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荔的媽媽心跳忽然停跳,醫生正在搶救,一大堆家人等在ICU門口。
夏荔一直忍着沒哭,直到看見沈堰東過來。
沈堰東溫聲安撫了她許久。
好在經過搶救,醫生終於將她媽媽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沈堰東等夏荔媽媽這邊穩住了,就順便上去查一下房。
查完房,換了衣服,回家時,又去ICU那邊看。
夏荔問他吃飯了嗎?
他搖搖頭,說還沒有。
她說她正要下去吃飯,一起吧。
醫院旁邊有條街,開着幾家館子,雖然看着不乾淨,但飯菜都不錯。倆人進了一家麵店,分別要了一碗麵。沈堰東還點了一碟牛肉,往她那邊推了一下:「現在沒胃口也要吃,整天這麼熬着,身體受不了。」
她點了點頭,拿起筷子。
倆人只是沉默的吃着,都沒說話。
好一會兒,她慢慢問:「堰東,你結婚了嗎?」
他頭也沒抬,只道:「太忙了,沒時間。」
她又問:「你女朋友不催你嗎?」
他也不知道章檸是否算他女朋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就道:「我們剛認識,還沒到這個地步。
她默然片刻,又道:「你們醫院那麼多醫生,怎麼就你一個人忙?牟森說,他都打算要二胎了。」
他隱約有預感,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是有點不想讓她說,於是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什麼時候找他取取經。」
她只管道:「我離婚了。」
他仍沒有抬頭,只是點了點頭。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她緩緩道:「他也是個醫生,我當時以為自己真的愛他,以為比愛你還要愛他,因為我爸媽對他觀感不好,但我堅持和他結婚。可臨結婚前那一段日子,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是愛他,我只是在補償上一次的遺憾。好幾次想跟他說,要不再等等,可一想到我們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了,無論如何都沒可能了,就覺得跟誰結婚都沒有所謂,但沒想到不到三年,就過不下去了。」
沈堰東終於抬眼去看她了。
她垂着眼,眼淚掉進碗裏:「堰東,我有逼你二選一嗎,我爸媽有逼你二選一嗎?你不願意就算了,為什麼要斷了聯繫?真的就那麼委屈嗎,我對你來說就一點不重要,是嗎?」
沈堰東卻無言以對。
他能說什麼,他那時候太窮了,談戀愛只能帶着女朋友逛公園,軋馬路,在地下通道里聽流浪歌手唱歌。她想去香港,他要攢一年的錢才能陪她去,去了也只是干逛,什麼都不敢買,因為怕把自己掏乾淨都買不起一件衣服,更不要說去吃那些高檔餐廳。其實,比起那些從遙遠的農村考過來的學生,他的生活水平沒那麼差。但這種事情就怕對比,而他要比的對象是他的女朋友。那時候,他常常想,他將來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她跟他在一起之後,比原來過得更好。她爸爸告訴他的答案是改學金融。因為他爸爸的人脈都在金融圈,由他幫忙,只要他沒有笨到不可救藥,他和她的日子絕對不會難過。但他知道自己對那個沒興趣。也不是沒想過說服她,即便他做醫生,他們將來也會有不錯的生活。可在他爸爸關於醫生收入的大數據面前,在她原有的生活水準面前,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曾經他以為只有無能之人才會讓愛情敗給現實,他身上決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可事到臨頭,面對現實,他發現自己是那樣無能為力。
夏荔見他不吭聲,忽然站起來,走出了麵館,只是沒走多遠,捂住自己的臉,蹲了下去。
沈堰東已經出來了,就站在後面。
有行人停下來,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詢問一下。
沈堰東搖了搖頭,示意不用,然後走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走過去。如果他不走過去,她很快就會不哭了。而如果他走過去,她會哭得更厲害,可他並不是那個適合承擔她委屈並且給予安慰的人。但他還是走了過去。
在那所全市最好高中的實驗班裏,他出身貧寒,成績不是最好的,沒有才藝傍身,連性格都沉默,註定是天之驕子們的背景板。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看到了他,然後跟他談了四年多的戀愛。她的出現,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他在那個班級中所獲得的自卑感,他一直感激她的出現。
他蹲下去,把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拍撫着,緩緩道:「好了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眼淚從指縫溢出來,越來越多,怎麼都止不住,但她的聲音卻出奇平靜:「但我這幾天腦子裏還不斷的冒出可怕的念頭,我媽媽躺在ICU生死未卜,我竟然還有點僥倖,因為我見到了你。」她自責道,「我媽到底造了什麼孽,生了一個這樣的女兒。」
沈堰東的聲音更加溫和了:「你壓力太大了,並不是希望阿姨出事,不要自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眼淚順着指縫流到手腕,又滴在地上,她只是搖頭:「不會好了,從你離開我之後,我的人生就沒有好過,媽媽會死,爸爸很快會再婚,我會一無所有。」
好一會兒,沈堰東道:「牟副院長是腦血管方面數一數二的人物,什麼疑難雜症沒見過,阿姨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她忽然抬頭看他:「堰東,我們結婚好不好?」
沈堰東一頓。
她一把抓住他,哀求道:「你一直沒結婚,不是因為我嗎?你後悔了是不是,我也常常在想如果當時站在你這邊,你會不會不會那麼容易放棄?堰東,我們結婚好不好。我離了,你也沒有結,我們沒有任何負擔。」
沈堰東將手腕從她手中抽出來,半攬着將她扶起來,耐心道:「夏荔,你太累了,前面有酒店,開個房間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夏荔急切的看着他,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要是我冷靜下來,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呢,你願意嗎?」
沈堰東卻又沉默了。
她突然絕望了,猛地推開了他:「那你裝什麼裝,你不如直接說你不願意。」但話音沒落,眼淚跟着就出來了,她伸手狠狠抹了一下,「你根本不愛我,你以前那些話都是說出來騙我的,你從來沒愛過我,你只是感激我,因為沒有人愛你,只有我愛你。我真傻,還以為你那樣是愛我......」
「夏荔。」沈堰東匆匆的打斷了她。
她忽然醒悟似的,又重新蹲了下去,捂着臉道:「我知道不應該這個時候說的,可我好怕,真的好怕。」
沈堰東將她攬到了懷裏,輕輕拍撫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他的聲音有種奇異的溫和的力量,她在那樣的拍撫下,漸漸就從那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她緩了好一陣,擦乾淨臉,故作輕鬆道:「看見前女友在這又哭又鬧的翻舊賬,是不是覺得很離譜?」
他笑了,道:「我還沒經歷過,以後就有經驗了。」
她又笑了,不過笑得很難看,她扶着他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道:「好了,我好多了,多謝你。」
沈堰東領她到酒店,開了房,把房卡遞給她,囑咐她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她接過房卡,點了點頭。
他同她告辭,轉身出了酒店。
人剛一出旋轉門,忽然聽到夏荔在背後喊他:「堰東。」聲音溫柔,一如當年她第一次叫他那樣,讓半大的少年,第一次體會到屬於少女的溫柔。
他轉身回去看。
她眼睛還是紅紅,人看上去也疲累不堪,只是聲音聽着已經冷靜下來,她輕聲道:「堰東,雖然我剛才有點衝動,但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我不至於過了這麼久,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如果你半點都不考慮,那就不要再來看我,哪怕我們全家都死完了,也跟你沒關係,真有事我會去找牟森,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失望。」
他一頓,隨即點了點頭:「你放心,我知道。」
她想,放心什麼?是沒意願就絕對不給希望還是會好好考慮?她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眼圈又紅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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