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了?」村長轉身看向陸虞,看到他臉上的興奮和希冀。
陸虞老實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再過段時間吧,你剛突破,我不可能現在就讓你出去的。」村長的臉色,平靜地有些反常。
「等你境界穩定下來,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後,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說完,就轉身回到了裏屋,再也沒有說什麼。
陸虞看着村長有些單薄的背影,莫名的有些失落,心裏的那股興奮勁兒也不知不覺的消失不見。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要離開了,誰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吃完飯,一老一少都是沉默不語。
亥時。天空早已暗下來。陸虞盤坐在床榻上。
元氣境為何?
道君曰:元氣運行而天地立焉,造化施張而萬物用焉。元氣一性,陰陽二體,一能生二,二能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若不得元氣,即萬物無由得生化成長。人無元氣即不靈,道無元氣即不生。
元氣,乃一元之氣,即太無先天之氣。元氣境,即為修『氣』境。
陸虞坐在室中,面向東方,叩齒瞑目。精氣神外放,如同達到了眇莽之內,九天之上。氤氳天地之間的氣,鬱郁沓來,下入到臍下丹田宮中,『吞咽元氣』。
此刻,陸虞仿佛看到面前的虛空中摻雜上了許多顏色。有黑色有白色,有玄黃也有靛青,氤氳、纏繞着,從生靈,從器物上發散出來,陸虞明白,那就是『氣』。風雨雷電,草木金石,莫不是由氣所演化而出。
雖是剛到二月,但天色一天比一天亮的早了。陸虞往常一樣早早的起床,卻發現院門已經敞開,這才發現村長竟是早已起來了,頓時覺得有些奇怪。要知道以往的時候,村長都是要到辰時才會醒,且一般都會呆在家裏,很少出去。陸虞不由得升起一絲疑惑。
村口的老棗樹,新芽已經冒出,只是看到,便覺得心曠神怡。
陸虞坐在老棗樹下,擺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勢。「九鼎逐升九層天,三魂守神第二關。元氣落入丹田裏,窈窈冥冥入道間」此為九鼎煉神法第二層。一縷縷的『氣』,從四面八方降落下來,將陸虞籠在其中。
而此刻的村長,已經來到了地肺山。
地肺山,是偌大的隱仙山脈的微不起眼的一部分,居於一隅,平凡到沒有人在意。山頂上,霧靄蒙蒙,常年散不開。
地肺山山頂,禁止登上去。這是村落中所有村民都知道的事情。
村中的所有老人都是如此要求,令行禁止。村里少年少女一個個的雖然都好奇的很,但沒有一個敢違抗長輩的禁令。所以,時至今日,也沒有誰知道,山頂霧中是個什麼樣子。
而說起來,這個禁令,和村長也有關係。
八十年前,村長還是個垂髫少年。意氣風發,好奇活潑。是當時村中年輕一輩里天賦最好的,所有人都對他寄予了厚望。而村長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從五神境修行到了元氣境。然後繼續高歌猛進,在三年的的時間裏,突破元氣境,進入太一境。
當時,村中修為最高的,也只是太一境。年齡大多過了百歲。而當時的村長,才只有十七歲。所有人都把村長當做希望,所有人都覺得,村長可以走的更遠。
這種壓力,實在是太大,村長變得有些叛逆。地肺山山頂那片濃霧裏的神秘,對那片神秘的好奇,更催長了村長的叛逆。終於有一天,村長偷偷地離開了村子,來到了那片濃霧之前。
濃霧深處,卻是別有洞天。五丈見方的山頂,一座有些破敗的小道觀靜靜地矗立着。誰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是千年還是萬年?沒有誰能夠回答。
小道觀雖平凡、破落,但引起一個少年的好奇心,卻是足夠了。村長看向小道觀,鬼使神差的邁步踏出,走進了濃霧之中。
霎時間,山頂白霧中,四面八方,倏地亮起一道道綻放微光、晶瑩透明的銘紋光線,一枚枚烙印在虛空中的符文。
道道銘紋相互勾連,符文相互吸引,釋放出如淵似海的氣息。然後一道刺目雷電憑空出現。村長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雷電劈中。也幸虧只是邁進去一步,村長才撿回了這條命。
待到村長被發現時,早已暈厥許久,重傷垂死。村中長輩也是費盡心思,四處的尋丹問藥。後來,身上傷勢雖然恢復了過來,但卻傷了丹田、經脈,無藥石可醫。導致修為終生止步於太一境。但終究是活了下來。
也因為此事,村中長輩一度對這道禁令更加嚴苛,在剛開始的那些年甚至都不允許討論。
村長陸望之從開始的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到後來的淡然如水,處事泰然,頗有一些看破紅塵的意味。
六十年前,陸望之成了村長。在修行上面,對那些少年少女,放開了諸多要求。定個目標,只要能夠完成,其他的都不會多管。他不想因為太過強壓,而發生自己那樣的悲劇。
而對於地肺山山頂掩在雲霧中的陣法和道觀,村長也是頗為頭疼,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解決。所以村長年輕的時候,經常去到外界遊歷。走遍各處,倒是學了些粗淺的陣法佈置的手段。最後在濃霧外圍,又佈置了一圈陣法,防止有小輩偷偷地闖上來,遭受意外。這才放下心來。
村長眼中,似是苦楚,又是憤懣地看着面前的雲霧,最後釋然下來,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是放下了,終究是沒放下。
雲霧中,那座小道觀依然立在那裏,依然破敗不堪,時光像是停止了滾動,什麼都沒有變。
小道觀旁邊,一個逼仄的角落,有一片只有三四步見方的小藥田。那是當年他佈置陣法時無意中發現的。只有村中資歷最長,年齡最大的幾個老人知道。
藥田裏,只生長了不到十株的藥草。生生落落,開花結子,數千年,不知枯榮了多少代。而且因為一些原因,最外側那兩株已經被取走了。這次來這裏,是為了陸虞。陸虞執意要出去,他沒法阻攔。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村長站在陣法邊緣,目光投向那離自己只有一丈遠的一株血風藤。但這一丈,卻是猶若天塹,深淵。
血風藤,有生氣養血,溫養脈體,強筋壯骨之效用,正適合陸虞服用。眼前這一株,已經有接近兩百年的藥齡。
腳步跨出,進入到陣法籠罩的範圍。
一根根銘紋、符文瞬間亮起,雷霆之力堆積,一道青色的雷電剎那間自頭頂飄渺雲霧中劈落。陸望之腳步變得虛幻,身體如同游蛇一般,變得柔軟,不可捉摸。間不容髮之際,向左移出了一小步,躲開了那道雷電。
而此刻,另一道雷電已經降落,已是來不及躲閃。陸望之抬起右拳,如老龜慢爬,拳頭上青幽幽黃蒙蒙的光芒浮現出來,右手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江流石不轉,莫恨水悠悠。」村長的拳頭霎時間與雷電碰到一起!
轟!
在碰撞的剎那,拳頭上的黃光瞬間迸開、蔓延,深沉厚重,陸望之仿佛變成了一方山嶽。青光散開,如同水渦般旋轉翻湧。只聽得轟隆一聲,村長劇烈的一晃,雷電穿透青色渦流在指間炸開。破碎的雷光如電蛇一樣四散飛濺!
黃光消散,村長的右手變得血肉模糊,隱約可見森白的手骨。但終究是擋住了。
這是陸望之觀江河中石創出來的。
陸望之好像沒有感覺一般。藉此機會,迅速又向前邁出了一步。雷電下落的更快了。陸望之並指作劍,右腳向前,左腳落後,前弓後箭,右手抬起,用力前刺!
北斗七星劍法:天罡起舞鎮中劍!
陸望之右手上像是覆上了一層熠熠光輝,並指刺出,天地黯黯,月明星淡!晴天霹靂般的碰撞聲響起,雷光四閃,勁風席捲開來。陸望之身體詭異的一扭,借着這股勁風向藥田倒去。
左手前伸,仿佛變大了一般,一把將血風藤握住,旋即用力一扯,將血風藤的莖葉直接拽斷,只留着根還在藥田裏。
右手用力一拍,仿佛紙張一般,沒有重量,飄飄忽忽地站了起來。
「泥丸宮,身虛若空。」
虛無之中,一座五彩閃耀的宮殿顯化,無形無象,自然空玄,三魂如同神祗般站立在其中。
五彩光芒罩向陸望之,周身變得扭曲模糊,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縹縹緲緲,遺世獨立。雲霧中落下的雷電好像失去了方向,大都劈到了陸望之周身,有的落到身上,也如冰雪般消融了去。陸望之輾轉騰挪,不過呼吸之間,便出了陣法。虛無中的泥丸宮墜入腦中,消失不見。
村長陸望之手握血風藤,臉色慘白,沒有血色,嘴角不斷的溢出鮮血,氣息萎靡,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肉身太弱,強行使用魂魄的力量,承受雷電的轟擊,負擔太大了。這一次傷了三魂,怕是最少要修養上小半年。」村長低聲自語。
「不過終究是採到了。」村長看了看手中的血風藤,片片血紅色葉片流溢輝光,馨香撲鼻。身體一躍,彈身而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山中。
村長回到家中,先是換了一身乾淨青袍。將右手縮進袖中,左手拿了那株血風藤,走到陸虞的面前,將血風藤遞了出去。
「每天修煉之前,口中含着一片葉子。最後一天,將莖服下。待到用完,就可以離開了。」說完,深深地看了陸虞一眼,終究沒有多說,轉身走了出去。
陸虞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血藤。只覺得胸前哽了一口氣,一股酸澀直充鼻腔,湧上眼眶,蔓延了整張臉龐,一股內疚充滿了全身。
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但正是因為知道,看到了村長那蒼白的臉色,才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村長,可是他想知道父親的下落,想感受父親的輕撫,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樣子。他對父親的印象只是來自於村長爺爺的描述。
陸虞像是失了神,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今天沒有修煉。
第二天,陸虞一如從前的來到了村口的老棗樹下,一如從前的修煉。更加拼命的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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