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幺幺 8 瞞天過海008

    南楚最權威的三甲醫院,地理位置和裝潢優越,頂層vvip區不對外開放,全是私人頂級設施,專供四大家的高層人員及家屬使用。

    今日稀奇,江家上頭那位住進來了,聽說是與劫匪打鬥激烈導致心臟超負荷。更稀奇的是,入院時他懷裏還橫抱了位穿戲服的女人。

    頂層走廊站滿黑西裝的江家鷹犬,衣着潔白的巡班護士組俯首弓腰穿梭而過,不想正面對上等候區凶神惡煞的男人。文件夾掉落,膽小的護士嚇得嘴唇發抖,「抱歉.....抱歉......」

    「我們很嚇人?」

    「別扯上我。」趙妄銘撿起來腳邊的文件夾還給護士,順便摸手揩油,「幾歲了?」

    眼前二十多號人的臉經常出現在各大平台雜誌的金融、政治、軍事新聞報道。上位者渾然天成的壓迫感,護士不敢反抗快哭了。

    「不要臉的老鬼!天天調戲小姑娘!」吳汜一把摟住護士的腰,「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江之賢上位後改變十五系各自為營的傳統,劃分成主系,內七系,外七系。

    他們是十三系的紅燈趙妄銘,十四系的毒蟲吳汜——常年混跡東南亞、墨西哥、意大利等地,在國外代管軍火庫、超巨額利潤的加持,完全不把其他系放眼裏。兩人利益息息相關,來往密切,關係如手足。

    其他系基本不和他們來往,一避免惹禍上身,二則實打實嫌棄。

    「夠了。」年長的男人呵斥,「這是醫院不是妓院,注意場合,別丟江家的臉。」

    兩流氓默契停手,不太誠心地道歉。

    法務顧問沒實權但卻是江家的達斯克摩之劍,人人都要給予三分薄面。

    等護士進套房,吳汜繼續話題,「老大還不出來,不會因為戲台班的青衣救他一命看上了吧?」

    外界稱江之賢江董、江先生,而江家內部人員層級相當嚴格,掌權者不單管一家企業或機構,擁躉江之賢就像狼群跟隨頭狼,一般稱他老大或首領。

    江亞卿面色不虞,但沒說話。江梵正要開罵,江頌竹按住他的手,溫和提醒,「十四叔,那小姑娘才二十出頭,您這樣編排父親有失體面。」

    趙妄銘捻口煙,「那又怎麼了,到時候進了江家,你們不照樣叫聲小媽?」

    「胡說!什么小媽?呂貞芳才是小媽!那妮子跟貓咪似的小小一隻,再多加個小才更恰當!」吳汜哈哈大笑,「小小媽!」

    江家三兄弟的臉瞬間黑掉。其他系的人袖手旁觀只顧看戲。

    「瞧您二位樂成什麼樣了。」坐最後排一條腿佔據四個座位的江歸一睜開眼,語氣不冷不熱,「旁人聽了還以為是您二位自降輩分,得了個便宜媽。」

    「你——」

    「這次多虧十三叔來得及時,不過您手下的趙況倒是條口風嚴的狗,死到臨頭都不願說出背後指點江山的主人。」

    聞確遞上酒壺,壺身純銀雕刻的花紋是一隻翱翔的鷹。

    江歸一莫名想起陳窈撲向江之賢的畫面。

    孤注一擲、在所不惜,飛揚的裙擺像孱弱身體裏掙扎着生出的翅膀。

    聽醫生護士說,子彈再偏移幾寸就會擊中脊椎,不死也會半身不遂。

    不自量力的廢物。

    他喝了口酒。

    「你這話什麼意思?」趙妄銘問。

    江歸一拇指摸索着酒壺的花紋,不太走心地說:「十三叔,您手下的人出了紕漏,您真的全然不知嗎?」

    明里暗裏點他們打配合。

    這麼大頂烏龍帽子扣腦袋,趙妄銘被激得破口大罵:「你少他媽潑髒水!跟老子半毛錢關係沒有!」

    這時病房門開,江家二把手江弘義緩步出來,氣氛瞬間安靜。

    他擺手,護士組拔腿就跑,等沒外人在場,他說:「老大這段時間身體不適,祭祖日敲定前,江家所有事務我協助十三系管理。」

    趙妄銘本人感到不可思議,掐在指間的煙都掉了。

    短暫寂靜後,猶如水潑進滾燙油鍋般炸開了。

    「內七的人還沒死輪得到外七?」

    ......

    江弘義觀察眾人反應,江家四兄弟的表現比想像中更平靜,他側身比請的手勢,提高分貝說:「諸位不信,大可進去親自問。」

    「不過,若誰有能力查到趙況背後的主人,代管的位置自然交由他。」

    話里話外明顯預選太子爺,十三系髒事那麼多,在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能心服口服?

    「綁架幕後操控者還未水落石出,紅燈不是嫌疑最大嗎?」

    男人淡定,「凡事講究證據。」

    江弘義就是江之賢最忠心的狗,沒有江之賢授意不可能叫半聲。

    趙妄銘搭上好兄弟肩膀,「這次發達了。」

    「哈哈哈恭喜恭喜啊!」吳汜大笑,眉骨長至三厘米的刀疤分外猙獰,「可別忘了兄弟我啊!」

    江歸一淡淡掃了圈,眾人表情盡收眼底,似笑非笑地說:「十三叔,祝您好運。」

    沒人把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當回事,他無所謂,抬頜飲盡酒,掂着空壺,望向斜對面緊閉的門。

    .

    病房內薄紗窗簾透進的陽光斜照在簡約大氣的中式屋飾,醫療儀器滴答響。

    床上昏睡的女人睜開了眼,寬鬆病服下面連出幾根心電監護的電導線。

    感官緩慢恢復,率先喚起的是肩胛骨上方的刺疼,神經連血帶肉地攥着往上提,之後便是額頭的鈍痛和暈脹,陳窈不適皺眉。

    磕腦門和中彈果然不一樣。

    當時千鈞一髮之際,第三波人突然從殘垣斷壁後方衝出來,劫匪頭目估計自知兵敗頹勢,瘋了般仰天大笑三聲,混亂中用槍瞄準了江之賢。

    陳窈計劃推開江之賢,但她萬萬沒想過自己這副身軀竟弱到能被一塊石頭絆倒。

    擋子彈的狗血情節上演的瞬間,陳窈內心如遭萬道雷劈。

    如果不是江歸一這瘋男人

    想起他,她就胸口悶窒,長紓口氣,牽扯到左肩,那口鬱悶的氣又咽了回去。

    「醒了。」

    是江之賢的聲音。

    陳窈細若蚊蠅地應了聲,摸索升降床的按鈕,緩速上升的過程,視線在床頭櫃停留須臾——那裏放着落在巴士的隨身物品。

    她略微緊張地看向正對床的客廳。

    男人一身高端定製的病服,端坐皮質沙發,手持平板,正在專注閱讀。

    除歲月留下的自然痕跡,他身上有種經過時間沉澱,閱歷加持,獨屬成熟男人的魅力,任誰都得嘆聲風韻猶存。

    精緻的皮囊是髒污最好的飾品。

    陳窈抑下翻湧的情緒,試探道:「江先生,請問我師傅他們怎麼樣了?」

    「沒受傷。」

    「那就好。」

    「我叫人通知你的家人。」

    「謝謝,但不用了。」

    江之賢抬頭,視線筆直落落過來。


    陳窈解釋,「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他稍點下頜,繼續看向平板。

    她安靜等待。

    過了大概十分鐘,江之賢處理完工作放下平板,雙手交握,「陳小姐,勇氣可嘉。」

    陳窈實話實說:「沒有,其實我當時想推開您,沒想到…...」

    男人露出有點揶揄的微笑,開門見山地說:「你救了我,我應允你一個願望。」

    陳窈天真地問:「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江之賢很爽快,「都可以。」

    「我能問問您什麼時候去硯山祭祖嗎?」

    江之賢深凹的鷹眼一凝,犀利而威嚴的光讓人不寒而慄。

    陳窈昏迷期間,他已經拿到她的資料——工薪階層的獨生女,十六歲出國深造,十八歲歷經人生轉折,父母在國內遭遇車禍雙雙生亡。

    對於江家這樣的家族而言,過於簡單的背景比特殊背景更令人生疑。簡單,意味從未留下社會痕跡,或者被特意掩蓋。

    見陳窈面露膽怯,江之賢收斂神色,但嗓音還是發沉,具有壓迫感,「江家祭祖和你的願望沒有關係。」

    久居上位的人習慣陳述句,他並不需要回答。陳窈明白這點,利用的也是這點。她小聲反駁,「有關係的,江先生。」

    他合攏十指,注視着她,那是願聞其詳的意思。

    「我一直很喜歡戲曲,練習了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次登台。」陳窈歇了口氣,自言自般碎碎念,「本想好好表現,誰知遇到這種事,所以看到您遇到危險,我第一反應,若您不在就無法去硯山唱曲了。」

    江之賢認為這種年紀的小姑娘應該企望一份前景好的工作、一間市中心的房子、一張足夠揮霍的支票,再小,也應該是奢侈品愛馬仕之類的,沒想到是唱曲。

    國外的妹妹每周花費百萬打底,公司的小姑娘動態圈曬的圖片也都是包包鞋子美甲。

    思及陳窈今天的戲服,花紋款式不知怎的逐漸清晰,他默了幾秒,「最喜歡什麼曲子?」

    布好的棋局即將開始博弈,陳窈心裏提前生出了報復的快感,但不僅僅來自於江之賢,還有江歸一。

    畢竟他們是血濃於水的父子,而她要卑劣地利用他們不可分割的聯繫、心中無法代替的存在——父親的早逝愛人,兒子的親生母親。

    陳窈慢慢、一字一頓地說:「梨花頌。」

    男人稍怔,眼神虛晃地重複,「梨花頌。」

    他輕嘆,「現在很少有年輕人喜歡。」

    她明知故問:「您也很喜歡嗎?」

    江之賢避而不回:「很久沒聽了。」

    確實很久,她為這一刻學了足足兩年。

    「可惜身體不允許,不然我現在就可以為您唱曲。」

    「以後還有機會。」江之賢的聲音明顯柔和了,「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陳窈乖巧點頭,等他起身再叫住他,「江先生。」

    江之賢雙眼掃視她時,硬朗的臉還帶着微薄笑意,似乎並不意外。

    陳窈扭捏了下,「我、我明天如果好一點,如果您也願意,我可以哼一段。」

    江之賢洞悉了她的想法,「你想我陪你。」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誠實點頭。

    她身形單薄,年輕青澀的臉龐透出畏懼和不令人厭惡的好奇。

    明明五官大相徑庭,卻與記憶里的女人最初的神形重疊度很高。

    江之賢定了定神,說:「會有看護陪你,有需要按呼機或電話。」

    「好吧。」陳窈的頭轉向別處,神情落寞,「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他目光沉沉地端詳她好一會兒,簡短道:「內線電話1。」

    內線1,一號病房,她在二號,她被安排在他的隔壁。

    不枉她挨了顆子彈。

    江之賢離開後,陳窈的嘴角流露譏諷弧度,她從背包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費力敲下兩字【上鈎。】

    甄先生:【你身體如何?】

    身體沉重而疲倦,她刪掉備註,熄滅屏幕閉上眼,很快陷入昏睡。

    夜色漸濃,電閃雷鳴,大雨沖刷開了地表泥土,土壤之中殘骸堆積,玫瑰根莖被滋養得粗壯。

    視角一轉,男人滿手是血。

    陳窈陡然寒顫,唰地睜開眼,從夢境中驚醒的她茫然了數秒,表情厭倦地按下床頭呼機。

    半小時後陳窈第一次體驗飯來張口的服務,護士餵完飯取了濕紗布細緻擦拭她的身體,最後連私密問題也幫她解決得非常妥帖。

    難怪那麼多人為幾兩碎銀賤賣自己,爭得頭破血流。

    她內心無波無瀾,說:「我想看電視。」

    「您不休息嗎?」

    「睡多了。」

    護士調出床鋪正前方的伸縮架,打開電視,叮囑完注意事項離開了病房。

    陳窈選了部當下最時興的青春偶像劇。兩倍速觀看是習慣,當播到男女主經典拉扯或家長里短的情節,她又調至慢速播放。

    晚十一點病房門敲響,「您好,我來換藥,請問可以進來嗎?」

    「進。」

    進來的有兩人,其中一位身形瘦長,手套、口罩、平光鏡,可以說是全副武裝。查完基本項,他對旁邊小護士說:「你先去出去,江先生有話讓我帶給陳小姐。」

    病房余他們二人後,她半靠床頭平靜道:「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交談。」

    甄先生笑了下,「陳窈,你總能讓我驚喜。」

    醫院不止頂層,樓下也有江家人二十四小時巡邏,他如何進來的?

    陳窈掃了眼男人交疊的腿。

    噠、噠、噠。

    門外響起穩健緩慢的腳步聲。

    醫院少有穿皮鞋的工作人員,不可能是江之賢,陳窈立即想到某位隨心所欲的人,眉頭擰成疙瘩。

    「你這表情,像來了位麻煩人物。」

    「江歸一。」

    甄先生即可扭頭沖向走廊,「你跟他怎麼扯上了!」

    愈近的腳步仿佛催命符,陳窈按下按鈕,床鋪緩慢回落,她雙手自然擱腹部,調整呼吸頻率,偽造酣睡的假象。

    門滑開,寬敞的空間似乎被男人高大身軀擠壓,她躺床上都覺得呼吸困難,隨後透進眼皮的光消失,鼻端飄來的焚香味參雜了沐浴露的清爽。

    江歸一冷冰冰地掃視陳窈全身。

    褪去油彩妝容、戲袍,女人的頭髮蓬鬆麥黃,病服寬鬆空蕩,下巴和頸子瘦到極點,像顆沒啃乾淨的蜜桃,薄薄的果肉粘裹,再吮一吮就能碰到裏面的核。

    他盯着領口兩根瘦削的鎖骨瞧了半天,最後視線定在她蒼白的唇,不耐地問:「還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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