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岳疏桐聽到外面屋子裏十分安靜,便輕手輕腳地起來,帶上了藥,還有短劍,以及來不及歸還竹猗的面具,出了屋子,快速下了山。
她來到馬廄,牽出了一匹馬。
岳疏桐記得,從前王驥來王府的時候,自己與他攀談過幾句,從那時便知道,雖然他們家族祖居椋州,可是因他是旁支,再加上父親早逝,只剩母親帶着他和妹妹,被族中的人欺壓,不得已搬家到母親娘家附近,也就是安州和黎州搭界的一個叫吉暘的小鎮子上。
最初靠着母親娘家的接濟過日子,直到王驥入仕,母子倆的日子才好了起來,不再寄人籬下了。
至於為何不接母親到京中去,王驥說因母親念着故土,不想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王驥孝敬母親,便給母親買了處大宅子,又安排了好些僕人,照顧母親的生活起居。
吉暘距臨穹山,並不算近。
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的,岳疏桐打了個寒顫,縱馬往吉暘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岳疏桐為了節省時間,也顧不上住店,累了就找棵樹靠着歇一歇,渴了就喝河水,餓了就吃一點野果。走了快三日,終於到了黎州與安州的交界之處,路上也有了一些人煙。
岳疏桐問了過路的樵夫,在樵夫的指引下抄了一條近路,天黑之前終於到了吉暘。
岳疏桐將馬匹寄放在城外一處客棧,自己悄悄跟上了一輛恰好路過的、掛着「王宅」字樣的燈籠的馬車。
在吉暘,能用得起這般精緻的馬車的,恐怕只有王驥的府邸了。
果然如岳疏桐所料,那輛馬車拐進了一個小胡同,到了一處朱漆木門前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位穿戴體面的老夫人。
「蔣奶奶回來了。」門口的小廝立刻迎了上去。
趁着那些人圍做一團,岳疏桐輕巧地攀上了高牆旁的一棵大樹。這棵樹足夠高,可以讓岳疏桐俯瞰到王宅的一部分院子。
王宅是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遠比不上谷府和殷府,雖然好進退,也容易找到王驥的住處,可是並沒有多少地方可以藏身,無奈,岳疏桐只得躲藏在樹上,靜等天黑。
兩個時辰後,只聽得丁零噹啷落鎖的聲音,還有僕人們匆匆而過的腳步聲。
打更聲傳來。是時候了。
待幾個小廝走過,岳疏桐戴好面具,從樹上躍入院子中,往王宅的中心摸去。
好在一切順利,岳疏桐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
「大人還去陪老夫人說話嗎?」
走至一處院落旁,岳疏桐聽到前面拐角處傳來人說話的聲音,立刻藏在樹後的陰影中。
「怎麼不去?大人剛剛用過晚飯,正喝茶呢,喝完了茶就過去。」
「好。」
隨着一陣漸漸微弱的腳步聲,周圍再次安靜了下來。
岳疏桐探出頭去,看着沒有人過來。剛抬起腳,就看到一個挺拔的男人從前方的洞門出來,在幾個提着燈籠的丫鬟的簇擁下往南走去。
是王驥。
想必那個洞門後就是王驥的住處了。
待人走遠後,岳疏桐迅速跑了進去。
院子此時空無一人,唯有屋中還亮着燈。岳疏桐將屋門推開一個縫隙,查看裏面的情況。
屋子裏一邊是堆積如山的書稿,一邊是整潔如新的床榻,看來王驥就是住在這裏。
岳疏桐閃身進入,躲進了衣櫃中,等着王驥回來。
過了快半個時辰,岳疏桐終於聽到外面響起了嘈雜聲,接着便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我還想再看會兒書,你們都下去吧。」
「是,大人。」
岳疏桐透過櫃門的縫隙看過去,只見王驥正背對着自己翻找書稿。
她猛地推開櫃門,兩三步走到王驥身後,王驥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岳疏桐捂住了嘴巴。
因為驚恐,王驥睜大了雙眼,直直地看着岳疏桐。
「大人,怎麼了。」門外響起了丫鬟的聲音。
「你知道怎麼說。」岳疏桐用短劍的劍柄抵住了王驥的腹部,壓低聲音道。
王驥十分用力地點點頭。岳疏桐鬆開了他。
「沒事,是書倒了,你們不用管。」王驥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門外沒有動靜了。但岳疏桐的匕首依舊抵着王驥。
「女俠若是圖財,我櫃中有幾十兩銀子,盡可拿去,只求女俠莫傷我府中人等性命。」王驥顫顫巍巍地懇求道。
「我不圖錢財。」岳疏桐道。
「那女俠要什麼?我與女俠無冤無仇,難不成女俠要取我性命?」王驥有些發抖。
「王大人,別來無恙。」岳疏桐摘掉了面具。
王驥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你……你……」王驥手指着岳疏桐,抖如篩糠。
「大人不記得我了?」岳疏桐順勢蹲下,視線與王驥平齊。
「你是人是鬼?」王驥啞聲問道。
「大人覺得呢?」
王驥一遍一遍審視着岳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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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沒有死……」
「僥倖罷了。」
「那稷王殿下……」
岳疏桐做出一副悲痛姿態,沒有答話。
王驥的面上有了血色,掙扎着要站起來。岳疏桐立刻將他扶起來。
「姑娘是如何逃出的?來我府里是有何事?若是遇到難處了,儘管說與王某,王某定鼎力相助。姑娘可曾用過晚飯?王某讓人送些吃食來。」王驥一連串地問。
「敢問二小姐可安好?」岳疏桐沒有回答王驥的問題。
她問起王家小姐,暗暗提醒王驥念着當初殿下對他的恩德。此時岳疏桐心中十分忐忑,她不知道這些年王驥是不是變了,也不知道王驥是否會因為太過害怕段暄和司徒熠的淫威,向朝廷出賣自己。
「好。謝姑娘掛懷。小妹兩月前嫁與了魏大人的幼子。」
「魏大人?可是那個工部侍郎魏大人?魏大人家的公子,資質尚且不談,至少不是紈絝子弟,這倒是一樁好婚配。」岳疏桐話裏有話。
「是,也算門當戶對。若無當初稷王殿下相助,小妹只怕……」
「王大人感念我家殿下的恩德,真是難得,可惜我家殿下現如今可是亂臣賊子。」岳疏桐試探道。
王驥低頭不語,面色一時間變得很是複雜。良久,才開口。
「不論怎樣,王某還是念着殿下當日的恩情的。殿下對王某一家,恩重如山。」
「王大人覺得我家殿下如何?」岳疏桐問道。
「稷王殿下宅心仁厚,是難得的君子。」王驥一怔,隨即答道。
岳疏桐不屑一笑。
「這『宅心仁厚』一詞,只怕我家殿下如今擔不起,『君子』又與亂臣賊子相悖。」
王驥又一次不語。
一時間,屋子裏靜得可怕,仿佛空氣都凝滯了。
「王大人是不是從心裏相信那些奸人的構陷之詞了?」岳疏桐追問道。
王驥仍舊沒有開口。
「大人如今若是命人將我制服,再將我交給朝廷,也是大功一件。」岳疏桐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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