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州府道宮方丈、監院這一輪投籌是最為至關緊要的,因為是在所有人的面前進行選擇,相當於記名投籌,他們將竹籌投給誰,基本上就相當於投下了自己所在州府的所有投籌。開玩笑,本監院都投給那誰誰誰了,你小子在本監院眼前竟然不跟着投,是在質疑本監院的選擇嗎?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趙然所期盼的變數,其實正在這裏,岳騰中選擇的「明投」方式,等於逼迫各個州府的全體道士把選擇亮在明處,這就消除了中間存在着的「不明真相吃瓜群眾」,他們沒有機會進行自我選擇,只能緊跟本道宮監院投籌,自然也就不可能按照習慣投籌。
這個變數是好是壞,此刻還真不好說,但岳騰中和景致摩的如意算盤,註定沒法實現了,岳騰中能威懾普通的縣院監院、鄉廟廟祝,甚至府宮三都也有可能受到影響,但一個從千里之外廬山派來的監度師,哪怕他與省觀的趙老都管平級,他能威懾得動府宮的這些實力派監院嗎?恐怕未必!
但趙然剛才的一番辛苦鼓動,其影響也被大幅度削弱了,他能鼓動這幫廟祝、甚至縣院的監院,但能鼓動得了府宮的監院們嗎?這些傢伙都是人尖子,趙然的忽悠神通雖然厲害,但在這些江湖老油條面前,能起到多少效果,同樣不好說!
趙然緊張的計算着,龍安府十八票到手!都府三十四票到手!
此刻杜騰會箱子裏已經有三籌,景致摩還沒有,一看形勢不妙,敘州府的林監院搶前幾步,將手中的竹籌投入景致摩箱中。
岳騰中點了點頭,給了林監院一個鼓勵的眼神。
林監院搶了把先,又略帶得意的看向玄元觀李監院和趙老都管處,也想申請川省兩位大佬的讚許,卻發現那二位無動於衷的看着他,沒有任何表情。退下來的時候心裏暗自嘀咕,景致摩不是您二位推選的嗎?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呢?
趙然繼續計算,加上潼川府,景致摩三十一票。
播州府魏監院上前,他和景致摩私交極篤,自然是投給景致摩。
景致摩,四十八票。
嘉定府監院和方丈上前,兩人略作猶豫,卻是分開走到兩個投箱前,方丈投了杜騰會,監院投了景致摩。
趙然在下面看着想笑,這二位要麼是平日就不大合拍,要麼就是一對老滑頭,總之當領導的不負責任,就苦了嘉定府的同道們了,恐怕現在一個個都在絞盡腦汁——這特麼到底應該投給誰!
所以嘉定府的票數趙然沒法算,只能擱置了。
宋致元上前投籌,杜騰會票數增長到七十二票,令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馬湖府、東川府上前投籌,這兩個府方丈、監院都備齊了的,有之前嘉定府的先例在,這兩個府都是各投一籌,同樣坑苦了一批下屬,個個都開動腦筋冥思苦想。
順慶府的監院上前投籌,毫不猶豫選擇了杜騰會,這卻是個驚喜,杜騰會的票數達到了八十六票!
景致摩臉色很難看,在旁邊死死盯着剩下的方丈和監院。
監度師岳騰中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接下來的每一個人投籌,他都要咳嗽一聲。氣得趙然在心裏破口大罵,卻拿他沒辦法。
或許是岳騰中的咳嗽聲起了作用,接下去的川省行都司、永寧宣撫司都將竹籌投給了景致摩,令他的票數增至六十九票。
但岳騰中的咳嗽聲有時候也會起反效果,對於性情耿直之人,反而會激起他們的反感。
烏撒府的監院是苗人出身,他原本是打算遵照習慣投給玄元觀推舉的景致摩,人都走到景致摩的投箱前了,卻因為行動略緩,引來了岳騰中一連串的咳嗽聲,這位監院立馬就和岳騰中對掐了起來,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半天,乾脆換到杜騰會的投箱前,將竹籌投了進去,繼而不屑的瞟了一眼岳騰中,揚着脖子走了下去,把岳騰中氣得嘴都哆嗦半天。
同樣的情況還有烏蒙府,該監院一樣被岳騰中威脅到了杜騰會一方。
岳騰中倒也因此而及時反省自己,減少了一些過分的舉止,之後的川西宣慰司、鎮雄府、筇州都選擇了景致摩。這就是趙然最擔心、最無奈的所謂習慣的力量,這些小州府的方丈和監院們在看不清狀況的情形下,通常會將籌投給省觀公開提名的人選,令景致摩的票數達到九十七票,距杜騰會還差十六票。
現在還剩渝府和黎州沒有投,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這兩位,他們的選擇,將決定最終的結果。
黎州的監院將籌投給了杜騰會,這是趙然用項目換來的,杜騰會的票數漲到了一百二十五票,超過景致摩二十八票!
最後,是渝府劉監院上前,渝府共有二十九票,所以劉監院最後一票至關重要,很有可能決定首任天鶴宮監院的人選!
卻見劉監院緩步走了上來,投籌之前,他頓了頓,惋惜的看了一眼景致摩。景致摩立刻讀懂了劉監院的意思,臉色瞬間蒼白。這一刻,他眼前不由自主浮現起當日拒絕劉監院調解的那一幕,心底深處各種滋味,一時間無法表述。
劉監院將竹籌投入杜騰會箱中!
如果各府道士按照本府道宮監院的選擇來投票的話,杜騰會的票數將達到一百五十四票!超過景致摩五十七票。距一百六十四票的勝出數還差七票。
當然,目前仍舊不能算出最終的結果,無法確定誰勝誰敗,因為有三個州府的方丈和監院是分開投的,下面人會怎麼投,真是心裏沒譜。
所有州府道宮一級的方丈和監院,沒有一個人投棄權,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在記名明投的情形下,選擇一個或許會得罪另一個,但投棄權則會把兩個人都得罪,何必呢?
剩下的府宮三都、縣院監院和方丈,各地廟祝也紛紛上前,因為人多,速度也快,趙然來不及計算,只是大概看到幾個松藩地區的廟祝投了杜騰會。
這些來自松藩的廟祝頭上沒有縣院和府宮壓着,想投誰就投誰,不受上頭的拘束。他們受到趙然剛才那番話的影響,至今還在心潮澎湃中。
倒是趙然注意到,無極院的監院董致坤在一處角落中黑着臉,似乎在質問張澤,他連忙豎起耳朵,仔細偷聽。
「……監院,我真是投的景致摩。」
「……我怎麼沒看見?」
「我真沒投杜方丈啊監院,蒼天在上……」
「你最好如此!」
「監院,你不投杜方丈,真的合適嗎?他可看着呢。」
「管那些做什麼?景監院答應我了,到時候把我調到松藩,我還管他什麼杜方丈!嗯?你怎麼還替杜方丈說話?」
「我不是替杜方丈說話,我是替您着想啊監院!」
「哼,最好如此!」
趙然搖了搖頭,姓董的方寸已亂,做的每一步都遠遠要比什麼都不做的後果還差。
他轉過頭來繼續關注公推。
最後輪到玄元觀投籌,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玄元觀的幾位高道,雖說他們的投票已經無法影響最終結果,但所有人都想知道,玄元觀究竟站在哪一邊。
李監院和趙老都管的態度即將揭曉。
李雲河起身,緩步走到票箱前,將竹籌投給了景致摩。
趙雲樓大步上前,同樣將竹籌塞進了景致摩的票箱。
岳騰中、景致摩都長吁了一口氣,暗道還好,還好……
杜騰會已有心理準備,雖然不甘,卻不得不承認,這在情理之中……
這次葉雪關大議事,玄元觀八大執事來了四位,他們起身,一個個走過來……沒有一位執事跟隨李雲河、趙雲樓,每一個人都毫無例外的,將竹籌全部放入了杜騰會的票箱!
杜騰會臉上瞬間一片紅光,興奮得幾乎難以自持,身子無力的靠在椅背上。
一旁的徐騰龍忍不住喜形於色:「師兄,省觀果然是支持師兄的!」
杜騰會盯着自家的票箱,喃喃道:「李監院是好人啊、趙老都管是好人啊……」
台上的岳騰中、台下的景致摩,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滿頭的黑線。
明眼人直到此刻,方知玄元觀究竟支持誰。四位執事肯定是代表了李監院和趙老都管的意圖,而李監院和趙老都管,他們只能選擇投給景致摩——如他們這種級別的道士,前後行事必須一致,否則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敘州府林監院的臉色很是難看,他終於知道為何自己把竹籌投給景致摩的時候,這兩位正眼都不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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