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宗延氏長子黎,忠勇仁義,足智多謀,赤膽忠心實乃國家之棟樑;今授其鎮國大將軍,承一品臨安侯之位,執掌三軍,欽此——」
巍峨的殿宇之中,她着絳紫色錦袍立於殿前,玉冠束髮輕抬眼眸仰頭望去,一雙眼蒼涼無波,面前那步步送來的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榮耀,封侯拜將!
宗延氏,宗延黎。
只余她一人了。
宗延黎抬手接過明黃的聖旨,那落入手中的捲軸在此刻仿佛重若千斤。
母親對她說:「阿黎,宗延家不能沒有男丁,你記住從今往後你就是宗延氏的長子。」
她削斷了長發,換上了男裝,這身男裝一穿就是四十五年。
「咱們阿黎真是勇猛,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阿兄,你是我最崇拜的阿兄,有你在便無人敢欺我了!」
「阿黎,為父將這兵符交給你,宗延氏也交給你了。」
「三代為將,四世皆亡!」
「宗延氏無愧天下!」
「阿黎!活下去!」
「帶着宗延氏活下去!」
「……」
口中似有腥味瀰漫,她長身立於殿前緊緊攥緊了手中的聖旨,掀袍屈膝叩謝皇恩。
宗延氏終是名揚天下,功勳加身封侯拜將再無遺憾。
當真是再無遺憾嗎?
她越過所有人,看到了眾多唏噓羨慕的目光,聽到了萬分讚揚恭維的聲音,也瞧見了那些人眼中深深的畏懼和敬仰。
是了。
征戰三十載,她殺敵無數,毗鄰小國更新換代莫說是將軍之首,便是國君頭顱她都斬過。
鐵蹄之下的枯骨早已數不清道不明了。
殺伐之下,何人不懼?
高位之上,人人敬仰。
宗延黎漠然掃過眾人抬腳踏出殿外,才聽到身後悄然鬆了口氣的聲音,那些文臣惶恐低垂着頭小聲議論着宗延黎,大乾第一位鎮國大將軍,兼臨安侯。
她將那明黃的聖旨在桌案前攤開,點燃三支清香插入香爐之中,透過那裊裊升起的煙霧看着滿牆的牌位久久未語。
「父親,我做到了。」
她極淺的笑了笑,目光下滑落在了那側邊角落裏的牌位上,比起其他牌位這個牌位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像是被人時常輕撫摩擦所致。
牌位上書,愛女宗延茵之位。
她的阿妹啊……
她年少之時曾有欽慕之人,少女懷春芳心託付,不惜透露她實為女子的秘密。
「阿黎,我愛你。」段元青那一句告白叫她滿心歡喜。
南康之戰心愛之人深陷敵營被俘……
「阿兄我願意嫁入南康。」是阿妹力求假借成婚之名嫁入南康,設計救出段元青,她多番囑咐只要救出段元青便叫段元青換了新娘替身,將她的阿妹帶回來。
可是她的阿妹再也沒回來。
南康滅亡那日,她的阿妹被吊在城牆之上衣不蔽體,她發了瘋縱馬而去接住了那墜下城牆的阿妹。
她說:「阿兄……你終於來救我了嗎?」
那一滴血淚混雜着她唇邊溢出的血,對着她露出了一抹釋懷的笑。
後來,她在阿妹的墳前親手斬下了段元青的腦袋,昔日情郎成了她心中的恨,她的阿妹亦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她屠盡南康王室,以殺神之名立足軍中。
阿妹之死令母親悲痛欲絕臥病在床,父親受軍令所縛無法回家,而她……
或許是心存愧疚,又或許是早年認定母親偏心阿妹與之疏離多年,心下猶豫不曾回家,不想這一次的猶豫,換來的是她與母親生死之別,這又是一憾。
朝中政變,父親備受挾制,始終不願站隊。
是她無知蠢笨,不顧父親阻攔與宣王相交,引其為知己,致父親受太子黨針對,凌平一戰竟挾糧草不發。
父親腹背受敵無糧支援,被困整整三個月。
她的『知己』宣王,無視她的哀求按兵不動,用盡藉口百般推脫。
她敬仰的父親,竟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戰死凌平。
也是在那時她終於明白。
有兵無用,還要有權。
「父親。」宗延黎立於宗祠之前,微微仰着頭看向這一整面牌位笑道:「太子被廢,宣王已死,如今這天下再無人敢欺宗延氏。」
「父親,可看到了?」
她喉間哽咽,似有腥甜湧上。
宗延黎靠着案台坐在地上,背後香爐之中的煙霧騰升,縹緲虛幻像是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印在了她的眼裏。
恍惚之間她似乎聽到了耳邊喧囂,聽到了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喚。
阿黎——!
喜歡我的惡犬我的馬,我想咋耍就咋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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