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淒迷,冷月高懸。
一輛馬車沿着礦道木軌,悠悠駛來,停在了一座壯觀威嚴,中軸線對稱的官式建築前。
「仙子,我們到了。」
顧知南率先跳下馬車,掀開轎簾。
須臾,一條踩着翡翠玉鞋的黑絲玉腿率先探出,跟着一道豐腴婀娜的白衣倩影,露出了真容。
「確定是這裏?」
裴仙子閉上鳳眸,微揚起絕美雪白的玉顏,似是感應着什麼。
「包是的,我一路跟蹤那兩名鎮魔衛,親眼看着他們進入此處的,再說了......」
顧知南指了指牌匾:「這匾額上寫着呢,錯不了。」
「那小女孩的姐姐,不在這裏,但是.....她曾經在這裏待過。」
裴婉妤緩緩睜眼,目光隱隱帶着些許失落。
「仙子怎麼知道?」
「它告訴我的。」
裴婉妤揚起手中的斷線紙鳶。
赫然便是那童謠小女孩留下的,殘缺了一半的蝴蝶風箏。
「仙子還能跟風箏對話?」
顧知南有些訝異。
在遊戲中,玩家觸發「恐怖童謠」彩蛋,獲得的小女孩留下的風箏,完全就是一個死物。
沒有任何文字介紹,更沒有交互的選項。
「你覺得她一個靈體薄弱的陰靈,如何能抵抗陰陽界河的牽引,滯留陽間?」
裴婉妤鳳眸回斜,瞥了一眼書生。
顧知南略微思忖,便明白了:「是了,那小姑娘靠着強大的執念,將這代表着她們姐妹羈絆的紙鳶,化作了通靈物,然後她將靈體附身在這風箏上了!」
「倒是不笨,有些資格做我的.....星奴了。」裴仙子微微頷首。
「得,您還是叫我劍奴吧。」
顧知南無語搖頭,隨即踏上台階,來到大門前。
他正想禮貌的拍拍門上的虎頭銅環,轉念一想,裏面全特麼是死人,倒也沒必要走這些過場了。
「砰!」
一腳踹開大門。
映入眼帘的是......
毫無生氣,卻井然有序的公門值差景象!
一群底層鎮魔衛士,正在中間的演武坪上,緊鑼密鼓的排練着刀陣之法。
旁邊廊道,幾名胥吏模樣的內官,抱着厚厚的公文,穿梭於各個廳堂。
就連飛檐之上,都有身穿緊身暗服的斥候,手捧機密文書,來去如風。
仔細看去,這些人臉上表情僵硬,雙目空洞,偏偏又心無旁騖的做着手中活計。
畫面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顧知南正站在門口觀望。
忽然胳膊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
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名身材矮小,胳膊夾着文書的斥候。
「得罪了,閣下,我們實在......太忙了。」
那斥候連忙拱手道歉。
「沒事,都忙,忙點好啊。」
人死為大,顧知南拍了拍斥候的肩膀,大方的原諒了對方。
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震撼。
前世他遊玩《仙子》時,便覺得很不對勁。
一個烈火烹油,萬方來朝的盛世皇朝,為何在官道、驛站都能遇到妖魔?
於是,抱着巨大的疑問,他來到了這座金陽鎮魔司衛所,主動提供妖魔的線索,嘗試着能不能拉一堆NPC過去幫自己殺怪。
沒想到。
見他前來報案,這裏面的官差、胥吏非常友善的接待了他,一番登記之後,還很禮貌的讓他回去等通知,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顧知南彼時很憤怒。
這特麼不純純的糊弄老百姓嗎?
此刻,他算是徹底釋懷了。
哥幾個是真·「尸位素餐」啊。
.....
「愣着作甚?看死人很有意思?」
身後傳來女BOSS冰冷的聲音。
「害,我這不是在等仙子嘛,這地方太陰間,小生.....實在害怕。」
顧知南故作恐懼的躲在了裴仙子挺翹美臀後。
裴婉妤鳳眸瞪圓,望向北面的正廳:「這小女孩告訴我,她的姐姐,曾經在那裏頭待過!」
說完,她一襲白袍無風自動,隨即化作一道劍光,飛掠而去。
「請問閣下,是有妖魔案情要報麼?」一名鎮魔衛迎了上來,慘白的臉,笑容可掬。
「報你個死人頭!滾!」
顧知南緊了緊身上的書簍,趕緊跟上了女BOSS。
......
議事官廳內。
一名身穿山水錦繡官服,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嘴唇哆嗦道:
「仙子.....仙子饒命啊!您能殺到這裏來,說明....已經知道了什麼!小的.....這些年攢了些錢財,願意一併獻給仙子!」
「你的錢財我會取,你的命我要不要......」
裴婉妤挑了挑眉:「就看你的表現了。」
「小的.....一定盡力表現!仙子有什麼吩咐,儘管講便是!」那體胖腰圓的鎮魔司校尉,滿面泣淚,叩頭如搗蒜。
顧知南也是有些感慨。
在遊戲前期,像眼前這貨六品下境的修為,已算是精英怪了,在真正的終極大BOSS面前,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裴劍仙收劍回鞘,鳳眸瞥向一旁的書生:「你來審。」
「好嘞。」
顧知南早就憋了一肚子疑問,冷聲道:「你叫何名?」
「下官名為王岳,乃朝廷正五品鎮魔校尉,也是此間衛所的最高長官!」那胖校尉渾身哆嗦着,說話卻是沒有絲毫吞吐。
顧知南又問:「那青田縣令陳文道,用影蠱控制黑虎山的虎妖,拐賣百姓,私挖靈礦這些事,你知不知?」
「回稟公子,小的知道,一直都知道......」王校尉不住點頭。
顧知南臉色一沉,冷喝道:「你身為朝廷鎮魔校尉,身系一方百姓之安危,遇見這等事情,不出手誅邪,反而與之同流合污!你是真該死啊!」
「小的也是沒辦法啊,公子!」
王校尉哭喪着臉道:「誰不知道那青田縣令只是個棋子,他的背後站着郡守大人,郡守大人背後還有......」
說到這,他忽然臉色一變。
不說話了。
「無妨,講出來。」
顧知南冷然道:「你也被施加了言靈蠱是吧?剛好我家仙子,專滅這種陰險邪蠱。」
一旁閉目養神的裴劍仙,也是陡然睜眼,全神戒備。
「這個......小的還真沒有。」
王校尉小聲道:「或許是因為小的知道的不多吧,我並沒有被施蠱。」
「所以,金陽郡守陳致遠更上邊的黑手是......」顧知南又問。
「是越州刺史,張寧輔!」
「張刺史的上頭呢?」
「這個......下官就真不知道了。」王校尉一臉茫然,渾然不似說謊。
「你這老小子,不說實話。」顧知南冷笑道:「鎮魔司乃皇權直屬,內部自行統管,區區地方州刺史,如何能壓得住你?換言之,你就算自己無能,就不能上報給上級嗎?」
「上級?」
王校尉苦笑道:「公子指的是西南鎮魔司總衛麼?」
「不錯。」顧知南陡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主線任務【調查西南總衛】,趕緊問道:「那裏也出事了?」
「小的只能說.....總衛的情況,可能比我這裏更糟,甚至......」
王校尉咬了咬牙:「罷了,下官直說了吧!如今這周邊州郡,已經沒有能管事的鎮魔衛了!最多不出三年,整個西南大地便會在某位大人物的支配下......淪為割據一方的妖魔鬼蜮!」
一字一句,振聾發聵。
顧知南和一旁的白衣女劍仙對望一眼,俱是神色凝重。
「這麼大變故,朝廷中樞為何沒有一點察覺?」顧知南皺眉道。
「察覺又能如何?」
王校尉苦着臉道:「這半年來,小的愈發覺得,張刺史上頭的那位大人物手段通天!搞不好......連權傾朝野的國師大人,都拿他沒辦法!否則的話,朝廷早派北方邊境的鎮魔大軍,進入西南了!公子你說呢?」
「那有沒有可能,你說的這位大人物,跟國師是一丘之貉呢?」
顧知南手托着腮,忽然想到遊戲裏,那個一臉腹黑偽善,但玩家就是拿他沒辦法的大夏國師。
「這個......小的還真沒想過。」
王校尉神色尷尬:「國師大人,佛法淵深,慈悲為懷,他怎麼可能......」
「行了,說正回正題。」
顧知南道:「你這衛所,到底為何會搞成這樣的?外面那些同僚.....都是你殺的?」
「我......」
那全程應答如流的王校尉,忽然低下頭,不說話了。
嗆。
一柄霜雪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在女劍仙嚴厲的鼓勵下,王校尉決定繼續坦白:「實不相瞞二位,小的原本是想做一個斬妖除魔,造福百姓的好官,半年前,金陽郡的青田縣,屢屢生出妖禍,我這衛所人手不夠,只得去西南總衛請求支援。」
「沒曾想,便是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如何可怕?」顧知南知道重點來了。
王校尉搖了搖頭:「二位看我這衛所陰氣重麼?」
「廢話,你這全是死人,如何不重?」顧知南沒好氣的道。
「這麼說吧,那西南總衛的陰氣......比我這重一百倍。」王校尉輕嘆一聲。
顧知南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說.....總衛的官差都被殺了,然後也被植入了馭屍蠱?」
「不是的,總衛的官差都沒有死,而是被人用一個叫影蠱的東西,操縱了心智。」
王校尉道:「我發現他們的不對勁後,當即策馬逃出了總衛,沒跑多遠,便被金陽郡守陳致遠和那張刺史堵住了......」
「然後呢?」
「然後.....他倆將那名為「影蠱」的東西給了我,並教給我使用之法,並且還語重心長的教導我,做官要和光同塵之類云云。」
說到這,王校尉雙手掩面,貌似可憐的道:「公子!仙子!那時候西南總衛都被控制了,我一個小小的分衛校尉,我.....又能做什麼呢?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行了,怕死就怕死,不寒磣,別裝。」
顧知南踹了對方一腳,繼續問道:「他們叫你用影蠱控制手下,幫助陳文道、陳致遠叔侄二人,以及上面的大人物斂財是不?」
「是啊!瞞不過公子!」
王校尉一臉乖覺的道:「公子看到外面的靈礦了麼?我留下半成之後,剩下的,可全都得運到陳郡守那裏呢!」
「不對。」
一旁全程靜默的裴仙子出聲道:「你也說了,那兩個狗官教你用影蠱控制手下,為何你使用的是馭屍蠱?」
「這......」
眼見這個問題實在迴避不下去了,王校尉沉吟片刻,咬牙道:「也罷!小的繼續坦白!我按照陳郡守和張刺史傳授的方法,很快用影蠱控制了所有的同僚。」
「但慢慢的我發現,影蠱只是能蠱惑、污染他們的思想,他們作為人的本能還在!」
「他們幹活的時候,還是會偷懶!仍然需要睡覺和食物!最可惡的是.....還必須按時給他們發俸銀!否則他們的精神,便會極度不穩定,脫離控制!」
「所以,下官靈機一動,便將他們全殺了,換上了苗疆的馭屍蠱!雖說馭屍蠱只能讓他們重複最簡單的事情,但也足夠了!如此一來,他們便能安心當差,我也能高枕無憂,再不用擔心會出現異變了!」
王校尉似乎沉浸了進去,臉上竟然泛起得意之色。
「嘶——」
顧知南深吸了一口氣。
這尼瑪。
資本家聽了都流淚啊!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片刻,顧知南蹲了下來,近距離的注視着對方:「你,認識我嗎?」
「不、不認識公子啊。」
「那你知道......顧四公子麼?」
「害,說起這豎子,也當真是好笑。」
王校尉嗤笑道:「前一陣子,陳郡守緊急找到我,要我最近收斂一些,說是天子已下詔請鎮國世家顧家出山了,而顧家則派出了那位顧四公子南下調查。」
「此子據說能文能武,相貌十分英俊,我原以為會是多大的陣仗,沒曾想,三兩下便被上頭的大人物們,設局拔去了。」
「還是太年輕了啊。」
言於此,他滿臉的鄙夷之意。
「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顧四公子被設局的內情?」顧知南問道。
「不知啊!我只知對陳郡守負責,其他的.....下官不必管!」王校尉搖頭道。
「啪!」
一記耳光呼哧而來,將校尉大人臉上的肥肉扇得顫了幾番。
顧知南活動了一下手腕,看向一旁的白衣仙子:「仙子,我問完了,該你了。」
「這個問題,你之前也問過陳文道。」
裴婉妤一雙鳳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書生:「你跟那顧家公子很熟?或者說.....你也是顧家人?」
我靠,她不傻啊。
顧知南心中一個「咯噔」,正想着如何回復。
卻見這位女BOSS擺了擺手:「不必講了,正如我先前所言,你家世如何並不重要,在我面前,你只是我的......星奴罷了。」
「是劍奴啊(艹皿艹)!仙子!」
顧知南近乎咬牙切齒的道。
「隨便。」
裴仙子輕挑柳眉,將那殘破的蝴蝶風箏拿了出來:「認識這個麼?」
「這有點.....眼熟啊!」
那王校尉瞪大眼睛,不由得靠近了一下,仔細端詳道:「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陳縣令唆使妖魔,從隔壁永元縣擄走了幾名幼女,讓我將她們裝在礦車裏,悄悄運往郡守大人府上!」
「這其中......便有一對姐妹,我印象很是深刻!跟別的孩童不一樣,她倆全程抱着這風箏,互相安慰着,不哭也不鬧!」
顧知南和裴婉妤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
「人在何處?」
「五日前,下官將她們完好無損的運到了郡守大人府中,二位現在去找,或許還來得及呢!」
想到那位陳郡守平日裏對自己頤指氣使,王校尉機智的來了一手禍水東引。
「去郡府!」
這一次,竟是裴劍仙率先出聲。
「好!」
顧知南欣然點頭,隨後看向地上跪求饒命的王校尉:「仙子,此人殺人如麻,罪大惡極,咱們絕不能輕饒啊。」
「我知道,但你知道嗎?」裴婉妤點了點頭,一雙鳳眸竟是朝書生用力眨了眨。
「嗯?」顧知南不解其意。
「你這呆書生,還沒看出來,這胖子的異常?」裴仙子輕挑蛾眉,似有不悅。
顧知南蹲下身,仔細觀察着王校尉這張滿是橫肉,卻毫無血色的慘白胖臉.....
霎時間,也是明白了什麼。
人心,真是可怕啊。
「王校尉,你的頭怎麼尖尖的?你想過這事兒麼?」
顧知南幽幽出聲道。
「這.....這什麼意思?」
王校尉茫然搖頭。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每天的日常行為,跟外面那些同僚一模一樣?都是千篇一律,無限重複?唯一多出的一點,不過是你會定期去郡府,向陳致遠匯報罷了。」
顧知南搖頭道。
被對方這麼一說,那王校尉也是瞳孔一縮,渾身癱軟在地!
他腦海中拼命搜索着近日的記憶,卻驚恐的發現.....
每一日的記憶,經歷的場景,甚至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一模一樣!
「是的,校尉大人,你應該回過神來了吧。」
「同時中了影蠱和馭屍蠱的你——」
「也是一個死人。」
嗤。
顧公子長袖飛舞,一劍貫出!
劍光一閃——
就見王校尉緩緩裂成兩半的頭顱頂端,一條長着無數觸手的血色怪蟲,探出了頭來,「啪」的一下,軟噠噠的落在地上。
它歪歪扭扭的爬行了幾步,隨即蟲體皸裂,化為一灘血水。
「砍得很準。」
生平從不誇人的裴劍仙,餘光看向身旁持劍而立,整個人仿佛換了一個氣質的書生,忍不住幽幽道:
「你,天生就是干劍修的料。」
「謝謝。其實.....我也是第一次。」
顧公子微微頷首,隨即還劍入鞘。
咻!
銅鏡綻放金光!
「完成探索:【金陽鎮魔司分衛】。」
「您獲得歷練點:250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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