿着粗布衣裳,忙的披頭撒發,加上前兩天被韓老九媳婦打了一頓,整個人的臉色愈發灰敗。擇菜、舀水、餵豬,趙氏在院子裏來回來的忙,眼裏一點都沒有陳雪妙的影子,更不可能發現陳雪妙盯着梧桐樹痴痴的瞅。
陳雪嬌走到大門口溜達了一圈,遠遠的便看到貨郎挑着擔子從出現在村口。這麼晚了,一定不是來兜售生意的。
這不是她頭一天觀察貨郎的行蹤,而是已經偷偷觀察好幾天了,因此知道貨郎一般什麼時辰爬到樹上和雪妙「私會」。
她心裏已經定下了一個計策。
夕陽收走最後一縷光芒,村子裏傳來孩子的吵鬧聲、狗吠聲、吃飯聲。
陳雪嬌悄悄把齊安叫了出來,略微把事情一說,齊安一張臉便紅了,心下更是氣憤。一方面氣雪妙不自重,二方便氣貨郎竟然敢跑到屋後頭的樹上,他這樣不僅是私會雪妙,家裏其他姐妹也被他瞧個遍。
「……哥哥,咱們不能聲張,畢竟咱們現今還住在這院子裏頭。」雪嬌附着齊安的耳朵嘀咕幾句,齊安重重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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