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紫寧晚上偷溜去膳房,和謙離一起熬藥做菜,閒時跟他學了許多行草難字。紫寧一心想與太子相見,若連字都不認得,他定要看不起她。謙離教得認真,她也學得極為用心,加上她天資不凡,短短几日書法上長進不少。
謙離的傷勢一天好過一天,聲音雖還沙啞,但說話卻不費力氣,兩人的交流也多了起來,無所不談。讓紫寧驚訝的是,謙離雖只是陸公子的伴讀,但他飽讀詩書,胸懷大志,是個不可小覷的人。
謙離也訝異紫寧的見識和膽略,不僅伶俐聰慧,而且時常有驚人之語,所思所想也與別的女子迥然不同。
雖是男女有別,但兩人在磨合中倒成了契交好友,紫寧暗覺欣慰,她在東苑除了綠環之外,還有謙離這個好朋友,以後的日子不會孤單寂寞了。
紫寧連日無事,將許姑姑教的納氣心法練得滾瓜爛熟,總想着有一日要成為高手,她須得文武雙全,下得廚房,進得廳堂,這樣才可配得上太子。
只是眾媵女閒散了多日,仍不見蘇大人進府,逐漸失去忍耐心性,又鬧出許多明爭暗鬥的事情。
香桂因辱罵侍衛統領劉忌,被唐府的媵女告發,罰她關了七日禁室,每日只許吃一餐稀粥。紫寧見她屢次遭罰,鬱鬱寡歡,人瘦了一大圈,面色憔悴不堪,近日又有受寒的徵象,求了慶嬤嬤不得應允,只得夜晚偷偷給她送飯。
所幸這些日子並無人察覺,膳房也沒傳出夜裏丟東西的消息,紫寧悄悄將這些天給香桂送飯的事情告訴綠環,至於膳房裏遇見謙離的事,還有那日見鬼的事情,卻都瞞住不說。
綠環不可置信,驚道:「寧兒你膽子太大了,偷用膳房的東西,讓嬤嬤知道可不得了,恐怕還會拖累香桂姐姐。怪不得睡到後半夜常不見你人影,還以為你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出去透氣呢。」
紫寧得意一笑,擠眼睛說道:「好綠環,你幫我瞞着,以後想吃什麼東西,就告訴我,我偷偷做給你吃。」
綠環連連擺手,慌忙道:「我可不敢吃那些,寧兒,你以後不要再去膳房,廚娘們總會察覺丟東西的,到時候怪罪下來,你就遭殃了。」不由得忐忑起來,擔心紫寧出事,紫寧笑道:「八成膳房的東西沒數,廚娘和婆子們也隨意拿東西,所以我渾水摸魚,她們算不到我頭上。」
轉眼又過兩日,這天日上三竿,紫寧躺在被窩裏酣睡,尚未醒來,被綠環連拉帶扯喊起床,告訴她慶嬤嬤要訓話,教媵女們學規矩。紫寧蓬亂頭髮坐起身,長嘆一聲,自語道:「該來的總會來,清閒日子就要到頭了。」
睡眼惺忪地換了衣裳,隨便梳洗一番,跟着綠環去了前庭院,眾媵女早已等候多時,見二人來了,登時一道道冰冷的目光聚過去,不懷好意地看她們。
慶嬤嬤依在一架寬榻椅上,臉上的褶紋皺成一團,不滿說道:「你們兩個,以為進了清霜苑,就要享福當小姐了嗎?」
吩咐兩個粗壯婆子道:「將她們帶下去。」兩個婆子將二人拖到房檐下,紫寧抬頭一看,房檐垂落下一條條白色綢繩帶子,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正覺疑惑,只聽慶嬤嬤說道:「閒了這些日子,個個都懶怠起來,吵嚷爭風,不給你們立一立規矩,都成什麼樣子了!從今日開始,你們要學着唱曲跳舞,練一練好身段,吊飛燕是躲不過去的。」轉眼一看紫寧二人,哼聲道:「先將她兩個吊上去。」
紫寧頭腦尚未清醒,一聽說吊飛燕,不明白是什麼,忙看向綠環,卻見她臉色發白,緊緊咬住嘴唇,額頭都冒出汗來。
兩個婆子上前,將紫寧的手腳用白色綢繩分開綁緊,一個婆子叫道:「起!」忽地拽動其中一根綢繩,將她一條腿向後上方拉扯,高高吊起來,她雙手被綢繩拉向身後,挺胸昂首地展開,猶如金雞獨立一般。
紫寧疼得渾身冒汗,忍不住「啊」一下叫出聲來,咬牙心想:「這是什麼吊飛燕,比開胯劈叉還難受,非要折磨死我不可!」她以前雖有跆拳道的底子,但穿越之後都得重頭練起,幸好這些天納氣打坐功夫沒耽誤,連忙吸氣運了一個周天,腹中緩緩升起一道暖流,身上拉扯的疼痛當即消失。
忽聽慶嬤嬤說道:「當年趙飛燕一舞,名動天下,得寵成了皇后。這吊飛燕的功夫從舊時傳下來,凡是媵女都要學會,學的好了,讓蘇大人高興,說不定你們也能得寵。」
說着婆子將綠環吊了上去,綠環掙扎不休,渾身扯動綢繩亂顫,疼得哭道:「求嬤嬤放了我,我只願一輩子給大人當粗使奴婢,從來不想得寵,不想學這吊飛燕……」
慶嬤嬤目光一寒,轉頭罵道:「這等嚼舌的小蹄子,嬤嬤的命令也敢違抗,學不學吊飛燕由得你嗎!」吩咐婆子道:「給我掌這小蹄子的嘴!」婆子上前「啪啪」兩巴掌,綠環的臉頰登時紅腫起來,扁着嘴不敢再哭。
下面站的眾女寒蟬若噤,慶嬤嬤昂起頭,環顧她們一眼,命婆子道:「將她們一個個吊高,用心學這吊飛燕,誰敢偷懶耍賴的,我定不輕饒她!」
紫寧瞥見有一些媵女面帶微笑,並不反抗,心裏正暗暗稱奇,忽見詩桃笑道:「這有何難,嬤嬤看我的。」她動作靈敏,單腳挽起綢繩,將一條腿吊到最高,雙臂展開,在綢繩的拉扯下舞動起來,身形飄飄若仙,如同一隻輕盈飛翔的燕子。
另一邊的霜雁也不遜色,抬腿纏住一條綢子,腦袋向下倒掛而起。只見她身子用力一盪,綢繩上下甩動起來。身子異常輕巧,「嗖」一下,向上縱到屋檐處,繞着綢繩舞動兩圈,旋轉身子飄然落下。
這一番動作乾脆利落,看得紫寧目瞪口呆,若非雙手被綢繩繫緊,真忍不住想拍巴掌鼓掌。另外幾個媵女也各有絕活,就連一向嬌柔膽怯的蔓珠,也在綢繩上忽上忽下,紅色的衣裙反射出一道道陽光,渾身散出閃亮的顏色。
紫寧心想:「看來她們早就學過這些,個個都厲害,人人都是高手,這吊飛燕似乎是最容易的動作,比玩耍還簡單。我還算好的,練了納氣功夫,並不覺得如何難熬,只苦了綠環,從未練過這些,硬要把腿筋骨頭拉開,非疼死不可。」
慶嬤嬤一見媵女們身輕如燕,表現不凡,滿意地點一點頭,說道:「你們幾個伶俐的,不用繼續練了,去內屋裏學撫琴彈奏唱曲,有嬤嬤教你們。」吩咐完之後,登時走了一大片人,紫寧粗略一看,上品中品的媵女都離開了,下品媵女也走了一半,只剩下五六個不過關的,仍在房檐吊着。
整整吊了一個時辰,紫寧連續吐納運功,倒也不覺得辛苦,無奈只有單條腿吊在上面,並不換另一條腿,渾身血液都快凝固了。再轉頭一看,見綠環淚流滿面,她旁邊的姚兒更是臉色蒼白,系在綢繩上的兩隻手腕微微顫抖,眉心緊緊擰着。
慶嬤嬤命一個婆子在旁邊看着,她自己回屋內歇息。紫寧見婆子不留意她們,輕聲安慰道:「綠環不要哭,忍不忍就不疼了。」
綠環嗚咽一下,半晌說道:「我不想得寵,讓蘇大人打發我去當丫鬟吧,誰要學這吊飛燕?我們不是歌姬舞娘子,為何要練唱曲跳舞!」她滿心委屈,哭哭啼啼,卻怎麼也想不通。
紫寧沉默片刻,緩緩說道:「綠環,你看看這些媵女,每日喝稀粥,餓得人瘦如柴,也無人抱怨什麼。想要攀上高枝,就要有一副削肩細腰,身段養得如楊柳般絲柔,才是蘇大人喜愛的。咱們雖不想得寵,但已來了東苑,練不會這些本事,別說守不住後半生的安穩,連覺也睡不成。趙飛燕憑藉一身柔骨當了皇后,我們能挑剔些什麼,跟嬤嬤硬斗下去,當然沒有好處。」
綠環默默哭泣着,紫寧開解了幾句,她漸漸停住,說道:「寧兒,是我不明事理,這事須得忍下才好。只怪咱們命不好,當了媵女,還要學這些。虧得香桂沒來,不然又該鬧出怎樣的事來。」停了片刻道:「香桂在禁室不知怎麼樣,受了這些天的苦楚,怕是比咱們更難熬。」
紫寧瞄了婆子一眼,低聲說道:「等熬過明日,她就回來了,我今晚再給她送件衣裳,那禁室里寒氣重,她不生病就好。」抬眼望向一邊的姚兒,只見她額頭冒了一層虛汗,面色煞白,雙目緊閉,連呼吸都弱了。紫寧嚇了一跳,連忙叫道:「姚兒,你怎麼了,你要挺住啊。」
姚兒沒有回答,腦袋一歪,雙手扯住綢繩暈了過去。紫寧頓時一驚,大聲呼叫道:「嬤嬤快來,姚兒暈倒了!」綠環也連聲驚叫:「姚兒,快醒一醒……」
正喊着,忽聽一陣踏步聲進了庭院,只見一群侍衛們各自抱着長盒子,神色肅穆,步履整齊來到院子裏站住,侍衛統領劉忌朗聲說道:「蘇大人有命,給媵女們打賞!」
慶嬤嬤一聽侍衛的聲音,顧不上歇息,連忙從屋內掀帘子出來,滿臉堆笑謝恩,命婆子們將媵女們喚來,親自過來領賞。
紫寧和綠環焦急地叫道:「嬤嬤,快救一救姚兒,她暈過去了。」慶嬤嬤抬眼冷哼一聲,訓斥道:「沒用的東西,暈了就暈了,大呼小叫做什麼,驚擾了侍衛大人。你們幾個懶怠的,再練一個時辰吊飛燕,時辰不到,不許放下來。」
紫寧的汗水浸透了幾層衣裳,只覺渾身癱軟,手腳酸麻無力,忍不住叫道:「嬤嬤,我們吊一個時辰不礙事,姚兒她不行,她平日吃的少,身子也弱,這樣熱的天氣,再吊一會就鬧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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