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仙歌 第二十一章她的名字

    百里歸塵下的賭注着實不小，賭坊的坊主匆忙從屋內拿來一塊新的牌子，恭恭敬敬地在上面寫上了姬楓的名字，然後掛在賭坊的門口，且設了一個不低的賠率。

    許多賭徒對坊主的此舉是不以為意的，認為坊主只是為了多賺些錢罷了，因為姬楓的名聲實在不顯，想在眾多天賦出眾的少年中脫穎而出並不容易，不過仍有一些投機的賭徒還是下了小注在姬楓身上。

    當賭徒紛紛猜測這姬楓是誰的時候，姬楓和百里歸塵已經走遠。

    「我一定會贏。」走着走着，姬楓突然開口道。

    姬楓的聲音突兀得像是撕裂夜空的第一道閃電，聞者莫不心驚，但是百里歸塵卻絲毫沒有受到驚嚇，反而是一副本應如此的模樣。

    「恩，我知道，你既要比試了，本來想為你壯行的，但是族人並不喜歡我，所以我實在不適合在廣樺城大張旗鼓舉行宴會為你進行慶賀的，不過我卻想到一個好辦法。」

    姬楓疑惑地看向百里歸塵。

    「我要把蒼龍牙送給你。」百里歸塵興致高昂。

    「不要。」姬楓冷聲道。

    「蒼龍牙是一柄很有靈性的刀，我叔叔一直相信它身上有魂魄。蒼龍之利齒，沾血之凶物，才有可能附着所有人都會為之畏懼的魂魄，也只有天下間最勇武的人才能徹底喚醒它，我太軟弱了，始終不能喚醒它，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能。

    現在張統領已經被殺死，也算為我叔叔報仇了，我也用不到它了，不過這次比試上你可能會用到它。」

    「不要。」姬楓的話不重，卻不容置疑。

    「反正以後我再也不會用那把刀了。」百里歸塵的聲音也突然輕了下來。

    姬楓沒有說話，並不是質疑百里歸塵話的真偽，只是不願拿走百里歸塵叔叔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姬楓知道以前的事對百里歸塵造成了多大的痛苦，百里歸塵一直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本意大概不是為了欺瞞別人，只是想欺騙自己罷了。

    夜已經深了，連月亮都徹底被遮掩，些微蟲鳴，仿佛是來自陰間最深處不屑的輕笑，又似亂人心神的蠱惑，兩人也就此分別，各自回去了。

    百里歸塵一路安靜地走回家，臉色並不好，走到住處的時候也沒有特意避開校尉，而是直接從門口進門，校尉臉上雖有驚訝之色但並沒有說什麼，徐老則是匆匆迎了上來。

    「塵公子，回來了呀，剛剛海公子過來找過你，詢問你去哪裏了。」

    「弟弟找我有事麼？」百里歸塵與弟弟百里歸海的關係並不算融洽。

    「據說是仙師要來，可以請仙師幫你看看是否是仙…」徐老沒有直說是仙棄之子，怕又碰了百里歸塵的傷口，但是這事太大又不能不說。

    百里歸塵知道這事，只是不知百里歸海為何深夜來訪，沉思片刻，百里歸塵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徐老輕嘆了一口氣也不好多勸。

    姬楓一人往名劍門走去，名劍門的地方在城東稍僻靜的地兒，離名劍門越近，周圍的環境也越安靜。

    走到一個轉角朝南的街口，這裏離名劍門只有幾百步之遙，縱是白天，路過的人也屈指可數，這樣的夜裏，更是靜謐得可怕。

    但姬楓轉進這個街口的瞬間，憑空感受到了一絲窒息，這樣的感觸仿佛無根的浮萍，絲毫不知來處，忽然姬楓踏出的左腳之下，黑影一晃，一條繩子猛地竄起。

    「絆馬索！」姬楓踩下的一瞬，塗成黑色的長繩便被人拉起，姬楓因這一絆，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倒下去，姬楓心中震驚，但是反應卻不慢，倒地的瞬間，左手伸出撐地，右手則是往腰間的『飲血』劍抽去。

    姬楓被絆倒的剎那，周圍就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往日這街口，便是白天也不會有如此熙攘的腳步聲。姬楓抬眼望去，也只能看見這些人些許的輪廓。

    倒地的一瞬，姬楓手中的『飲血』已經划過絆住腳的黑繩，這一劍雖然倉促，但是姬楓卻有自信將麻繩割斷，可這繩子遠比姬楓想像的牢固，一劍之後只是砍出一個缺口，黑繩依舊藕斷絲連。

    當姬楓準備去補第二劍的時候，來人手中的棍棒已然臨身，姬楓左腳被困在絆馬索中，根本逃脫不了，只能低頭躲過，棍棒從姬楓的頭頂掠過，姬楓甚至能聽聞，棍子鼓盪空氣的聲響。

    可是這一棒剛揮過，第一棍便不依不饒地攆了上來，姬楓避無可避，只能將左臂擋在身前。

    「砰！」姬楓的手臂被木棒擊中之後，踉蹌退了一步，但是左腳被鎖住，退也退不開，這一棒的力道着實不小，姬楓的手臂都有幾分麻木，但是此時姬楓心中的怒氣甚至蓋過了痛楚，咬緊了牙，拼着痛楚也刺出了這一劍。

    姬楓瞬間化作數個殘影，但殘影在這樣的夜裏根本分辨不出，只能看見一柄閃着稍許寒光的長劍仿佛從虛空中直刺而出！來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姬楓的手段，一棒揮出之後便匆忙後退，不過來人卻依舊低估了姬楓的速度。

    『飲血』瞬間刺入了對方的胸口，血花在此人身上綻放，但是『飲血』並沒有繼續深入，並不是姬楓手下留情，而是左腳被定住的姬楓，寸步難進。

    來人顯然被姬楓這一劍鎮住了，胸前的劇痛和心中的畏懼，讓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但是此時撲將上來的可不止他一人，深夜的黑讓其他人看不見此人胸前的血，便生不出畏懼，爭先恐後地朝姬楓揮舞起棍棒。

    一時，棍棒仿佛雨落，紛紛朝姬楓砸來，姬楓一腳被定住，根本躲避不開，只能勉強護住頭部。姬楓在這慌亂中想使劍再去劃繩子，不過出手的瞬間，可手掌也狠狠地挨了一記，疼的連飲血劍都握不住。

    來人下手雖狠，但並沒有下殺手，因為這些人用的都是棍棒，主要擊打的也是自己的手臂和腳，此時姬楓勉強看清來人，足有十數人，人雖多但是並不慌亂，顯然受過訓練。

    這些人僅是打了片刻，便一鬨而散，唯一被姬楓刺傷的人也被其他人帶走了，但十數人即使每人只打一棍，也不是姬楓能夠承受的。

    姬楓無力躺在地上，兩隻腳都挨了數棍，一時連站都站不起來。姬楓望着夜空，這樣的夜裏，連月亮都遮蔽了，星辰也黯淡的幾乎沒有蹤跡，這樣黑的夜裏，幾步之外根本看不起對方的臉，姬楓突然有些想哭。

    並不是因為自己受的傷，這樣的傷平時稍稍養些日子便能恢復了，但是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讓姬楓養傷，明天仙師就要來了，馬上要舉行比試了，如果是帶着這樣的傷去比試，姬楓根本贏不了別人。

    「管元盛！」

    姬楓的眼睛瞬間變地血紅，痛苦瞬間被憤怒所取代，雖然沒有看清來人，但是憑着他們身手和人數，很容易能猜出是城中的校尉，而能使喚這麼多校尉且對自己有仇的也只有管元盛。

    當初蕭毅教訓過管元盛之後，姬楓以為管元盛不敢再使陰招對付自己，可這次為了仙師的挑選，為了讓比試的時候少一個對手，管元盛還是對自己出手了。

    姬楓剛知道父母和爺爺的線索在東華門，而且也知道了進入東華門唯一的途徑便是明天的比試，可是這唯一的希望卻被管元盛徹底澆滅了。姬楓與管元盛的爭鬥不少，各有勝負，但是姬楓從來沒有這麼恨過，恨到深入骨髓。

    姬楓因為憤怒，身體都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姬楓只覺得渾身沸騰的血都往頭頂涌去，仿佛要爆裂開來一般。眼中佈滿層層的血絲，甚至都要掩蓋原本的黑，這時姬楓覺得全身的痛楚都不如頭疼得厲害。

    過了一會，姬楓竟然暈了過去，當姬楓閉上眼睛的瞬間，似乎受了一驚，又霍然睜開眼來，不過這一眼睜開後看見的不是漆黑的夜，而是亮到刺眼的白！

    姬楓此時置身在一座閃電的牢籠之中，這閃電牢籠綿延數萬里，一道道接天的雷電之柱筆直聳立，這些柱子時而平靜似水，時而猛烈如火。

    靠近柱子的地方是破碎的虛空，不斷凝結恢復，但在雷電之柱的鎮壓之下卻不斷崩塌，凝結崩塌來回往復，經久不息，雷電之柱其上則是攀附了無數的雷龍，每一條都極盡威嚴，大如城，耀如日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姬楓，令人生畏。

    姬楓站在其中，渺小已極！

    看到這牢籠的時候，姬楓的心便瞬間冷了下來，直到徹底凍結，這個場景與姬楓當初見到的景象何其相似！

    姬楓幼時瘋瘋癲癲，直到爺爺帶回那枚玉璜後才開始好轉，到如今姬楓也沒有幼時的記憶，只覺得當時自己被困在一座雷電監牢之中，被人強迫着背誦着一個名字，直到後來父母將自己救了出去。

    對了，那個名字！

    姬楓想起名字的瞬間，身處的雷電牢籠突然暴怒起來，雷電之柱周圍的虛空整整往外崩塌了數千里才停止，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雷龍在牢籠之上不停遊走，張牙舞爪，怒不可遏！

    這時牢籠之上突然有一片漆黑的雲凝聚而出，這雲凝聚出來的瞬間，雷電之柱的光彩頓時收斂不少，雷龍更是紛紛匍匐在地，連頭也不敢抬起，原本暴怒如君王，霎時溫順似小妾，然而這漆黑的雲還在不斷凝聚，氣勢依舊在不斷高漲！

    「咔嚓，咔嚓…」姬楓周圍紛紛想起這樣的聲響，仿佛爆竹轟鳴，此起彼伏，但是姬楓看去竟然是無數雷龍骨頭斷折的聲響，這原本不可一世的雷龍竟然連這黑雲的氣勢都抵擋不了絲毫，這樣的氣勢已然不亞於前些日子姬楓在玉璜中見到通天巨爪的氣勢。

    姬楓雖然感受不到黑雲的氣勢，但是卻能知道頭上黑雲積聚的滔天怒意。

    「你不記得…她的…名字了…麼…」黑雲之中突然傳來一句斷續續的話，似乎是因為極大的怒意導致話說得並不順暢。

    姬楓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塊，名字！他以前被逼迫一直背誦的名字，念了千遍、萬遍的名字，這個名字本應該熟悉到可以脫口而出，可它就是天天在耳邊縈繞，但每每要觸碰的時候，卻變得遙不可及。

    「名字…她的…名字！」黑雲似乎在壓抑着最後的怒氣，地上已經有數條雷龍直接被氣勢爆裂開來。

    姬楓雙手緊緊抓住頭，幾乎要將整個頭都要掰開，但是依舊毫無頭緒。

    「你既然…連她名字…也忘了…那你也…沒有存在……」黑雲似乎用盡了最後一絲耐心，原本平靜的黑雲慢慢開始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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