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突然出現在寧錦前線,吃驚的不只是豪格一人,包括多爾袞、阿濟格等人都被他的這一行動驚詫不已。就連代善、濟爾哈朗、索海、范文程等重臣也都是心懷忐忑的來到了臨時搭建起的御營大帳。
自從進入到大帳之後,多鐸的一雙眼睛便不停的偷偷的在皇太極的身上打轉。盛京距離寧錦一線共有五百多里的距離,早些天,還有皇太極的旨意送到前方答應,沒想到今日裏,皇太極居然就出現在了這裏。看來他這是不顧一切的星夜疾馳,要不然哪裏來的如此神速。
皇太極的身形消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蠟黃,神色倦怠。這讓多鐸的心中不禁暗暗竊喜,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兩位兄長,卻發現阿濟格也是眼中投射出一絲喜意,但多爾袞卻是一臉淡然,絲毫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
形勢擺在面前,洪承疇大兵壓境,加上寧錦一線的守軍,明朝大軍足足有十三萬之眾,而滿清起傾國之兵擠上蒙古的援軍,目前也只不過有不到十萬人的兵力,義州一線的英俄爾岱因為要防範來自於朝鮮和皮島有可能產生的變故,不能輕動。
洪承疇自打來到寧錦,便擺出一副死守的架勢屯兵松山和寧錦犄角相望,讓清軍也是束手無策,再猛攻下去,除了增加傷亡,實在是看不到一點可以取勝的希望。
濟爾哈朗作為歷經兩朝的老臣,又是努爾哈赤兄弟舒爾哈齊的幼子,自幼便被送入宮中,與皇太極一起長大,兩人關係很是親近。這個時候,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因此,皇太極還沒有發話,濟爾哈朗便第一個站了出來,力主退兵。他的意見也得到一些將領的擁護。
此次明軍來勢洶洶。又有剿賊的名將洪承疇親自領兵,來的又都是邊軍各部的精銳之師,他們這樣死守着寧錦一線,步步為營。滿清大軍只能望而興嘆。更何況這兩年關外的糧食告急,從關內輸送糧食的通道也多被斷絕,要是一味的堅持下去,不僅要面臨巨大的傷亡,還有斷糧的巨大風險。
但內秘書院大學士范文程卻是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見。他認為此次寧錦之戰關係到明清兩國的國運,尤其是涉及到滿清是否能夠一統關外的戰略決策,在這個關鍵時刻絕對不能輕言撤軍,一旦後撤,明軍勢必趁勢向北推進,到時候,滿清兩代皇帝累積的關外軍事優勢將喪失殆盡。
不過,由於范文程是漢官,雖然深得皇太極信重,但在眾多八旗貴族的眼中。他卻依然是滿清豢養的一條走狗而已。因此,他的諫言一出,八旗貴族們不少人頓時鼓譟不已。
皇太極冷眼看看一直沒有出聲的代善和多爾袞,「禮親王、睿親王,你二人意下如何呢?」
代善躊躇了片刻,一躬身,「臣恭請皇上聖裁!」
皇太極撇撇嘴巴,沒有在追問他,而是將眼神盯在了多爾袞的身上。多爾袞邁步走出隊列,向着皇太極一躬身。「臣贊成范學士的見解,如今絕對不能輕言撤兵!」
「哦?」皇太極一挑眉毛,「你且仔細講來!」
「明軍雖然勢大,但卻遠不如當年之戰力。明軍士卒雖俱為邊鎮精銳,但這些年以來,糧餉匱乏、軍械破舊,雖有火器助陣,但彈藥卻極為稀少。因此遠不如我八旗悍勇。另明軍雖有八鎮總兵,但其中勇武者不外乎曹變蛟等數人而已。其他皆是尸位素餐之輩,大戰在即,依然歌舞昇平,就連洪承疇初到關外之時,依然是錦衣玉食,每日裏飲酒作樂,如此將領焉能效死力戰?再有,我大清缺糧,可明軍卻是更甚之。大明連年天災,去歲和今年就連江南一帶也是災荒之年,相持之下,明軍未必能耗得過咱們。臣弟妄言一句,只要咱們圍困寧錦一段時日,大明朝廷恐怕就會先一步堅持不住,僅是糧餉和軍械就能將他們給拖垮!」
「只要他們軍心一亂,明廷必然會嚴令洪承疇與我決戰,到時候便是我大清的良機。只要派遣輕騎截斷明軍的糧道,任憑洪承疇有千般的能耐,也只是我大清的掌中之物!」
「那如果朝鮮和皮島方面有變呢?」皇太極接着問道。
「有英俄爾岱兩萬大軍屯駐義州,雖不能進取,但自保綽綽有餘!」
「可萬一登萊水師前來支援松山呢?」皇太極目光炯炯的追問道。
這句問話一出,帳中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河北之戰給八旗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士卒人丁損失巨大不說,單是阿巴泰、譚泰和馬光遠等一眾將領的陣亡便給滿清帶來了無可挽回的損失。這是多爾袞多年征戰歷史上抹不去的污點,此時皇太極提起來,卻是給八旗提了一個醒。山東的朱平安這幾年發展迅猛,更是恢復了當年袁可立對關外的威壓狀態,一支頗具規模的水師從登萊出發,數日之內便可出現在錦州東邊的海面上,這對於錦州的戰事是有着極大的威脅的。
「臣弟以為,這個可能性不大!」多爾袞沒有猶豫,立刻回答道。
「為何?」
「如今流寇李自成和張獻忠聲勢越來越盛,張獻忠攻克襄陽,殺了襄王不說,更是盡奪楊嗣昌積攢的大批糧餉器械。李自成縱橫山陝和河南,麾下已經掌握二十餘萬大軍,明廷官軍疲於奔命,如今更是龜縮於潼關據守。臣弟得到的消息,明廷已經抽調山東兵馬前往剿賊,而朱平安已經押運漕糧入京,聽聞明廷已經有了旨意,將其歸在傅宗龍的麾下,負責征剿李自成大軍。試問在這種狀態下,朱平安又如何抽調兵力北上呢?」
「再者!」多爾袞接着說道:「朱平安逐漸勢大,已經引起了明廷朝中某些派系的忌憚,雖然有周延儒在背後支持,但武將做大一向是明廷的禁忌,在沒有詔旨的情況下,朱平安應該不會擅自出兵錦州!」說完,多爾袞抬起頭,以一種清亮透徹的眼神看向端坐於上的皇太極。
皇太極雖然心中有些失望,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這個老十四,的確是讓人又愛又恨,他的軍事天賦無疑是八旗中首屈一指的,所建立的功勳在八旗中如今已然是無人能及。但他越是出色,皇太極對他的忌憚便越是濃烈。尤其是他還比皇太極足足年輕了二十歲。
之所以突然來到寧錦前線,一方面是由於此次戰役對於滿清的意義重大,再一點便是,皇太極從內心來講着實不願讓多爾袞擔任此次戰役的主帥,如果再讓他拿下戰勝的功勳,那在八旗之內還有何人能壓得住他?
也因此當宸妃的病情一穩定下來,皇太極便做出了星夜疾馳至前線御駕親征的決定。
「不過!」多爾袞卻並沒有話全部說死。「臣弟觀察朱平安此人,用兵大膽且詭詐,當日裏一到河北便敢陣斬王朴,因此此人行事,萬不可以常理揣度之。臣弟建議皇上,還是應對此人以及山東方面的動向多加留意才是!」
多爾袞說的滴水不漏,倒是讓皇太極挑不出錯來,只能佯作讚許的誇獎了兩句。旁邊的豪格插不上話來,只能恨恨的隱忍不發。
軍議一直進行到半夜時分,皇太極確定了最終的戰略。他將親領一軍駐紮於松山和杏山之間,以防洪承疇出兵救援錦州,其餘各部則繼續圍困錦州,以待良機。
眾將散去之後,皇太極將豪格和范文程留了下來。
豪格有些擔心的看着皇太極蠟黃憔悴的面龐,「皇阿瑪的身體可好些了嗎?」
雖是熬過了這漫長的軍議,但皇太極的臉色卻是稍稍紅潤了一些,精神還是不錯,自顧自的苦笑了兩聲,「宸妃的身體大好起來,朕自然也就沒什麼事。如今讓朕掛懷的,還不是這錦州的戰事!」
豪格撲通一聲跪在皇太極的面前,「都是兒臣無能,直到如今戰事還是沒有進展。」
「緩一緩吧!」皇太極一抬手,示意豪格站起來回話。「朕明白你的心思,是想儘快結束這場戰事,但我滿洲缺的便是人丁,你將兩黃旗的種子都賠在錦州,日後還有什麼根基?」
「左中右三軍,你和鄭親王濟爾哈朗都是朕信得過的人。多爾袞兄弟自領中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今朕來了,你們便都將戰事稍緩上一緩,圍困錦州便是。他洪承疇想徐徐圖之,大明朝廷卻未必會這麼想,接下來,便是咱們的機會。」
豪格應諾下來,皇太極又看向范文程,「那件事情訪查的如何?」
「回皇上,已經有了眉目!」范文程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才和希福、剛林兩位大學士奉命徹查此事,發現在圍困錦州的這數月之間,我八旗王公多有此舉。不僅,離城遠駐,而且還派遣屬下和兵丁以傷病為名返家,這都是為了保存其自身實力。以至於圍城不嚴,使得明軍可以從容的將糧草等運進錦州城內。」
「哼!」皇太極冷哼一聲,臉色頓時拉了下來。「都有誰?」
范文程的額頭上已經顯現出冷汗來,但也只能據實以答:「貝勒多鐸、杜度等,還有揚善、圖賴等人,另外便是兩紅旗的碩托等人……!」
豪格聽得心驚肉跳,其中的揚善和圖賴都是自己的屬下,剛要開口請罪。皇太極卻將手一揚,「行了,都登記在案。這件事情誰也不許透露出去,朕自有定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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