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起來的美月和夕子,都在各自的目的地遭遇了阻攔。
攔住美月的是奈緒的畏縮,社恐宅女通過在門口的監控,看清了按門鈴的少女的樣貌,她慌作一團,不知道該不該開門,開門後又要做什麼。
她的腦海中閃過不久前看過的漫畫。男主在女主面前誇讚自己三個情人的美麗,藉此羞辱女主,女主提上刀,去那三個少女家,取下了她們被男主稱道的器官,泡在福爾馬林里送給男主當禮物,和男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美月在陽光下閃爍的金色長髮,加劇了她的不安,在漫畫裏,女主就是金色的頭髮,其中一個情人和她一樣是黑髮。
她將頭埋在枕頭下面,假裝聽不到門鈴的聲音。
過不久,門鈴聲散去了,奈緒側耳聽一會兒,又看了看監控,美月已離開了門前。
她心安了,又有些沮喪。
她覺得夢境裏的未來也不錯,如果這是悠希的想法的話,她願意努力適應,這個適應當然是別人來接觸她。
而她剛剛拒絕了美月的接近。
壞了,那個金髮少女該不會懷恨在心,不帶她一起玩悠希了吧?
奈緒心慌,她匆忙走出臥室,想去追美月,這忽然生出的勇氣隨着她的腳步迅速消散,走下樓梯,她站在走廊里,被壓下的悲觀和畏懼又升上來。
她繼續向前,但轉了個身。
她決定,如果日後美月問她,就說自己通宵打遊戲,正在補覺,沒聽到門鈴聲。
有了應對的方法,她放心了些,她做深呼吸,緩解自己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太過緊張。
如果不是因為緊張,她怎麼會在樓上聽到了腳步聲呢?
那腳步聲並沒有隨着她的努力調息而消失,反而離她越來越近了。
美月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居高臨下地看她。
「啊!」奈緒一嚇,立即轉身。
從二樓書房窗戶翻進來的美月喘着氣,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奈緒,手指緊緊攥住她的衣領。
美月從夢境中知道了奈緒的社恐,但沒想到,奈緒社恐到這個地步。
她將拉着奈緒的手,將一臉驚恐的對方拖入了臥室。
另一邊,夕子也成功進入了千草大學醫院。
攔住夕子的,是千草大學醫院的探訪制度,沒有事先登記的她,被護士攔在大廳里。
她早有預料,背了穗乃香的小學生書包出來。這個書包是穗乃香的前前前前任男友,因為喜歡換裝遊戲,從店裏竊給穗乃香的真貨。
除了書包,還有小學生制服,現在的小學生生長很快,有些天賦異稟的,尺碼已經可以趕上大學生。
夕子沒有將制服穿出來,那真正製作給小學生的制服,對穗乃香來說正好,對夕子來說太大。
有書包就夠了。日本小學生的書包因為功能和款式的特色,極具辨識度,護士立即認了出來。
夕子趁機裝嫩,偽裝成過來看姐姐的小學六年級女生,說忘了讓爸爸媽媽給自己登記。
她用潔淨的目光看護士,護士不忍讓這麼可愛的小孩子錯過看姐姐的機會,親自領她到玲奈的病房。
玲奈認領了這個妹妹。
離開的護士合上了病房的門,夕子去掉臉上多餘的表情,抱着兩條小手臂,打量玲奈。
「怎麼了?」玲奈坐在病床上,側頭看這個未來的妹妹。
妹妹身後背着的小學生書包很顯眼,她覺得有些好笑。
陽光從床尾的窗戶照入,光塊投在純白的被子上,這份明亮將病房裏的其餘部分襯得有些暗。玲奈靠在床頭,手掌放在光亮里,肌膚閃耀動人,臉頰隱在昏暗中,神情溫和嫻雅。
夕子有點兒嫉妒,因此,她沒有給玲奈好臉色。她根本沒有臉色,所以無所謂好壞。
「走吧。」她說,「金毛現在應該已經在富士山家裏了,我們趕緊過去。」
玲奈想一會兒,明白了金毛和富士山是指誰。
她看夕子,好奇地問:「我是什麼?」
「姐姐。」
玲奈有些失望,她也想要一個外號。
「我走不了多遠,你得去護士那裏借一張輪椅。」她對夕子說。
「未來的你不是挺健康的嗎?」夕子疑惑。
「那是因為悠希。」
「具體呢?」
夕子敏銳地察覺出,這其中似乎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這是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未來里,玲奈也沒有透露的秘密。
「因為有了悠希,所以手術成功了。但是現在還沒到手術的時候。」玲奈隱去了主刀醫生是悠希這個信息。
夕子沒思考出異常的地方,她詢問了玲奈的病情,確定她可以出門後,到樓下借來輪椅。
護士以為她們是要去花園逛逛,只叮囑她們小心些。
任護士怎么小心,也無法想到,這個小學生是準備帶着姐姐逃出醫院。
夕子的書包里藏了穗乃香的衣服,尺寸正適合玲奈,兩人瞞過門口的保安,平安出了醫院。
早高峰已過,地鐵上很空曠,夕子和玲奈看着對方,回憶她們在夢境未來的交情,思考對方是以什麼吸引了悠希,想吸取經驗。
玲奈話很少,夕子不愛聊天,兩人一直沉默着。
地鐵快到月見里站,夕子提了一件事。
「晚上安排爸爸和媽媽見面。」
她的話簡潔明了,玲奈的回答更加簡潔。
「嗯。」
中島陽平和伊吹穗乃香的相親,就這麼定了下來。中島陽平一直單身,伊吹穗乃香的現男友已經失聯,他們都是單身。
回答完,玲奈發覺自己有些冷漠,她回想悠希常對自己做的事,伸手捏了下夕子的臉頰。
到站的廣播聲嘹亮熱情,夕子謝絕了女乘務員的幫忙,將玲奈推出去,一路來到淺野宅。
她按下門鈴,開門的是美月。
四個女人,在淺野家的客廳會晤,氣氛沉寂,一人不想說話,三人猶豫從何說起。
不想說話的奈緒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再看看另外三人,悄悄從沙發上起身,貓着腰往樓上去。
夕子、玲奈和美月用餘光瞧她,等到她打開客廳的門,「成功」逃脫後,夕子起身,將她捉了回來。
奈緒縮在沙發上,情緒經歷了成功逃脫到又被抓獲的大起大落,十分頹喪。
美月笑起來。
她的笑聲驅散了寂靜,這笑容很快傳遞到玲奈的臉上,夕子沒有笑,只是將正坐變成了側躺,奈緒感覺到氣氛輕鬆下來,舒心多了。
「以後常聚。」玲奈開口說。
「叫上悠希。」夕子補充。
「還有一美。」美月再補充。
三人看向奈緒。
「好啊好啊。」奈緒努力應和。她明白了夕子、玲奈和美月的意思,她覺得就應該這樣。
四人沒有像偵探那樣刨根問底,也沒有像商人那樣協商談判,她們話里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常待在一起,就像未來夢境中的那樣。
她們期盼,南悠希也會和未來夢境中的一樣。
這樣的話,她們都不會輸,她們每個人都能迎來幸福的人生。
在暢想未來的時候,偶爾她們也會想,獨佔是不是要比分享好一些。
但是很快,她們對成功獨佔而生出的美好的想像,被獨佔失敗的未來的悲戚所泯滅了。
除了迷濛的奈緒和不爭的玲奈,夕子和美月生出了腳踩兩個方案的想法。
只要一邊和另外四人親近,一邊試探着把悠希往自己懷裏拉就好。一旦獨佔有了失敗的跡象,就立即跳回分享的方案里去,如果獨佔成功,那更是皆大歡喜。
夕子的信念最堅定,美月覺得自己希望渺茫,但也應該試一試。
奈緒和玲奈沒有明確的想法,但戀愛最奇妙的一點就在於,戀人們往往可以憑藉本能來行動,來獲取勝利。
客廳里又安靜下來了。
奈緒低頭看手指,兩隻白皙的手掌擱在膝蓋上,纖細的手指不安地各自動一會兒,慢慢握在一起。
夕子偏頭看沙發後面的地板,窗戶開着,風吹動窗簾,光影交錯,明滅更替,俄頃,風停了,窗簾不再顫動,投在地上的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玲奈抬起頭,看到昏暗的天花板,她身子不斷後仰,視線掃向更後方,天空的蔚藍照入她的眼帘。
美月凝望一會兒自己的影子,目光抬起,在奈緒、夕子和玲奈身上跳動。
四人都不動,都在沉思,都在喜與憂,她們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默契讓她們仿佛融為了一體,淺野家平凡的客廳因此顯得和諧雅致。
玲奈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沉靜,太陽已經爬上了高空,快十二點了,鈴聲是她停下的鬧鐘,提醒她該回去醫院。
「留下吃飯。」夕子說。
「嗯。」玲奈點點頭,她給父親發了消息,說她在淺野家,讓父親向醫院進行說明。
「我去做飯。」奈緒起身。
「你去幫忙。」夕子看向美月。
美月嘆口氣:「雖然未來的我廚藝還不錯,但是很遺憾,現在的我只會水煮麵,連刀都用不熟練。」
夕子又看向玲奈,玲奈雙手撐住沙發扶手起身,夕子又將她按了回去。
「算了,我去。」夕子往廚房走,不忘拉起美月:「伱來學習。」
淺野家的廚房不小,三個人勉強擠得下,奈緒有些拘謹,夕子認真教導着美月,美月心不在焉地學着。
氣氛起初有些尷尬,漸漸地,三人習慣了對方,反從對方的存在里,找出一份熟悉感來。那是夢境電影的感覺。
「玲奈的身體什麼時候好?」美月洗着碗,問奈緒和夕子。
她發現,奈緒在見到夕子和玲奈的時候,沒有像見到她時那樣緊張,由此推測,奈夕玲早已見過面。所以她拿玲奈的事問她們。
「地藏說,要手術後才能好。」夕子回答。
「那個病的事情問佛真的可以嗎?」奈緒小心的問。她以為地藏是地藏菩薩的意思。
美月噗嗤笑起來,她瞧一眼外面的玲奈,少女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凝望窗外的天空,一動不動,模樣嫻靜。
這種優雅和靜謐也可以理解為莊嚴和虔誠,可不就像常放置在路邊,盤腿坐着,對着道路發呆的地藏佛小石像嗎?
「你這個壞傢伙。」美月捏捏夕子的臉。
「我比你大,對學姐尊敬點。」夕子梭一眼美月。
奈緒聽得雲裏霧裏。
「奈緒姐不需要知道這個。」美月又拍拍奈緒的腦袋。
「哦。」奈緒口頭應下了,心中還在思考。
等到午餐完成,四人上桌,她琢磨出意味來。
原來是外號!
她迅速聯想到了自己,既然玲奈有外號,她一定也有,她的外號會是什麼?她忐忑不安。
美月也在想自己的外號,她只是覺得有趣,這份趣味很快發展到了別人的身上。
她掃過奈緒的胸脯,在今早的夢境電影裏,第一次見到奈緒巍峨的她嚇了一大跳,夕子取的外號一定和這個有關。
珠穆朗瑪峰?可能會加點和風元素,應該是富士山吧。
不過,夕子和奈緒認識是在今早的夢境電影之前,如果外號在今早前,在夕子見到那份巍峨前就定下,並且沒有更改的話,外號就會比較尋常,大約是奶牛之類的。
她又想到夕子,這個面癱女孩的外號很好找,——人偶,兼顧了矮和面癱兩大元素。
想到這裏,她不禁笑起來。
「怎麼了?」玲奈疑惑地問。
「沒什麼。」美月敷衍過去。
「你們少吃點麻婆豆腐,多吃點芹菜。」夕子趁機發言,提出要求。
「學姐居然挑食嗎?」美月半揶揄,半驚詫。
玲奈也很驚訝,在她自己的夢境電影裏有不少這個妹妹的戲份,她因此清楚夕子的性格,這個人偶般的女孩除了悠希,應該別的什麼事都無所謂才對。
「嗯。」夕子點點頭,承認了挑食。
其實對於她來說,吃什麼都沒有區別,她不只不挑食,而且對食物的要求很低。
但是,悠希喜歡一切豆腐料理,並排斥芹菜。
在她自己的夢境電影裏,悠希學生時代的便當都是她做的,所以有關便當的畫面很多,她因此知道悠希的喜好。
她想,悠希喜歡豆腐,她也喜豆腐,悠希厭惡芹菜,她也惡芹菜,四捨五入,她和悠希格外投緣。
她不願將這個小心思告訴給奈緒、夕子和玲奈,所以寧願應下挑食的印象。
她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一個最沒有繞繞彎心思的人說破了。
奈緒看看豆腐和芹菜,有些驚奇,她小聲說:「悠希也喜歡豆腐,不喜歡芹菜。」
奈緒當然不會買悠希不愛吃的,芹菜出現在冰箱裏,是因為她兩天前手機買菜時,因為睏倦不小心點錯的緣故。
這份芹菜一直放在冰箱裏,今天悠希不在,她才把芹菜拿出來。
她說得無意,玲奈和美月聽得有心。
美月和夕子爭奪起麻婆豆腐的所有權,玲奈雖然沒有搶麻婆豆腐,但一筷子沒有伸向芹菜。
三人陷入了一種奇特的情感比賽中,吃到最多豆腐的算贏,碰了芹菜的算輸。
麻婆豆腐很快售罄了,芹菜山不見減少,夕子不吃就罷了,本來吃了兩口玲奈和美月也不吃,奈緒立即明白了情況。
她也不想吃芹菜,於是試着進行營銷欺詐:「其實,悠希還是吃芹菜的唔!」
三隻手一齊向她伸來,兩隻扯住了她的兩邊嘴巴,一隻在她額頭狠狠敲一下。
奈緒明白了誠實的可貴。
午餐吃完,四人因豆腐和芹菜徹底破了冰,奈緒拿出遊戲玩,夕子從書房找了書看,美月躺在沙發上看手機,玲奈在窗邊,托着下巴看不一樣的景色。
太陽落向天際,殘曛照紅天空。天色已晚,美月先離開了淺野家,玲奈看看父親催促的消息,看向夕子,詢問她晚上陽平和穗乃香的約會怎麼安排。
夕子發消息給母親。
「夕子:來接我。」
「穗乃香:你跑哪去了?」
「夕子:公寓前面那棟老宅子,姓淺野。」
「穗乃香:哈?這麼近我憑什麼去接你?你是不是腦袋掉了?」
「夕子:有帥氣溫柔多金高學歷的中年未婚男人。」
「穗乃香:我二十分鐘到!」
夕子放下手機,對玲奈說:「媽媽二十分鐘後到。」
「爸爸半小時後到。」玲奈給父親發了消息,得到了具體時間。
相親就這樣,被兩個女兒安排妥當了。
「半小時後我送你回去吧。」夕子又說。
中島陽平要和穗乃香約會去,送不了玲奈。
玲奈搖搖頭:「天要黑了,爸爸不會同意。」
「沒關係,有悠希。」夕子嘴角微微彎起,她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在旁邊打遊戲的奈緒抬起頭,看向夕子和玲奈。
夕子瞥她一眼,她將頭縮回沙發後面,很快又重新探出來。
涉及南悠希,她不願退縮。
見者有份!她的目光這麼說。
「奈緒姐也一起吧。」玲奈替夕子答應下來。
夕子沒說什麼,默許了奈緒的加入,她本來就沒打算剔除奈緒。
有件事玲奈和美月不知道,她卻清楚得很,奈緒經常晚上和悠希一起出門,這對奈緒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她從頭到尾想踢掉的,只有美月。
早晨,她細思茉優的夢境電影,越想越覺得一件事古怪。
未來,在她們重歸於好的那一年,在茉優安排她們和悠希約會的時候,為什麼美月寧願簽下不平等條約,承諾一切機會都先給她,也要和她一齊去與悠希約會?美月當時給出的理由不夠充分。
她懷疑,未來的自己是被美月利用了,美月和悠希的那份未來,可能不如自己和奈緒和玲奈的那樣美滿。
未來的她猜到這一層了嗎?她想,未來的她可能是將計就計了,也可能是滿腦子悠希,沒有思考完全。
不管怎麼樣,美月肯定是算計了她,這個仇必須報了。
今晚的行動不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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