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城戰記 146.【罪人】
趙普一聽是知情人來找殷候，就要起身去迎接。
殷候卻笑了，對他擺了擺手，「你去接他做什麼啊？你應該囑咐誰都別走漏風聲你見過他，更不能問他的名字。」
趙普讓殷候一通給說愣了，連公孫和賀一航也不解，這位——莫不是很見不得人的？
趙普還跟殷候客氣，「唉！老爺子，我也不是多好的名聲，誰還管我見誰呢。」
&殷候搖搖頭笑了一聲，道，「總之不用接他，低調點，最主要是派人去放哨，萬一看到天尊回來趕緊來報信好把人藏起來。」
&位莫不是與天尊有什麼仇怨？」公孫有些緊張。
殷候抱着胳膊想了想，最後搖搖頭，「一言難盡啊。」
趙普還是很聽殷候話的，但也不想太失禮，就讓賀一航出去接人，邊囑咐龍喬廣是城樓上放哨。
賀一航也沒帶隨從，獨自跑去了城門口。
天還沒有完全亮呢，城門也沒開，天邊泛着魚肚白，遠處的星輝之城已經變得近乎透明，看來只要天一亮，就會如傳說中，消失不見。
城門一側的小門打開，賀一航走了出去。
月光下，小門外，站着一個人。
賀一航第一眼看到的是個背影，那人穿着一件煙灰色的斗篷，從頭蓋到腳，背對城門站着，似乎也在遙望遠天的沉星殿。
光從背影看，這人身高體型應該是個男的，除此之外無從判斷年齡樣貌，賀一航想了想，殷候和天尊的故交，那估計至少一百吧，所以他就拱了拱手，叫了聲，「前輩。」
那人聽到之後，緩緩回過頭。
賀一航也抬起頭，先入眼的是那人的側臉。
這人看起來年歲跟殷候和天尊差不多，賀一航心中瞭然——似乎內力練到極致後，最好的狀態就是維持在這個年齡段啊。
那人迴轉身，站在賀一航面前。
他的斗篷蓋住了全部的額頭，還微微低着頭，月光中只能看到他半張臉，另外半張隱藏在陰影之中。
那人抬頭看了賀一航一眼，也沒說話。
&賀一航也不好判斷他是什麼性格，說實話連樣子都看不太清，只覺得長得倒是不難看。
他微微退了一步，讓出門來，「前輩請，殷候和我家元帥在帥帳等候。」
那人目光隨着賀一航的動作，緩緩移動，似乎正在打量他。賀一航倒是稍微鬆了口氣，此人目光不兇惡，被他看着也不難受、
看了有那麼一小會兒，那人收回視線，舉步，走進了門。
賀一航禮貌地等他先行，當他從自己眼前走過的時候，賀一航微微一震——此人內力深厚，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天尊和殷候高，但感覺和陸天寒應該是差不多級別的高手。
賀副帥就開始在腦中搜尋，有這麼一號高手麼？雖然只看半張臉，但這位怎麼看都是漢人，為什麼在邏些城？
走進黑風城之後，城門關閉，那人快步往前走，似乎也不用賀一航帶路，就知道帥帳的位置在哪兒。
賀一航有些疑惑，就問，「前輩……以前來過？」
那人搖了搖頭。
&前輩知道帥帳在哪兒？」賀一航還是比較細緻的，就多問了一句。
那人又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每個帥帳的位置都差不多。」
賀一航點了點頭，這句話普通人說出來可能有些奇怪，但如果是兵將說出來就不會怪了……的確，無論哪個年代的軍營，帥帳的位置都差不多。所以說——這位爺曾經是軍人麼？莫非是當年跟隨殷候征戰過的？也可能，他身上是有吳一禍他們那個年代來的人的感覺……
賀一航正胡思亂想，就聽那人又說了一句，「你姓賀？」
賀一航點了點頭，「晚輩是姓賀。」
那人也沒多說，繼續往前走。
不遠處就是帥帳了，已經能看到燈火。
這麼巧，從帥帳的另一邊，也有個人走過來，那人裹着厚厚的白色披風，賀一航認出來，是公孫謀。
老爺子年紀大了，可能習慣了早起，大概是看到趙普軍帳亮着燈，所以來看看。
賀一航剛想給老爺子見個禮，卻見公孫謀突然停下腳步，盯着那個迎面朝他走過去的人看着。
那人顯然也看到公孫謀了，腳下沒停，還是繼續往前走。
公孫謀嘴緩緩地張開，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來。
那人走到離他不遠的地方，抬手，輕輕摘掉了斗篷的帽子。
賀一航就見他帽子摘下的一剎那，一頭黑髮落了下來……隨風微微揚起，他抬手，斗篷也隨着他的動作展開，布料隨着晚風浮動。
只是隨意一個動作，賀一航卻驚訝不已——此人必然出身尊貴，而且曾經戎馬，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氣度是一般人裝不出來的。
那人抬手之後，對公孫謀微微地一禮，「相爺。」
公孫謀似乎有些激動，伸雙手抓&住他兩邊胳膊，「安將軍！別來無恙啊！」
那人抬起頭，似乎是對公孫謀笑了。
賀一航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姓安？安將軍……
隨着賀一航走上前，借着大帳前的燈火光輝，終於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那人此時笑容燦爛，似乎見到公孫謀很高興。
賀一航點點頭，此人高鼻深目，長得很是俊美，皮膚稍顯蒼白，可能是常年不見陽光造成的，一雙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火光昏暗的緣故，雙眸顏色比常人略淡，神情溫和。
賀一航輕輕摸了摸下巴——這位笑容和煦，看來是開朗通達之人，應該還蠻好相處的……
同時，他也在思考，叫公孫謀相爺的，難道當年同朝為官過？跟公孫謀一個年代做官的，姓安的將軍……
想到這裏，賀一航突然心中一動，隨即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再聯想到剛才殷候對他的形容，賀副帥眼睛都睜大了。
這時，公孫謀與那人一起轉身進帥帳。
就在那人轉身的時候，天空亮了起來，晨光灑下，一陣風吹過，吹起那人的黑髮。
金色的晨光下，那人的後脖頸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賀一航不受控制地微微後退了半步，駭然，安將軍……
此時，副帥腦子裏只想到了一個名字——安雲闊！千古罪人……安雲闊！
天下人都知道安雲闊這個名字，這是個萬人唾罵的名字，安雲闊曾年少成名，是唐末名將蕭肅的義子，十六歲帶兵守關一戰成名。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卻直接引發了白鬼王北侵，害死蕭肅，導致千關失守，百萬人流離失所。
當年他被叛碎屍萬段，就在行刑的一刻，天降大雪，有個神秘人踢飛了五口同時落下的斷頭刀。
從那之後，安雲闊隨着風雪消失，在不曾出現。但是這個名字，是唐末亂世最臭名昭著的一個名字，直到如今，他依然是千夫所指的叛臣。
安雲闊曾經因為朗眉星目的長相和分外豁達的性格，被稱讚為「天高海闊安雲闊」……到了後來，則變成了「背信棄義安雲闊」。
賀一航覺得不可置信，這人樣貌氣度非凡，特別是那笑容，這種自然真誠的笑容，賀一航最常在展昭身上看到，以至於他第一眼看到此人的時候，就心生好感，覺得他性格可能跟展昭接近，沒想到……
因為太過震驚，賀一航整個人都有些懵，機械地跟着走進了帥帳，找了張椅子坐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孫謀和安雲闊似乎是交情很好，相互寒暄着走進了帥帳。
趙普和公孫第一眼瞧見這位將軍，也都心生好感——哎呀！好氣度啊！老實人長相，笑得跟展昭似的那麼和氣。
殷候端着茶杯跟安雲闊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不忘補充了一句，「老鬼不在。」
安雲闊似乎也早就有數，點頭，「我知道，他在我也不敢來啊。」
趙普和公孫對視了一眼——真的跟天尊關係不好麼？
兩人正好奇，公孫謀幫忙介紹了一下，「這位是安雲闊。」
趙普和公孫本來準備起來禮貌地給老前輩見個禮，聽到名字的一瞬間僵住了。
公孫掏掏耳朵，耳鳴了？
趙普張着嘴看看殷候和公孫謀，「安什麼來着……」
賀一航扶額——果然……
安雲闊似乎早就習慣了，順手拽了張凳子坐下。
殷候對受驚過度的趙普和公孫說，「安雲闊。」
趙普和公孫動作統一地抽了口氣，>
殷候搖頭嘆氣。
公孫謀板起臉，對兩人擺手，嚴肅道，「我這位小兄弟是世上第一的黑鍋俠，世人不明所以，你們可不要被蒙蔽。他雖是罪人，但那些罪，他一件都沒做過！」
公孫謀一句話，公孫和趙普眨了眨眼，緊接着就抽第二口冷氣，更加震驚了。
賀一航驚駭地看着公孫謀，「那……那豈不是千古奇冤？！」
公孫也點頭，「他當年明明認了罪了啊，而且罪證確鑿……」
&必須認罪，不認罪的話，天下大亂。」公孫謀有些惋惜，似乎也無心情追憶當年，只是搖頭，「說來話長，前塵往事已了，不說也罷。」
公孫和趙普端着杯子喝着茶掩飾尷尬，邊又忍不住仔細打量安雲闊，心說這位心真寬啊，這千古奇冤背了一輩子罵名竟然還笑得出來。
安雲闊瞧了瞧一旁喝茶的殷候，問，「你倆挺好？」
殷候微微挑挑眉，「還湊合，你呢？」
安雲闊一攤手，「本來挺好，最近有人到處找我有些煩，吐蕃也不太平了，我準備去你魔宮避難。」
殷候點頭，「行啊，一會兒讓黑水帶你回去。」
安雲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事不宜遲趕緊說吧，不然一會兒小游回來我又該挨揍了。」
公孫一聽，就問，「是不是跟天尊有什麼誤會？既然前輩是被冤枉的，不如解釋一下……」
安雲闊苦笑，看了看公孫謀——這是你孫輩啊？挺可愛的麼。
公孫謀無奈咳嗽了一聲，跟公孫說，「天尊自然之道他是被冤枉的。」
趙普和公孫都眨眨眼，知道的啊……
殷候也說，「不然你們覺得當年是誰在風雪中把他救走的？」
趙普和公孫再一次驚訝——原來當年救人的是天尊啊！
公孫默默拍胸口，今天這天聊得也太大了，知道多少秘密啊，我滴個天！
九王爺見殷候示意他趕緊問，倒是也有些好奇，安雲闊是唐將，而且唐末他年紀還小，被「處死」的時候只有十七歲，他是怎麼知道冰魚族的秘密的呢？
似乎看出了趙普的疑惑，殷候道，「小闊還有個身份，是世人所不知的。」
眾人都好奇。
&也是鷹王朝的遺孤。」殷候指了指他。
安雲闊點頭，「家父是安啟。」
公孫和趙普都覺得這名字耳熟。
殷候道，「安啟是鷹王的左膀右臂，鷹王朝的第一武將，身份類似於你。」
說着，一指趙普。
九王爺瞭然，「是帶兵打仗的？所以那百萬冰魚族其實在他麾下？」
&啟是鷹王朝皇族之後，與冰魚族關係十分密切。」殷候微微一笑，「若要問冰魚族的過去，問他就對了。安啟早就不在了，這不還有個兒子在麼!」
聽到這裏，眾人唰一下轉臉看安雲闊。
安雲闊端着杯子還琢磨，「我就說最近西北那麼亂，還有人到處找我，原來是為了當年鷹王朝的那些事情啊……」
&前輩知道怎麼找沉星殿麼？」趙普看到了一絲希望，試探着問。
安雲闊也挺爽快，點點頭，「知道啊。」
……
大帳之中眾人正聊着千古絕密，而大帳之外，歐陽少征和龍喬廣則在城樓上吹冷風。
歐陽一大清早起來帶兵操練，就見龍喬廣打着哈欠，站在城樓最高處，似乎是在放哨。
火麒麟覺得奇怪，跑上城樓，戳了一下右將軍，「話嘮，你幹嘛呢？」
龍喬廣揉了揉眼，伸手往北方一指，「替元帥放哨啊。」
歐陽好奇，「放什麼哨？」
廣爺又打了個哈欠，「元帥說，盯着，如果天尊回來就趕緊報信。」
&火麒麟點點頭，「不過他們去了也沒多久，估計不會那麼快回來吧。」
龍喬廣點點頭，邊問，「你閒着呢吧？你幫我盯會兒，我去睡一下，困死我了。」
&歐陽點頭。
龍喬廣就到一旁找了張躺椅坐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火麒麟看了看遠處，不像有人來的樣子，覺着龍喬廣應該還沒吃飯呢，就跑去廚房，想給他拿倆包子過來，等他醒了該餓了。
說來也巧，歐陽少征剛走開，晨光中的天際，就出現了一個快速靠近的白點。
遠天，么么正飛來。
么么背上，展昭、白玉堂、小四子、小良子，還有天尊。
展昭他們急着回來，一方面是給趙普報信十萬火急，另一方面，他們想趁天亮之前回來，看能不能瞧見那座正着的沉星殿。
為了減輕么么的負重讓它飛得更快，天尊也跟來了，幫忙抱着小四子，老爺子抱着小四子都沒了重量，跟一片樹葉落在么么背上一樣，再加上展昭和白玉堂拖着小良子，么么飛的那叫個快。
果然，眾人正趕上了沉星殿消失的那個場景。
&然是正着的啊。」
眾人往望星灘的方向望。
么么撲閃着翅膀，飛快地從城樓上方掠過，操場上操練的幾十萬大軍就感覺頭頂一個陰影，仰起臉瞧，好些人都樂——么么回來了啊。
么么飛進軍營的時候，火麒麟正捧着幾個包子跑進操場，完美錯過小白龍的火麒麟跑上城樓，邊啃包子，邊替一旁睡的直打鼾的龍喬廣放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