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點出息!」看到那刀手如見到寶貝一般、眉開眼笑的模樣,仇澤忍不住大聲斥責道。
刀手不好意思的作個揖,雙手卻是將多羅隆的首級抱得更緊了。
此時,進入壕溝的漢軍旗兩千餘人已經全部被肅清,大部分倒是活活被燒成了焦炭,仇澤站在壕溝之上,對於對面的情形看的格外清楚。譚泰率領的三千八旗步卒正在不斷逼近,距離壕溝也不過也就百步的距離了。
「全部進入壕溝,堵上耳朵,雙手抱頭給老子趴好了,要是誰不照做,吃了苦頭,可別怪老子事先沒提醒!」
陝軍大多數士卒還渾渾噩噩的不知所措,卻被鳳陽的人馬一把給拽進壕溝,然後比劃出一個抱頭伏地的姿勢,陝軍只好有樣學樣,心裏一邊想着韃子衝上來該往哪兒跑,一邊卻是嘴裏不斷的念着「阿彌陀佛」和「祖先保佑」之類的話語。
「仗,還能這麼打?」虎大威舉着千里鏡,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朱平安拽拽他的衣袖,指指旁邊緊張的盯着自己的何長水,「虎總兵,還是下溝吧!」
「下溝?」虎大威一愣,「為甚要下溝?」
朱平安聳聳肩膀,衝着何長水點點頭,何長水頓時將腰挺得筆直,衝着手下的三十餘名匠戶一聲令下,三十多人拔腿便跑往鐵桶陣,一個個引燃信香,小心翼翼的將鐵桶尾部的引線點燃,然後不假思索的大步向回跑來,更有的人直接跳進了壕溝,立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朱平安和一乾親兵以及從後面趕來看熱鬧的馬夫王、洪胖子等人早已經在壕溝中佔據了最好的位置,雙手抱頭,蜷縮在壕溝壁上,江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任虎大威再如何詢問,就是沒有一個人肯再抬起頭來。
就在虎大威滿臉不解。高聲詢問原因的當口。鐵桶陣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一陣火光之後,瞬間從一個鐵桶內發射出一樣東西來,翻轉着就向天上飛去。到了距地面四五丈多高的時候,這才開始下落,看位置,就是要落在壕溝陣地的外圍。
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的巨響,幾十個鐵桶幾乎引爆了一大半。只有個別幾個似乎是啞火了。
一時間天空中佈滿了這種黑乎乎的東西,就像是一個分量不輕的包裹,打着旋沖向迎面而來的譚泰率領的三千人的陣型。
虎大威被一連串的巨響震得頭暈眼花,此時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帶着一眾家丁親衛一股腦的跳進壕溝,學着朱平安等人的樣子,老老實實的縮成一團,再也不敢探頭探腦的看對面的情形了。
「加快腳步、散開陣型!這必是南人的火炮,只要奮力向前,和他們攪在一起。南人就再也不敢開炮了!」譚泰大聲招呼士卒。
緊密的隊形馬上變得鬆散起來,就連在後面觀戰的多爾袞都不禁頻頻點頭,譚泰不愧是軍中宿將,在最關鍵的時刻作出了最正確的抉定。早前與隨固山額真葉臣自邊鎮太平寨入關,破青山口守軍,一月之內,與明軍激戰十三場,十三場皆是大勝,乃是八旗軍中當仁不讓的猛將。只是此人卻是正黃旗下的甲喇額真,多爾袞有心籠絡。卻還是有些忌憚。
如今看着譚泰倒真的是有些大將之才,多爾袞心中拉攏的念頭再度浮現出來。
明軍這一輪火炮看似猛烈,多爾袞卻認為譚泰應對有方,殺傷力應該有限的很。不過說老實話。多爾袞也有些發懵,這是火炮嗎?
雙眼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個類似於包裹一般的東西落入譚泰的衝鋒陣型,多爾袞的心猛地一緊,卻瞬間感覺到一股氣浪迎面撲來,踉踉蹌蹌的還沒有站穩,耳朵中卻是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巨大爆炸聲。身後的掌旗官毫無準備。手中多爾袞的大纛旗杆頓時從中間斷裂,掌旗官卻是慘呼一聲,雙手連忙捂上自己的雙耳。
現場已經沒有人能抵禦住這種難以形容的巨響。一眾清軍將領跌跌撞撞的站穩身形,卻發現身邊的人有好幾個都被震得雙耳流血。眼神茫然空洞的看向前方。
多爾袞被幾名親信死命扶住,雖是將雙耳堵得嚴嚴實實,但耳朵中卻是轟鳴不止,就連眼前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眾人狼狽不堪之際,卻是將戰場上的景物看的清清楚楚,那種所謂的火炮炮彈落地之後,先是猛烈的爆炸,接着便是散出無數的顆粒。距離太遠,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東西,不過料想應該是鐵蒺藜、鐵釘之類的物件,這樣一來,整個戰場便幾乎都成了這種炮彈的殺傷範圍之內。
清軍的前鋒陣,在瞬息之間便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卻是被爆炸的氣浪直接甩上了天空,飛起丈余高,此起彼伏,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再無聲息。
驚天動地之後,就連城北的戰場上也忽然靜謐下來。
一輪轟擊過後,譚泰所處的位置已經成了一片白地,譚泰和身邊的百餘名親衛精銳消失不見,倒是滿地的殘肢斷臂格外刺眼。各色的旌旗和兵器扔的滿地皆是,後隊的士卒手腳發軟,呆呆的癱坐在原地,口鼻和耳朵不約而同的流出血跡,沒有了主將的指揮,又遭逢這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轟炸,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快撤回來!撤回來!」豪格倒是反應迅速,第一時間從地上爬了起來,抓過一名傳令兵手中的旗幟,不停的發佈撤軍的命令,旁邊的士卒也開始不停的鳴金吶喊。開玩笑,這衝鋒的三千人中,三分之一可都是鑲黃旗牛錄中的精銳,如今譚泰和前鋒千餘人已經死無全屍,豪格可不願意自己再損失過多的士卒。
但戰場上的清軍士卒都似乎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就像是沒聽見一般,傻傻的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有任何的反應。
多爾袞此時才醒悟過來,聲嘶力竭的喊道:「豪格,派人將他們給拉回來,他們的耳朵全部被震聾了!」
喊了數聲,豪格這才聽到,忙不迭的派人打馬揚鞭去前方召喚士卒回營。仗到這個份上,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武器都不清楚,一個前鋒營千餘人便交代了進去,如果連後邊的這些人也都全折進去,多爾袞的一世英名恐怕就此就要終結了。
還沒等騎兵衝上去叫人,壕溝中已經顯出影影綽綽的身影來,足有千餘人,各種火器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頓狠揍,這次衝上來的卻是陝軍的步卒,放完一頓火器,撂倒了百餘個發愣的韃子兵,陝軍呼喝一聲便直接從壕溝中殺了出來。
清軍八旗步卒雖然悍勇,可是經歷了這一遭,個個都是心神恍惚、肝膽俱裂,陝軍殺到近前,雪亮的鋼刀長槍扎在身上,清軍這才清醒過來,也不再用別人提醒,爬起來撒腿就開始向後方撤退,即便是如此,還是有不少被陝軍趕上,一刀一槍的撂倒在地,就連活口都抓了百十個。
戰場上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面,簡直是開明軍與清軍交戰以來的先河。數百名以衣衫襤褸的明軍操着陝西口音的叫罵,將千餘名清軍八旗步卒殺的屁滾尿流,這一刻,清軍仿佛都被抽去了所有的勇氣和精力,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豪格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陣前,一千多鑲黃旗的精銳士卒啊,足足三個牛錄。滿清人丁本就匱乏,這要多少年才能恢復元氣啊!
都是多爾袞兄弟的奸計!城北大營是鰲拜領着他豪格統領的鑲黃旗子弟在浴血拼殺,這邊,譚泰帶領的可都是鑲黃旗和正黃旗的兵馬,還沒接觸到敵營,便損失了兩千多人,鑲黃旗和正黃旗等於是元氣大傷,和明軍交戰這麼多年,兩黃旗何時有過如此巨大的傷亡。
豪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抽出佩刀,瞪着雙眼,轉身就向着中軍走過去。
走到近前,橫刀便向多爾袞砍去,好在一旁的多鐸等人手疾眼快,眾人合力將其制服,將他手中的佩刀也奪了過去。
但幾個人還是壓制不住豪格,豪格就像一頭狂性大發的野獸,雙目赤紅,衝着多爾袞大喝道:「多爾袞,這定是你的奸計,我兩黃旗和漢軍旗遭受如此重創,你兩白旗卻優哉游哉的躲在後邊,你是和居心?」
多鐸一掌打在豪格的臉頰上,「大膽豪格,敢對王叔兼一軍主帥不敬,可知這在軍中便是死罪!」
豪格依然大罵不止,雙手雖然被制,但雙腿依然不停的憑空踢向多爾袞。
多鐸大怒,不在廢話,拔出匕首就向豪格撲過來,看樣子是要殺了豪格,眾人一陣驚呼!
「住手!」多爾袞雖然胸口氣血翻騰,但總算及時出口制止了多鐸。今日,譚泰立功心切,一力請戰,沒想到卻幾乎全軍覆沒。傷亡的八旗士卒的確大部分都是兩黃旗的人,落在豪格等有心人眼中,自然便是他多爾袞的安排,更何況那位遠在盛京的皇兄。
軍心受挫,今日的仗不能再繼續打下去了,但豪格也絕不能殺。豪格一旦出了變故,便意味着與盛京的那位徹底決裂,到時歸路一斷,他多爾袞還如何自處?
想了好一會,多爾袞這才緩緩說道:「今日一戰,罪在本王,兩黃旗的損失本王會有所補償,先從兩白旗調兩個牛錄過去,等大破明軍之日,首功一定是你們兩黃旗的便是!」
「哥……!」多鐸頓時直了眼。
多爾袞陰冷的眼神掃來,多鐸欲言又止,生生將話又憋回到肚子離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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