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寧回想起研究員看向自己的眼神,心情就落到極點,那種眼神,就像是在看精神瀕臨崩潰隨時可能做出不可預料的事情的病人。
事實上,薛寧並沒有做任何事情,她只是將自己的猜測告訴研究員。
研究員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對於薛寧死咬住01室實驗體的行為感到不滿,但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薛寧,我想你需要休息。」
「屠戮者對於人來說,極容易造成精神污染,精神遭到污染的人會瀕臨失控,實驗體含有屠戮者的基因,和實驗體長期相處,也有遭到污染的可能。」
「停電事件里那個放出實驗體的助理,就是精神污染造成的後果。」
以防停電事件再次發生,實驗室給每個人都進行了心理檢測,薛寧的檢測結果果然有問題,她的焦慮指數偏高,但不是很大的問題,研究員強制她休病假。
薛寧只好回家「養病」。
躺在床上,睜眼就是返潮的牆壁,薛寧的眼皮動了動,猛地扯住兩側的頭髮,髮根牽扯頭皮的痛感讓她稍微冷靜,實驗室遭到重創跟她沒什麼關係,但問題是,一旦實驗體衝破束縛展開屠殺,她能安全?
薛寧可不想再經歷一次死亡。
但她說的話根本沒人聽,她能有什麼辦法?
薛寧掀開窗簾,往外面望一眼,天空仍舊明亮,空氣潮乎乎的,她有些煩躁,「刷啦」一聲拉上窗簾,蒙起頭,逼仄的房間,窄小的床鋪,連在上面打滾都不能實現。
薛寧越待越煩躁,決定到外面轉一圈。
她帶上身份卡,卡里有錢。
居民區和薛寧之前的世界有些差別,只有一家便利店營業,店裏的物品種類很少,沒有基本的娛樂設施,能在研究院工作顯然是被羨慕的職業,其他人只能參加政府發佈的任務,或是維護堡壘設施,或是隨軍隊到地面清理附近的屠戮者。
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
通過觀察路過的人的精神面貌,就能基本確定生活水平,那些有穩定工作的人,要麼是有一技之長,或是維修工,或者在堡壘的工廠里生產必需品,他們雖然形容清瘦,但起碼錶面乾淨,也有多餘的資金購買物品,而不是只靠着政府發放的救濟餐度日。
如果碰見的是無業者,就是那些靠着接取政府偶爾發放的任務的人,他們沒有穩定工作,經常食不果腹,衣着髒亂,就需要謹慎起來。
雖然有軍隊維護秩序,但居民區遠離中心區域,只要不是發生足以衝擊堡壘的事情,很難及時被管理。
薛寧避開幾個故意湊近的人,轉身進了唯一營業的便利店。
她需要靠消費平復心情。
貨架上寡淡的食物種類令她更加心煩,她隨意挑選了幾種不同口味的壓縮餅乾,心想如果能有泡麵就好了,自從來到這裏,她就沒吃過味道鮮亮的食物,薛寧深吸一口氣,又拿了幾件日用品。
結賬離開。
薛寧的腳步驀地頓住,她不由得想起研究員看着她時一言難盡的表情,研究員懷疑她的精神出現問題,現在,薛寧產生了疑問,難道她真的出現精神問題了嗎?
不然,那股熟悉到令她脊背發寒的窺視怎麼會再次出現?
這裏是居民區,不是實驗室。
薛寧稍微鬆了口氣,瞥見身側裝滿食物和日用品的膠袋,透明的膠袋根本遮不住什麼,裏面堆着滿滿的壓縮餅乾。
食物是很重要的資源,哪怕在居民區,都可能遭到哄搶,所以那道如影隨形的窺視,很可能是目送她進便利店想要趁機搶奪的人。
只要不是實驗體就好,薛寧鬆口氣的同時,完全忽略了身體本能發出的戰慄,雙臂激起一層雞皮疙瘩,而她的心跳也在加速。
她往前走,在通往她家的道路上,轉了個彎,想要把跟在她身後的人甩開。
頂部經過特殊處理的白熾燈恍如白晝,一道陰影落在薛寧的後方,看起來是個很健碩的人,薛寧收起硬碰硬的心思,閃身躲進一條小道,在那人跟來之前,隨便進了一棟樓。
斜靠在牆角,透過窗戶觀察道路。
堡壘只有白天黑夜之分,沒有黃昏,只要是白天都是統一的亮如白晝的燈光,此時,那道陰影落在薛寧的眼裏,他沒有跟進來,而是站在居民樓的外側,影子暴露了他的存在,那道沉暗的陰影,使薛寧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她靜靜等待片刻,直到影子消失,應該是安全了。
薛寧離開居民樓,不再停留,走近道回到通向她家的那條路,然後,她猛地停住腳步。
在她居住的樓道門口,站着一個男人。
他很高,腳底踩着的陰影龐大,仿佛某種來自深海的怪物,或許是行路的過程中踩到積水,腳底凝着一小片晶亮液體,給人一種粘膩潮腥的感覺。
他套着一件兜頭的黑色衛衣,帽沿扯得很低,陰影覆蓋眉眼,只能看見唇和下頜,寬鬆的衣服罩着男人過於挺拔健碩的身軀。
他穿得很乾淨,應該不是跟蹤自己的人?
但薛寧知道,冒然給人下定義,是一種很不安全的行為,尤其是在如今的世道。
即使他的外型高大健碩,像是會被軍隊或者治安管理招聘的人,但他的某些行為讓薛寧警惕,他堵在樓道口是要做什麼?
一身黑,看不清面貌,周邊積着一灘液體,這種液體令薛寧感到一股不詳的熟悉感。
她可能真的出現精神問題,怎麼看什麼都能聯想到01室的實驗體?
薛寧捏捏眉心,往前走。
與此同時,一道仿佛蛛絲般粘膩陰涼的視線投過來。
堵在樓道門口的男人,帽沿遮蔽下,露出挺拔的鼻樑,哪怕是掃一眼,都能讓人聯想到端莊、正直這樣的正面詞語,而他卻像是藏匿在陰暗的生物那樣,聳動鼻翼、嗅聞氣息,這是個很猥瑣的舉動,但在男人做起來,卻有股詭異的陰冷感,使人不由得遍體生寒。
薛寧硬生生地停住腳步,她很想忽略男人,徑直回家,可是無論是理智還是直覺,都告訴她,不要靠近那個男人,他很危險。
是的,危險。
僅僅是被男人注視,薛寧就無法控制地滲出一身冷汗,冰涼的汗珠濕透她的衣服,而她的心跳比任何時候都要劇烈,這種感覺,甚至比面對01室實驗體還要恐懼。
在實驗室的時候,危險是能夠預料到的,她有相對充足的應對措施,但在居民區,薛寧只有應對普通居民的把握,而樓道門前的那個男人,無論如何,薛寧無法把他列為普通人。
他的視線很奇怪,陰沉、冷冽,讓薛寧瞬間就回到在被黏液裹滿的廊道里的感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薛寧祈禱路上的人多起來,這樣她就有勇氣避開男人的視線回家,可是等了很久,一個人都沒有出現,道路上只有薛寧和男人。
薛寧想,還是回便利店等會兒吧。
就在她即將轉身的時候,男人動了起來,他往前走,在薛寧期盼的目光下,選擇了薛寧所在的小道,然後筆直地朝着她走來。
現在跑不知道行不行?
但是薛寧的腳像是釘在地面,四肢僵麻,僅僅是因為男人的注視就無法控制四肢,這樣的情況讓她心中警鈴大作,她用力咬住舌尖,疼痛傳來的那一刻,她調轉腳步,即將奔跑的瞬間,身側傳來猶如實質的壓迫感。
薛寧撇了一眼,頭皮險些炸開,男人不知道何時停在她的身邊,和她只隔着一臂的距離。
潮濕越來越重,啪嗒、啪嗒,似乎是水液落地的聲音,男人的喘、息聲近在耳側,略帶冰涼的氣息,使薛寧如墜冰窟,光潔的額頭掛滿豆大的汗珠。
她連伸手擦的勇氣都沒有。
膠袋提手的位置,被薛寧攥成緊束的一條,她強自咽了一口唾沫,男人還在盯着她,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夠薛寧逃跑,她暗自後悔,離開家的時候應該隨身帶把刀子,她出來的急促,忘記了,而她身邊沒有趁手的工具。
男人發出一聲古怪的聲響,薛寧凝神注意他的舉動,很輕易就捕捉到他製造的聲音,他是在嗅她的味道嗎?
正常人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行為。
這是變態嗎?
沒法逃跑,沒有工具攻擊,男人的身形看起來又充滿力量,薛寧使勁抿着唇,感覺腦袋要炸開了。
稍微定了定神,薛寧緩慢地轉身,盯着男人露出的半張臉,硬着頭皮打招呼:「你、你、你好?」
男人沒說話,薛寧往後退半步,再退半步,男人仍舊沒有反應。
看來他不是衝着自己來的,薛寧微微吐出一口氣,道了聲再見,不願再理會這個行為異常的男人。
就在她暗自默數,即將離開男人附近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嗯。」簡單得令人摸不着頭腦。
薛寧沒回頭,繼續朝前走。
男人的視線如影隨形,他微微抬頭,陰影覆蓋下的眼睛佈滿碎裂的血絲,仿佛生鏽的鐵具,鼻翼仍在聳動,隨着薛寧的遠離,聳動的幅度增大,他的臉色逐漸陰沉,眼神也仿佛寒冰,陰沉得能夠擰出水來。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頂部的燈光熄滅,黑暗籠罩着他,他看到那間氣息濃烈得令他無法離開的窗戶亮起一盞燈,身影映在窗戶上,很快被窗簾擋住。
他的嘴角扯動,仿佛在模仿什麼,慢慢地翹起弧度,用嘶啞的略顯生硬地語氣重複道:
「你,好。」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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