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飛速的撤出了戰場,在盧象昇和前來救援的雞澤大軍的夾擊下,此役,清軍供損失了萬餘人,漢軍旗出征的部隊全部被消滅,蒙古人也損失了兩千多人,而八旗的傷亡更在五千餘左右。加上之前在巨鹿城下的損失,多爾袞的左翼軍傷亡比例達到了驚人的一半。也就是說,至少有兩萬多入寇的清軍和蒙古人倒在了巨鹿城下。
而明軍的損失也是顯而易見,盧象昇的三萬宣大軍隊剩下萬餘人,而朱平安的兩千鳳陽援軍則只剩下了五百人,其中過半帶傷。雞澤高啟潛所部也有損失,但至少此役是打勝了。而如此的大好局面也正是毀在了高啟潛所部的手中,除了原宣大的蔣允儀、周仕鳳、許成名所部之外,其餘各部包括遼鎮關寧軍在內,都是將無戰意,兵無戰心,清兵眼見大事不好,選擇主動撤退,他們卻只顧爭搶清軍遺留下來的物資財貨,戰績反倒不如姚東照的民軍。
盧象昇對此也是無奈至極,眼看着追下去,這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但高啟潛就是無心追擊,而且他麾下的各部盧象昇根本指揮不動。而恰在此時,也傳來了岳托以一萬輕騎忽然由山東進入河北的消息,所以,盧象昇只能無奈的選擇了停止追擊,原地觀望。
安靜下來的戰場,屍橫遍野、滿目瘡痍,寒風吹拂過處,殘破的旗幟呼啦啦作響,漫天的黑鴉久久盤旋在硝煙之中,始終不肯散去。
朱平安帶領着麾下的三百騎兵策馬奔回城南大營的戰場。甩鐙下馬,呆立在原地。偌大的城南大營,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甚至看不到原先縱橫交錯的壕溝的痕跡,屍首層層疊疊,連地面是什麼顏色都看不到。
身着遼鎮服色的士卒嬉笑着穿梭其中,各個眉開眼笑,手中和背上放滿了大包小包。眼見着收穫頗豐,其中一些竟然連戰死的明軍士卒的屍身都不放過。
「岳錦峰!」朱平安不由得勃然大怒,「帶上你的人,把這些雜碎全部給我趕走。膽敢還手的,賞他一刀!」
「好嘞!」岳錦峰等人俱是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得令便往戰場上趕去,一頓教訓,將遼鎮士卒打的哭爹叫娘。
一名看來是游擊的軍官背上挨了幾下馬鞭。徑直叫喊起來,「你們是哪一鎮所屬,老子可是遼鎮吳副將的手下!」
朱平安緩步上前,走到近處,一腳將其揣進了死屍堆中,「老子是中都的朱平安,我管你是九邊哪一鎮。睜開你的狗眼給老子看清楚,這裏躺着的可是咱們的同袍兄弟,戰死沙場,還沒馬革裹屍。卻被你這等腌臢殺才先洗劫一遍,你他娘的還算是人嗎?」
朱平安抽出佩刀搭在那游擊的脖頸上,「叫上你的兵,有多遠滾多遠,再讓老子看到你發死人財,老子一刀斬了你的首級扔給你的將主!」
此時,盧象昇也率領着麾下將官來到附近,聞言便是一皺眉,走到近前,用手中的馬鞭一指那游擊。「大戰剛剛結束,你遼鎮兵馬不知打掃戰場,嚴陣以待,以防韃子捲土重來。卻在此處搜掠錢財,驚擾戰死的將士,本官今日不與你計較,自回大營去,領三十軍棍!」
游擊仗着遼鎮邊軍的身份,本想和朱平安頂上幾句。但一聽盧象昇的話,卻是不得不低頭認錯,灰溜溜的領着手下離去。
而姚東照也已帶着民軍返回巨鹿,看到盧象昇和朱平安趕忙前來參見。勸慰道:「督帥不必擔憂,老夫已經通知這四處鄉鎮的百姓,儘快趕來,再從附近的運送木材過來,打造棺槨,總不能讓戰死的將士無處安身!」
盧象昇嘆息一聲,衝着姚東照拱拱手,「多謝了!」
而朱平安連招呼也沒打,只是失魂落魄的帶着手下走進了城南大營。
「朱將軍這是……?」姚東照有些不解。
「巨鹿一戰,中都兵馬與韃子血戰數場,傷亡巨大,朱將軍的袍澤同僚大半都戰死在這裏了!」
姚東照這才恍然大悟,轉身對身後的民軍首領說道:「讓兄弟們儘快打造一批棺槨過來,送與朱將軍使用!」
朱平安等人一走進大營舊址,頓時悲聲一片。屍首中隨處可見舊日的袍澤,眾人一一將屍身給抬出來,盧象昇命人送來了白布數百匹。就這樣將找到的鳳陽將士的屍身安置好,蓋上白布,等候棺槨一到,便裝殮入棺。
「大人,大人,是,是成震!」仇澤忽然帶着哭腔喊了起來。
朱平安身子一震,連忙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眼前的成震,早已經沒了氣息,但臉上的面容卻是安詳之極。身上的十餘個傷口早已沒有了鮮血可流,一身盔甲到處都是乾涸的血跡,手中猶自緊緊的握着已經砍的卷了刃的鋼刀。
朱平安率領的騎兵中,便有三名跟隨成震一起從湖南寶慶而來的黃公輔的親兵,此時見到他的屍首,頓時悲從中來,齊齊跪在了成震的身前嚎啕大哭。
連成震在內,共有十名黃公輔的親兵來到鳳陽。如今城內還有兩人重傷,十個人中竟是有一半都戰死在巨鹿城下。
朱平安的眼淚撲簌而下,強忍了這兩天的時間,如今才才感到徹骨的悲傷洶湧而至。
「二狗呢?」朱平安忽然站起來,掛滿淚水的臉上一片茫然,「都去找二狗,我答應了嬸娘,一定要帶他回去的!」
張大狗撲通一聲跪在朱平安的面前,「大人,我和二狗都是軍戶出身,戰死沙場是註定的。二狗已然身死,大人千萬要保重啊!」
仇澤也跪了下來,「大人,二狗當日已經被……。咱們如何能找得到,請大人保重身體,千萬不可……!」
朱平安怒極,「都去給我找,那怕是一塊肉,一根骨頭也要找回來,我說過要帶着弟兄們風風光光的回鳳陽,就一定要做到!」
這個時候。遠處卻疾馳而來一彪人馬,到了不遠處,他們翻身下馬,卻是小跑着向這面奔來。
「少爺!」一人跑在當先。身形快的驚人,手中還抱着一個盒子,踉踉蹌蹌的跑至朱平安的身前,徑直跪了下來,「少爺不要悲傷。二狗,我把二狗給帶回來了!」
朱平安一愣,「無傷,你是如何找到二狗的!」
曹無傷身後的眾人也都趕了過來,卻是楊廷麟和路振飛手下的武官葛英。楊廷麟看看戰場中的慘狀,不由得慨然長嘆,即便原先對朱平安有多少的看不慣,但如今朱平安為了大明浴血疆場,這卻是楊廷麟不得不感佩的。
曹無傷已然哭成了淚人,話也說的不清不楚。楊廷麟便上前解釋。原來,楊廷麟和曹無傷跟隨吳三桂攻擊清軍後軍,恰好在萬軍之中遇到了斬獲張二狗首級的博洛所部,博洛恨張二狗殺死自己的兄長,因此砍下其首級掛在自己的戰旗上,卻正好與楊廷麟和曹無傷撞在一起。
曹無傷砍斷了博洛一條胳膊,又奪下其戰旗,這才發現這首級原來竟是張二狗的,因此,戰事一結束。便馬不停蹄的來尋找朱平安。
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木匣上,朱平安用手摩挲着木匣,口中卻在喃喃自語,「大狗。大狗!」
張大狗雙手扶住朱平安,「小人在呢,大人有何吩咐?」
朱平安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戰事已了,我們,我們和二狗一起回鳳陽!「
張大狗重重的點頭。
一旁的岳錦峰、王金髮。包括楊廷麟無不落淚。洪胖子長嘯一聲,撿起一把戰刀,瘋狂的砍起地上的清兵屍首來,良久,這才無力坐倒在地,仰天大哭。
「是誰鞭笞了本將的手下!「一群騎兵疾馳而至,進了城南大營,卻依然沒有下馬,為首的一員大將趾高氣昂,揮舞着手中的馬鞭指向朱平安等人,他的身後便是剛剛被鞭打的那名遼鎮游擊。
此時,盧象昇等人已然回城,楊廷麟皺皺眉頭迎了上去,「吳將軍,貴部屬搜掠戰死士卒的財物,難道不該教訓嗎?」
吳三桂傲然一笑,「楊大人,本將敬你是盧督師麾下大員,但如今要不是我大軍前來救援,恐怕巨鹿城早已被韃子攻陷,就連盧督師都要感念我遼鎮的援手之恩,這怎麼就有人膽大妄為,竟敢公然鞭笞我的部下呢!」
楊廷麟氣的臉色發青,剛要開口斥責。朱平安卻已經悄悄的走了過來,身後緊跟着一眾手下。
吳三桂一眼便看到曹無傷,不由得臉龐抽搐了一下,用馬鞭指向朱平安,「你便是中都的主將?」
朱平安恍若未聞,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吳三桂馬蹄下踩着的一具明軍士卒的遺體。「退出去!」
「你說什麼?」吳三桂一愣。
「我讓你退出去!」
吳三桂呵呵一笑,「這裏難道也是你中都管轄的地域嗎?笑話,看你的服色不過是四品,本將可是遼鎮前鋒營的副將,官職與副總兵同,你這四品武將見了上官,為何不來行禮,反而讓本將退出去,真是笑話!」
「因為你踩到我的人了!」朱平安慢慢的抬起頭。
「本將不退又怎樣?」吳三桂大喝道。
忽然之間,朱平安大喊一聲,飛身而起,整個身子撞向吳三桂的坐騎,朱平安來勢甚猛,加之用盡全力,吳三桂的坐騎哀嚎一聲,竟然直接被朱平安給撞倒,吳三桂措手不及,竟然是被摔落馬下。
吳三桂摔得頭暈眼花,剛剛要起身,一截冰冷的鋼刀刀刃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不退,就得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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