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最近很少會做出為難蕭子窈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有,無論言行。
既然她不想說,那他不去問就是了,只要之後自己偷偷的搞清楚就好,然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再將不順眼的人或事都擺平——活人切塊碼放平整,事情辦好如毀屍滅跡,再回過頭來一看,他與蕭子窈照樣相安無事。
這樣未必不好。
畢竟,眼下,他總覺得一切都氣氛正好,有人等他回家,並且實現他的願望,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之人,是他千百萬個願望的起點與終點。
原來,幸福竟是如此唾手可得的東西。
只要相安無事,人就會得到幸福。
所以,他只要裝乖就好了。
裝出來的風平浪靜,也是一種安寧。
他實在沒有必要破壞自己苦心經營的乖巧模樣。
恍惚之間,沈要幾乎快要笑出聲來。
好在,蕭子窈尚且還在他眼前坐着,鼻血應當是沒有再流了,唯獨嘴巴還有些白,他於是不動聲色的望定她去。
「我叫李大夫來。」
「不用了,又不嚴重。」
蕭子窈忙不迭的拉住他道,「我只是因為這幾日風寒,總流鼻涕,擤鼻子擤多了,所以鼻腔里黏膜破掉了而已。」
「真的?」
「哎呀,膽小鬼,當然是真的啦,我還不至於動不動就生病!」
如此,他二人便都不作聲了,說不上心照不宣,更稱不上心懷鬼胎,反而沉默又溫情,如郝姨鍋上文火慢燉的杏仁酥酪,甜而不膩,卻不可多食。
——因着那杏仁清苦,吃到最後,不僅回味有餘,還有毒。
然後,晚間,飯桌上,蕭子窈便隨口問起沈要城北的事來。
「最近難民營里的事情應當不少吧?我猜都猜得到,肯定有人要喊,啊呀,祖墳沒了,倒不如死了,還有人要喊,什麼清湯白水的,吃都吃不飽!」
是時,她只管言笑晏晏的學着舌,猜得很準,但學得一點兒都不像。
「我幫你想個辦法,這也是我四哥教我的。去年發洪水,難民營里照樣有人不消停,他就讓人準備一個成人高的瓦缸,往裏面裝滷水,然後做些滷菜分給災民們吃。這樣,無論是再怎麼難以下咽的菜梗或樹皮,便都吃起來有滋有味了。」
沈要聽罷,於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這法子的確不錯。
他忽然就想。
畢竟,人肉也是肉。
更何況,食色性也,沒人不愛吃肉。
倘若想把活人的嘴堵上,一般來說,只有兩個辦法。
一是吃飯,二,則是把人變成屍體。
卻不知,雙管齊下,究竟效果如何。
他實在有些期待了。
之後的幾日,沈要便照常去上職。
城北流言不斷,反反覆覆說的還是那幾句,公報的李斯記者來了一趟又一趟,卻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唯獨一日晨,他來攝像,正巧碰見營中發餐,便湊上前去看了看,卻見一口濃黑滷水,隱隱有活色生香之意,便問道:「這裏面滷的是什麼?」
有人說:「菜葉子,爛樹皮,一兩口肉,還有搶救上來的土豆。」
「那……這好吃嗎?」
「怎麼不好吃?以前沒發洪水的時候,我家也吃不起滷味,你可知道這些大料有多貴?」
李斯於是沒再說話了,復又冷不丁的覺着脊背一線生寒,便立刻回過頭去——誰知,不過一眼,便直勾勾的對上了沈要的眸子。
「沈軍長!」
他一瞬愕然,「沒想到今天終於能見到您!請問那邊的滷水是誰的主意?百姓們都很受用,看來梁軍後繼有望了……」
沈要眸光淡淡。
「蕭子窈。」
「什麼?」
李斯微微一愣,「那是誰?」
沈要立刻皺眉。
「——蕭六小姐。」
他說,「她就是你們說的軍長夫人。」
李斯於是訕訕的笑了笑。
「這是我的失誤,我慣常稱呼她為軍長夫人,竟然疏忽到遺漏了她原本的姓名,實在該死。」
沈要沒接他的話。
是時,人群如長龍,只管一前一後將他二人分割開來。
「不過,沈軍長的意思是,這個滷水也是軍長夫人想出來的主意嗎?這實在是……這實在是太值得一提了!一個善惡兩面的女子,極富話題性與代表性,即是罪人又是偉人,我簡直等不及要見到她為她拍照了。」
「你見不到她了。」
沈要忽然說道,「你剛剛記不住她名字的那些賠罪話,也沒法說給她聽了。」
「為什麼?」
「因為我不允許這些傷人的話傳到她耳朵里去。」
李斯心下頓時一凜。
一直以來,他都極其擅長察言觀色。
卻唯獨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沈要,他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
此人多像一條狗,往上數是梁軍的走狗,從下數,則是那蕭子窈的番犬。
人是猜不出狗的意圖的。
他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出些隱晦的意思來,於是遍體生寒,就道:「那、那我今日便不打擾了,下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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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他話音至此,沈要卻微一點頭,只管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真的很想給她拍照。」
他問道,「那你想不想拍跟她的合照?」
李斯微微一怔。
「倘若可以,那自然是想的……我之前一直都在構思報紙的頭版該怎麼拍,最好把軍長和軍長夫人放在畫面中央,兩旁再圍上許多小孩,這樣顯得團圓,與墳山之事正好形成鮮明對比,如果我也可以如鏡,就站在邊上就好了。」
「好。我答應你。」
是時,沈要忽然如此張口,也不顧先前那幾句陰森森的暗示或明示了,就只是點頭應下,後又親自送他出營,實在叫人受寵若驚。
那小路泥濘斑駁。
李斯就道:「沈軍長,我猜軍長夫人大概沒什麼太多的空餘,那不如我現在就去拍好其他的素材——就是墳山那邊的山體殘骸,這樣改日相見,我就只拍她,不會再耽誤二位別的時間。」
沈要一言不發,全當是准了。
李斯於是轉身就走。
然,他適才爬上那斷壁殘垣,琢磨了半晌之後,便按下快門拍出幾張自上而下的、斷崖與洪水的照片,然後回頭一望,卻冷不丁瞧見沈要正無聲無息的跟在他後面,仿佛一隻鬼似的,步步緊逼。
「沈、沈軍長,我認得路的,您不用一直跟着,我這就回去了……」
沈要於是很是奇怪的盯他一眼。
「去哪裏?」
他微微側頭,眼光晦暗不明,「你不是說,要跟她合影嗎。」
話畢,他便揚起手來,手裏是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打水漂太重,堵水口太輕,唯獨用作殺人之物,不輕也不重,十分趁手,剛剛好。
啪嗒!
是時,相機碎裂之聲,顱骨碎裂之聲,竟然都出奇的一致。
於是,這日晚間,沈要回家去後,便與蕭子窈這般說道——
「六小姐,我今日,為你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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