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磊感覺自己左側身體像被火燒一般的灼痛。
他強咬着牙,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天台的瀝青地上。
他的身子整個朝左側壓下,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被曬熱的瀝青燙傷了,又紅又痛。他掙扎着想站起來,但依然感覺渾身無力。
一群穿白衣服的人從門口沖了進來。他們快速跑了過來,在他身邊蹲下,問他怎麼樣了。他知道他們是醫務人員,想回應問話,卻說不出口。他感覺自己被抬上了擔架。陽光依然很熱烈、刺眼。很快,他再次閉上了眼睛昏迷過去。
他躺在冰冷的地磚上,旁邊是灑了一地的牛奶和蔥油餅。根據周圍的環境判斷,這是自己的家裏。他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曉楠!曉楠!
不,不是在喊自己,而是在喊妻子的名字。
可是那聲音
一個人走了過來,蹲在自己的旁邊,並把臉湊向了自己。
啊,這個人不正是我麼?那麼,我又是誰?
他看見那個像方磊的男人拿起手機,開始撥打電話,告訴對方家裏的地址。接着,男人再次跑到他身邊,問他怎麼樣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終於,男人把他扛了起來,背在肩上。他感覺自己很輕,越來越輕,但對於那個男人而言,卻是一個極大的負擔。他的腰都被壓彎下去了。
男人背着他出了門,來到院子裏。他撇過頭來,看了一眼院子的角落。那裏有曉楠種的繡球花,藍色的、黃色的、白色的真是美極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感覺,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它們了。
出了門,男人一直背着他往前,朝巷子口走去。他很想提醒對方,院子門都沒關上呢,難道不怕有小偷進去嗎?但他說不出話來。他感覺男人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堅持住,曉楠,堅持住!
他感到很奇怪,但又無法去糾正。
路過一家門前窗戶的時候,他往裏看了一眼。他真的變成曉楠了。
可他似乎並不覺得太過驚訝。
他們已經到了路邊。男人把他放下,開始拿出手機來焦急打電話。
他沒有了依靠,直接倒在了馬路牙子上。男人似乎還在跟120溝通,沒注意到他的情況。等男人打完電話,才發現他已經躺翻了,又急忙過來攙扶。
等了一會兒,救護車依然沒有趕到。
男人一咬牙,再次背起了他,沿着馬路開始跑了起來。他看見了男人的臉上眼淚橫流,看見漫天的黃沙飛舞。這天的天氣糟糕極了。
跑過了一個路口,雨開始從天上砸了下來。
砸在了他的臉上,他的心坎上,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泥人,在那個男人的背上逐漸融化了。
他哭了,不知道臉上是雨還是淚。
他感覺到男人也哭了。
他一邊向前艱難地跑着,一邊抽動着肩膀,就像一頭背上的大象。
一個趔趄,男人朝前倒去。他們一起倒在了路邊。
男人大叫了一聲,然後抱住他號啕大哭起來。
男人哭泣的樣子看得他很難受,他想讓他別哭了,太傷心對身體不好,但卻依然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自己的聽覺越來越差,世界的聲音越來越小,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從自己的身體裏飄了出來,浮在半空中,看着曉楠躺在了方磊的懷裏。
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對這個世界已經無能為力了。
就在這時,一陣救護車的聲音傳來。
當方磊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醫院病房的床上,手臂上打着點滴,身邊則站了幾個人。
是隊長蔣健和王副局長。他發現自己滿臉是淚,於是尷尬地趕緊用衣袖把它們擦拭乾淨。
「你們怎麼都來了?我這是在哪兒?」
「你都忘了嗎?在天台上,你昏倒了,要不是120及時趕到,你恐怕出事了。」蔣隊長解釋道。
「哦。」方磊試着想坐下來,但覺得渾身無力。接着,他想到一個問題,「誰打的120?」
「不知道。120說對方沒有通報姓名,只是說有人在玫瑰園38號樓上昏倒了,讓他們趕緊過去救人。」
「奇怪?誰會知道我在那兒上面呢」
「好啦,老方,」王局長把話接了過去,「你啊,就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在你昏迷的時候,醫生順便給你做了一個全身檢查,說是你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問題,可能是年齡大了,在地上蹲了那麼久,可能有點血壓高,差點腦溢血。」
方磊點點頭。
「對了,局長,高空墜物這個案子」
「案子我交給其他人去辦了,你就好好休息。」蔣隊長說道。
「交給別人?為什麼?」
「老方啊,你先好好休息,等出院了我再重新安排你的工作。就這樣吧。我們還有事,記住我這句話,養好身體,好吧?」
說着,他們不等方磊回應,就一起走了病房。方磊還想說什麼,但病房的門下一秒就撞開了。女兒女婿們帶着孫女沖了進來,吵吵嚷嚷地詢問他的情況。
方磊默不作聲。他心想,幸好自己這次沒死,否則那房子還不得瞬間被他們像對待一塊巧克力蛋糕一樣瓜分吞食掉。
在孩子們的喧鬧聲中,方磊慢慢滑入了被窩裏,轉過身背對他們。他試圖用盡力氣思考着那四個孩子是怎麼在不開鎖的情況下出入天台,以及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但他發現自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滿腦子裏曉楠臨死前的那一段畫面。
他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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