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李定國兵進皮島,繼而逐步將勢力滲透進朝鮮的各個階層。並將平安西道的定州佔據為租界,和朝鮮王室共同開發境內的資源。在此之後,朝鮮的京畿呈現出一種畸形的繁榮。當然,升斗小民是不會在乎這種繁華背後意味着什麼,反正從明人和佛朗機人進入朝鮮以後,朝鮮的百姓卻是越來越富庶了。
開礦的熱潮席捲整個朝鮮,大明商人和佛朗機人的勘探小隊足跡踏遍朝鮮的河流山川。這其中,富山一帶的鐵礦開採尤為興盛。大明和佛朗機的商團開出的報酬優厚,還為下井的礦工準備了什麼「保險」,即便是死在了井下,家人還是可以得到豐厚的補償,這對於積貧已久的朝鮮百姓來說,簡直是天大的福音。
無數人湧入各大礦山,爭做礦工,還有更多的人也因此看到了商機。礦石的運輸、礦工的衣食住行等等,帶動了無數行業的興旺。
這一切,也漸漸的傳到了滿洲的轄地。滿清連年對外征戰,以戰養戰,土地則交給劫掠而來的奴隸耕種,因此滿人甚是富庶。只是在山右商賈被斬殺殆盡,兩次入關作戰又都在山東軍手中吃虧不小之後,滿人的生活這才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因此不少的滿人也將主意打到了近在咫尺的朝鮮身上。一些旗丁滿人偷偷的聯合起來,自帶盔甲和兵器,暗中潛入到朝鮮境內,洗劫邊民,嘗到甜頭之後,膽子越來越大,居然越來越深入。
只是不久之後,朝鮮方面有所察覺,明人和佛朗機人的商團也為此頭痛不已,居然研究出了一個什麼「賞金獵人」的計劃。以滿人的首級為賞格,吸引朝鮮百姓前去獵殺。如此一來,原本孱弱不堪的朝鮮人卻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不用官府動員,十幾家、二十餘家私下聯合,便組成了一支追殺滿人的小隊。從佛朗機商團那裏購置來火銃和彈藥,就開始在邊境一帶搜尋滿人的蹤跡。
八旗滿人雖然悍勇。但蟻多咬死象,這些朝鮮人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不死不休。要不了多久,一顆滿人的首級竟然被炒到了二十兩雪花紋銀的高價。八旗深入朝鮮的劫掠小隊,不到兩個月時間便被清除了大半。剩下的也戰戰兢兢不敢輕易過界。
如此一來,滿人確是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找到的發財之路被堵上。滿人又不事耕種,田裏的那些產出,除了要供給各旗,自己留下來的那些還不夠奴隸的口糧,生活過得愈發窘困起來。
就在崇禎十五年的時候,卻忽然從朝鮮傳來了希望。
噶里,正紅旗旗丁,今年已經四十歲出頭。作為牛錄精兵,曾跟隨碩托兩次入寇關內。巨鹿之戰時,被人從死人堆里刨出來帶回了關外老家,從此之後,即便是聽到炮仗響,便會臉色煞白、口吐白沫。一條胳膊永遠的留在關內河北大地上。但他卻逢人便說,自己那是走了狗屎運。
當日裏,譚泰的精兵攻擊明軍,當時現在威名赫赫的朱平安還不過是中都留守司的一名軍官,但他那一部的炮火卻是讓譚泰的數千之眾一瞬間化為齏粉。噶里運氣不錯。僥倖活了下來。
雖然少了一條胳膊,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拿着自己入關劫掠來的金銀。噶里來到鳳凰城的湯站堡做了一名莊頭,在為碩托打理田莊的同時。自己也購置了幾十畝良田,安心做起了老爺。
不過好景不長,隨着關內和關外通道的阻隔,清軍也減少了入關劫掠的次數,由此帶來的效應便是,滿洲國內流通的貨物大為減少。尤其是在山右商人被誅除,朱平安發佈討賊令之後,更是雪上加霜。
奴隸的數量一天天減少,絲毫沒有補充,關外需要的各種必需品也沒了來源,旗丁的生活也開始困窘起來。此時,開始朝鮮大肆開發礦山的消息傳來,開始有人偷偷越境前往朝鮮洗劫。
噶里卻是無可奈何,他已經殘疾,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自然是輪不到他。看着別人大發其財,噶里只能仰天嘆息。
不顧,這樣的「好日子」也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沒過多少時日,朝鮮的「賞金獵人」便開始了反撲,最後,竟然有人仗着膽子摸到滿洲的地界開始暗殺滿人。這些個朝鮮人和明人,雖然身手不怎樣,但卻配備了良馬和火銃,都是藏在暗地裏,猛不丁的打黑槍,讓附近的田莊苦不堪言。最後還是牛錄額真和鳳凰城的城守官親自帶兵圍剿,這才將他們趕了出去。
關內大旱,關外同樣是災荒連連,田莊的田地的產出少了三分之二,奴隸一個個的被餓死,就連噶里都擔心,有朝一日,自己一家同樣會面對飢餓的威脅。
產出的糧食都要交到旗主的手上,留給噶里的卻所剩無幾,而這種減少的趨勢還在繼續。旗主們要對關內用兵,自然需要囤積大量的糧食,夏天的時候,噶里蹲在田邊,看着田裏金燦燦的糧食,心中卻是無限的悲涼,他知道,這些糧食雖然還沒有完全成熟,但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同樣減少的,還有荷包中的金銀,巨鹿之戰,雖然丟掉了一隻胳膊,但收貨卻是頗豐的。依靠着這些劫掠來的金銀,噶里還能保持着溫飽的生活。但沒有任何的進項,卻是讓日子越來越是艱難。
與噶里陷入同樣的窘境的,還有幾個老兄弟,都是在戰爭中落下了殘疾的旗丁。滿人就是這樣,沒有了可以上陣殺敵的身體,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遠。
就在噶里和幾個老兄弟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是聽到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秋天的時候,城守官將田中的糧食一掃而光,倉庫中的餘糧也僅夠兩個月支用,眼見着冬天的腳步越來越近。噶里等幾個人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能將自己的弓箭、兵刃又都找出來,擦拭乾淨,準備進山去打些野物來填補家用。
眼見着就要出發,一個名叫德吉哈的老兄弟卻是匆匆找到了噶里。不由分說,拉了噶里就往外走。
噶里卻是詫異非常。明天便要出發,德吉哈這麼沒頭沒腦的上門,卻是不說一句話拉着就走,是何道理?
噶里掙脫德吉哈的手。非要他說個明白,德吉哈卻是二話不說,從自己的坐騎上扯下一個布袋,徑直扔到噶里的懷中,打開一看。卻是讓他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裏面是顆粒精英的稻米,足足有五斤的分量。關外苦寒之地,哪會有如此的產物。
噶里嚇了一跳,「你這是從哪裏得來的?不會是偷了城裏的官倉吧?」
德吉哈本就口才不好,一時之間更是說不明白,只是一個勁的要噶里隨他去一趟湯站堡東南面,靠近九連城的齊連屯。
看在稻米的分上,噶里總算將信將疑的跟着德吉哈一同騎馬向齊連屯趕去。
不過區區二十里的腳程,快馬花費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
德吉哈卻是沒有領着噶里進屯,而是直接帶着他進入到屯子旁邊的一條山溝里。這更是讓噶里摸不着頭腦。
轉過一個彎。卻是讓噶里嚇了一跳。河谷旁的平地上,已經豎起了大大小小百餘各氈棚,眼見着出出入入的都是各牛錄中的積貧滿人,還有不少都是落下殘疾的旗丁。看到噶里前來,都是喜氣洋洋的前來打招呼。
噶里渾渾噩噩的隨着眾人進入到一個大氈棚中,氈棚雖大,卻是鴉雀無聲,只有頭前的一個木箱堆積而成的高台上,一個皮貨商人打扮的漢子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斷了手、斷了腳又如何,還能斷了咱們的財路不成!只要有一顆心在。咱們照樣能過上老爺們的生活!每天都有熱騰騰的馬奶喝,每天都有新鮮的肉吃!荷包里滿是散碎的金銀,身邊環繞的都是嬌嫩的小娘……!」
那漢子聲嘶力竭的叫喊,偏偏台下的這百餘人卻是被施了魔障一般。聚精會神的聽着那漢子的嘶吼,不時異口同聲的附和,氣氛甚是熱烈。
噶里卻是啐了一口,「紅口白牙,便這麼一說,這銀子和糧食便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這句話頓時引來了周圍幾個人敵視的目光。德吉哈連連作揖,又拍了拍噶里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胡說。
「改變你的人生、改變你的命運,就在今日,就是現在!」台上的漢子一頭大汗,面孔漲得通紅,卻是興奮異常,從座子上舉起一樣物事,「只要擁有了它,此後財富和糧食便會滾滾而來!」
噶里定睛一看,卻是一尊香爐模樣的東西,這東西還是在額真大人的府邸中見過。這八旗的漢子,要這種東西作甚?
德吉哈忙不迭解釋,那台上的漢子乃是四海商會的一名主事,四海商會如今在朝鮮可是赫赫有名。生意遍佈整個朝鮮各道,如今剛剛從那邊到滿洲來發展。好幾個城守官如今都是四海商會的名譽會員。
別的不說,單說那主事手中的香爐,便是入會的憑證。說起來,拿東西不值什麼錢,卻是上回的出品。等閒人等只要購買了一個香爐,便可以成為商會的會員,憑藉着會員的身份,便可以從事商會各種商品的買賣,賣出一份,便可收取不菲的利潤。要是能賣出一百件商品,便是商會的青銅會員,享受到更高的利潤分成,要是能賣出五百件,那可就是商會的黃金會員,不說下線會員的買賣中便有你的大部分利潤,商會也將定期返還一定的銀錢。說白了,今後便是躺着也能發大財,還在乎那一些吃食嗎?
想一想,那是怎樣龐大的生意。
聽着德吉哈口水四濺的講解,噶里不禁目瞪口呆。最為關鍵的是,購買香爐可以用山貨和野物來充作金銀,獲取的利潤也可以是金銀或者糧食,你想要什麼便可以給你什麼。
說話間,德吉哈卻是將身上背着的糧食口袋和一個香爐交到噶里的手中,「要不是看在咱們是過命的交情,這生意我斷斷不會便宜了你!香爐便是我替你買了一個,以後你便是我的下線,這筆生意得來的糧食我全部都給你,你在這鳳凰城人面廣,以後這生意就咱們兩個來干,你看怎麼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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