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雪凜凜,蕭子窈打開衣櫥,只尋了一件大氅披上,轉身便出了小白樓。
這一回,她並不帶什麼下人,自顧自的行色匆匆。
蕭子窈走得急,腳上仍是一雙皮拖鞋,那皮子一旦遭了冷風,立刻變得冰涼,她的腳便凍僵了。
蕭子窈冷得要命,眼瞧着近了主樓,可身子卻不聽使喚了起來。
她本就病着,醫生更是不准她下床的,這一番折騰,實屬耗去了她的半口生氣。
那冷風肅蕭着,蕭子窈被吹得身形不穩,又是腳下一麻,趔趄一下,作勢便要摔倒。
「子窈!」
倏爾之間,卻有一道呼聲傳來,蕭子窈直覺身子一輕,便被人從後拉住了。
蕭子窈甫一回首,卻見來人劍眉星目、軍裝筆挺,正是蕭子山。
「你怎麼跑出來了!鵲兒呢,怎麼沒見她跟着!」
蕭子山聲色微沉,更見她衣裝單薄,腳也赤裸,便蹲下身子,背向她道,「你上來,四哥背你,送你回去。」
「四哥……」
蕭子窈嚅了嚅,輕聲說,「我要去見爹爹。」
蕭子山聞言,眸色卻是一沉。
「父親公事繁忙,你有什麼事情,告訴我便是了。」
蕭子窈索性攤了牌,直言不諱道:「沈要被打了,我要去問問爹爹,到底是誰做的?」
蕭子山滯了片刻,更似有些無奈的嘆了一氣。
「外頭冷,進去再說。」
話畢,復又解了大衣,壓在她的肩頭,更輕聲勸道,「子窈,你聽話,待會兒再凍病了,大家都會心疼的。」
蕭子窈心下微暖,於是乖乖的爬上了蕭子山的背脊。
「四哥,我聽說梁師長上門來提親了,是為梁延說的?」
蕭子山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父親還沒有回他的話。」
「那四哥呢?四哥怎麼想的?」
蕭子窈急迫的問道,「如果有一天,哪家的權貴要與四哥說媒,家世應當、婚事也應當,可四哥喜歡的卻是一位平民女子,那要怎麼辦呢?」
蕭子山默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應道:「子窈,我只道願不願意,無有應不應當。」
蕭子窈心頭一喜,旋即甜絲絲的說道:「那四哥,你一定要支持我。」
這廂,他們離主樓更近些,蕭子山便將蕭子窈先行送進了主樓里歇着。
誰曾想,蕭子窈腳一着地,便一刻不停的奔上了樓去。
蕭子窈的腳仍是僵着,走路很不利索,只好一路抱着樓梯扶手,順勢而上。
書房門前,衛兵見是蕭子窈前來,即刻行了一禮。
「六小姐好。」
蕭子窈擺擺手:「開門,我找爹爹,有話要說。」
衛兵面露難色:「大帥叮囑過,不見六小姐……」
「笑話!」
蕭子窈一挑眉,笑道,「我是爹爹的女兒,爹爹難道還不肯見我嗎?」
「大帥說了,六小姐近日抱病,只留在小白樓里好生養着便是了,不得四處走動……」
蕭子窈愈聽愈怒。
衛兵不肯讓步,她便盯着那關得死緊的書房門叫道:「爹爹!我光着腳從小白樓跑來,就是為了見爹爹一面,爹爹若不肯見我,我只好再光着腳回去了!」
此話一出,房中果然響起一陣窸窣之聲。
蕭子窈輕輕的踩了踩凍僵的雙腳,便立在門前侯着了。
不肖片刻的功夫,蕭大帥便來開了門。
卻見他面目肅然,眼神一落,竟先看向蕭子窈的雙腳,道:「子窈,你這又是何意?」
蕭子窈揚着臉迎了上去。
「爹爹,沈要被打了,我來討個公道。」
蕭大帥聞言,一甩手,便要將門摔閉。
誰知,蕭子窈眼疾手快,立刻引着一隻腳卡在門邊,有恃無恐。
「爹爹,你若關了門,我的腳就要被夾傷了!」
蕭子窈扒着門邊,堅持不懈的說道,「沈要如此那般,到底是為了救我的性命!眼下罪魁禍首還未查明,爹爹怎能抽他的鞭子!」
蕭大帥恨鐵不成鋼道:「子窈,你當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你可知、你可知那沈要——他根本就是……」
蕭大帥頓了頓嘴,很難將那不體面的話說出口,於是改口道,「選沈要給你做護衛,倒是爹爹做錯了!」
蕭子窈不管不顧的擠進門去,神色決然。
「我只道爹爹要說什麼,也知道爹爹為什麼不准我出小白樓。無非是外面的人說,我先是被梁耀拋棄,眼下又與沈要有染,名聲全臭了!」
「可是爹爹,憑什麼男子能夠三妻四妾,女子不過是戀愛未果便要遭此污衊!我清者自清,根本不在乎他們說些什麼!」
「如果爹爹是為了家族的名譽不得不在乎這些話,那我大可以終身不嫁,留在府中向爹爹盡孝!或者爹爹一道文書逐我出府,放我去外面自生自滅也好!」
蕭子窈眼中無淚,堅毅非常。
蕭大帥最疼蕭子窈,實在不無道理。
她雖是么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是嬌慣了些,可卻是一副天生的傲氣與鐵骨。
敢愛敢恨,敢贏敢輸。
蕭大帥最看重的,便是蕭子窈這颯爽利落的性子。
倘若她生作男子,定會有一番作為罷。
——蕭大帥時常這般想到。
只是,蕭子窈到底是個女兒家,終究是被情所惑。
「子窈,別瞎說,你是爹爹最疼的女兒,爹爹怎會棄你於不顧?」
蕭大帥嘆了嘆,無奈道,「子窈,你可知,昨日梁師長來府,替梁延向你求親,沈要衝撞了他,如今要爹爹如何向人家交代?」
蕭子窈反問道:「爹爹難道真的要將我嫁給梁延不成?」
「當然不會。」
「那便是了。」
蕭子窈挑眉道,「眼下,我落水之事尚未查明,實在不宜談婚論嫁,爹爹回絕了便是。」
此話畢,蕭子窈兀的停了下來。
卻見她深吸了一氣,終於說道:「如若爹爹仍是憂心我的婚姻大事,要我非嫁不可,那不如安個一官半職給沈要,讓我嫁了他去罷。」
蕭大帥聞言,先是一怔,速即驚怒道:「子窈,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想嫁給沈要,可他不過是個沒名沒姓的小兵卒子!」
蕭子窈淡淡的說:「嗯,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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