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會那頭,她既提前離了場,便趕不上夏一傑切蛋糕的時刻了。
蕭子窈心中惋惜,自不是為了那蛋糕,卻是為着夏一傑。
他之二人,到底是有些情份在的。
誰曾想,晚間忽有下人來報,只道是夏公館送來了兩隻方方正正的大禮盒,打開來,竟是一隻西洋的奶油蛋糕、一雙晶瑩剔透的水晶鞋。
蕭子窈簡直哭笑不得。
這分明是夏一傑的生辰,怎的反倒是他興沖沖的給她送起禮物了。
如此,蕭子窈便犯了難。
她本就不好甜口,那西洋的奶油蛋糕又最是甜蜜,她根本是一口也吃不下去的。
只不過,這吃食倒很稀奇,白膩膩的奶油擠成了花草緞帶,妝點浪漫,尋常人家卻是瞧上一眼的機會也不曾有的。
蕭子窈於是靈機一動,直想起了鵲兒。
鵲兒此人,素來乖巧靈動、天真爛漫,最好這些玲瓏可愛的小東小西。
她便將鵲兒喚了進來。
蕭子窈笑道:「想吃哪塊,自己切。」
鵲兒喜道:「小姐不吃嗎?那我可替您吃了!」
「無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還不至於饞着你這一口。」
平心而論,蕭子窈很算得上一位大方的主子。
鵲兒忙了一天,還未趕得上用晚,本就有些餓了,再加之吃得開懷,不刻便只剩下了一塊蛋糕,孤零零的余在銀盤之中。
鵲兒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小姐,我不是故意貪吃的,我正巧餓着肚子……」
蕭子窈擺擺手:「不打緊的。」
話畢,復又默了片刻,倏爾說道,「你去把沈要叫過來吧,讓他也嘗個新鮮。」
鵲兒略有些害羞,只靦靦腆腆的笑一笑,速即轉身去了。
沈要不刻便被鵲兒請了過來。
他已換下了舞會時的着裝,又是一襲軍裝加身,領子筆挺,扣子環環的系上去,完完全全是一副禁慾的模樣。
沈要面無表情的杵在門前。
鵲兒推他道:「還傻愣着做什麼?小姐叫你進去說話!我要去熬藥了,你千萬伺候好小姐!」
沈要淡淡的嗯了一聲,旋即提步進了門。
他只一抬眼,便瞧見蕭子窈正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來。
「呆子,以前吃沒吃過西洋的奶油蛋糕?」
沈要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沒吃過。」
如此,蕭子窈聞言,便笑得俏了些。
「那你過來嘗嘗。」
她也許真的是有些寵他的。
蕭子窈點一點桌角,直喚着沈要坐了下來。
她引着小銀叉子,剜了一小口蛋糕送至沈要的嘴邊,道:「張嘴。」
她說話總也軟不下來,可餵他的動作卻很輕盈。
沈要一愣,眼中恍惚一瞬,只默默的張開了嘴,銜下了那一口蛋糕。
那軟綿綿的蛋糕坯子裹着厚厚的奶油,乾的、濕的,統統在他的嘴裏爆開,但總歸是甜的、甜膩膩的。
沈要是不大愛吃甜的。
前些時日,若非念及蕭子窈嘴巴苦、左右不肯喝那中藥湯子,他此生便是絕無可能踏足那點心鋪子的。
只不過,凡是她給的,哪怕是銀針、鴆酒,他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喝下去,更何況是一塊甜膩膩的蛋糕呢?
思及此,沈要的眉眼便放柔了些。
然,他之二人,卻是各懷心思的。
蕭子窈不好甜口,沈要亦然,卻因着先前喝藥的那一遭,卻皆然以為對方略有些嗜甜。
沈要想道,如非蕭子窈嗜甜,又怎會佐着那點心喝藥呢?
蕭子窈想道,如非沈要嗜甜,又怎會買來那點心哄她喝藥呢?
如此,倒是甜蜜蜜的誤會了起來。
他不說,她也不說,就這般的膩着,那蛋糕膩人,這誤會也膩人。
蕭子窈見沈要乖乖順順的吃了蛋糕,當下便又剜了一口,連哄帶騙的說道:「又沒人和你搶,咽得這麼快也不怕噎着。」
說罷,便引着那小銀叉子抹過他的唇邊,輕而癢的一瞬,像是撓開了他的嘴,好讓他咽下她的溫柔。
沈要張一張嘴,又是一口銜下。
他分明是很容易討她的喜歡的,她也很好哄。
蕭子窈於是笑眼彎彎,一連迭的、一口接一口的誆着沈要吃盡了那奶油蛋糕。
她適才輕聲笑道:「呆子,好不好吃呀?」
沈要眼眶一熱:「好吃。」
蕭子窈見他軟綿綿的垂下頭去,便說:「只要你喜歡吃,以後還會再買給你吃。」
他低垂着眉眼,指尖有些發顫。
沈要記得清楚,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在意過他吃飽與否,飢一頓飽一頓、餓不死便是了,更遑論愛吃些什麼、不愛吃些什麼。
他於是啞了啞嗓子,沉聲問道:「六小姐,此話當真?」
「嗯,當真。」
蕭子窈放下那小銀叉子,脆生生的一聲響,像是落在了他的心底,驚得他心下一緊,更有些發酸。
「只要我喜歡,您就會……?」
「嗯,只要你喜歡。」
其實,他問的哪裏是下一回還能不能吃到那甜膩膩的奶油蛋糕,他分明問的是蕭子窈、也只會是問蕭子窈。
下一回,她還會如此的在意他麼?
今日如此,明日如此,日日都會如此麼?
他幾乎不敢再問,更不敢開口,只怕聲色一變,教她看出了破綻。
誰知,蕭子窈卻兀的揪了揪他的衣袖,輕聲笑道:「大可憐蟲,別不說話呀。」
沈要搖頭道:「我嘴笨。」
蕭子窈挑一挑眉,倏爾一指點在他的唇角,輕輕的一勾,指尖寸許冰涼,竟揩下一抹黏在他唇邊的奶油來。
「的確嘴笨,吃東西都吃不利索。」
沈要直覺呼吸一沉,便呆呆的愣住了。
蕭子窈捻了捻指尖,那奶油便默默的化開來,融成一抹亮晶晶的油光,被她撇在秀帕上,輕飄飄的丟給了他。
「洗乾淨了再還給我,知道了嗎?」
沈要於是接過那秀帕,輕聲道:「六小姐,天冷,帕子幹得慢,我可以晚些再還給您嗎?」
「可以,」蕭子窈嫣然一笑,「反正得洗乾淨了。」
沈要點了點頭,也不多留,起身便走了。
然,他方才出了屋子,竟是執起那秀帕來,深深的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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