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乘車赴約,可輪椅到底塞不進後座,只能存在後備箱裏,蕭子窈便由沈要抱上抱下的護着。
終於到了茂和戲院,那一幫名媛紈絝早已守在門口等候多時了,但見沈要抱她下車,當即亂鬨鬨的叫作一團。
一片嘈雜聲中,沈要神色如常。
旁人說些什麼、笑些什麼,他一概不睬,只管彎下腰去放平輪椅的腳墊,好讓蕭子窈能夠坐得舒服些。
蕭子窈突然沒由來的偏心起沈要來。
她於是擺了擺手,挑眉道:「還鬧?待會兒耽誤了我聽戲,這場子看誰來給你們包!」
話畢,眾人皆是嘻聲一笑,鬧夠了,方才進了戲院,尋包廂落座去了。
不過片刻,那廂中,火爐還未燒熱,話茬兒卻已經炒熱。
一位小姐道:「子窈,你總說軍營里竟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那你又是從哪兒尋來沈要這樣的?」
蕭子窈正飲着茶,聽罷此話,當即嗆了一氣。
「沈要是哪樣的?」
「就是……就是既英武又體貼的……」
此話一出,蕭子窈立刻醒過神來。
但見座中名媛閨秀皆竊竊私語,目光游移,更時不時的瞟向守在門邊的沈要。
蕭子窈只覺心煩意亂。
沈要劍眉星目,身材高大,更着一襲立領軍裝,腰間皮帶一扣,直掐出一碼精壯漂亮的腰線,再別一支毛瑟C96作配槍,實在惹眼得要命。
自是惹的女子的眼,男子卻很不屑一顧。
「子窈,這人守你守得這樣緊,到底是在護衛你,還是在監視你?」
夏一傑輕佻道,「大家出來玩就圖一樂呵,他板着臉多掃人興呀,不如你喚他過來,一起吃兩杯酒?」
蕭子窈望了望沈要,唯見他站得筆直,像一把銳利的剃刀,繃得死緊。
蕭子窈默了一會兒,終於道:「沈要,你過來。」
沈要應聲起行。
蕭子窈說:「既然是出來娛樂的,我也不會太苛責,你不必守着門,大可以喝兩杯消遣消遣。」
誰承想,沈要聞言,眉心卻是一緊。
「六小姐,喝酒不是我的消遣。」
話音剛落,夏一傑旋即失笑。
「今日真真是開了眼!這岳安城裏竟然還有咱們蕭六小姐使喚不動的人!」
他笑得誇張,連連拍着大腿,「子窈,你這護衛可真有脾氣,一點兒也不聽你的話!」
蕭子窈登時眼色一沉,面上泛起微微的紅色。
這呆子總要和她過不去!
蕭子窈做慣了主子,平生還未觸過什麼霉頭,今日沈要當眾駁了她的面子,旁人再一火上澆油,簡直要將她羞進地縫裏去。
更奈何沈要根本就是塊木頭,油鹽不進的,罵他幾句也不得回應,反而惱了自己。
蕭子窈氣得發抖,索性一扭頭,一把拍出酒盅,怒道:「滿上!」
夏一傑嘻嘻一笑:「得嘞!」
沈要只得默默的退回了門邊。
他站的那一處照不到什麼亮光,光是暗的,他的眼睛便暗了。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今日來的是黃梅戲班子,戲文寫得妙極,曲子唱得婉轉。
梁山伯問祝英台:「英台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祝英台撫扇而笑。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
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
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梁山伯拱手。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蕭子窈心緒煩悶,酒盅滿了又滿,夏一傑還一連迭的勸着:「怎麼,想起你的梁兄了?」
蕭子窈前前後後約莫喝下了七兩白酒。
那白酒用紅高粱殼浸過,直染出艷麗的桃紅色。
而蕭子窈的一雙桃花眼瀲灩着水光,顏色媚極。
她醉得厲害,一面撥弄着耳墜,一面含混不清的嗔道:「梁山伯不想前程想釵裙,他倒好……釵裙不想想前程!」
卻見夏一傑唇角一勾,笑得曖昧:「那便長醉不復醒,忘了那勞什子的梁兄!」
話畢,復又舉杯。
誰料,那酒杯卻被人硬生生的截停了。
不知幾何時,沈要已然擋在了蕭子窈的身前。
「六小姐醉了。」
沈要扣着夏一傑的胳膊,眸光幽深。
「子窈,你這護衛好大的膽子,竟然不准咱們喝酒!」
夏一傑開了口,可蕭子窈卻聽不真切,只知道揪住沈要的後襟,暈暈迷迷的說:「誰說我醉啦,我還要喝……嗝,還要喝呢……」
「喏,聽見沒?」
夏一傑朝沈要挑釁道,「這壇酒可是十年的佳釀,可遇不可求。今日喝不完,這桌人不散!」
沈要冷然道:「那便散了罷。」
說罷,竟是一把奪過那酒罈子,頸子一仰,痛飲而盡。
廂中頓時靜了下來。
沈要喉結滾動,他灌得疾,便有幾脈酒水漏出壇沿,順着那稜角分明的下巴汩汩直下。
雪白的領口頓染緋色,像紅唇吻遍,又像惡犬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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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潦草的抹了一把嘴,這下子,唇邊也妖嬈。
砰!
沈要重重的將那空酒罈子倒扣在桌上,再信手一點,陶壁驟然綻出一道細痕。
他的眼中暗藏陰鷙。
滿室寂寥。
當是時,蕭子窈倏爾囈語道:「什麼從此不敢看觀音……!」
沈要當即轉過身去,一把將醉醺醺的蕭子窈打橫抱起,直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得瀟灑利落。
大幕還未落下,蝴蝶還未化。
一間間包廂緊閉着門,廊下黑漆漆的,隱隱聽見一聲聲的哀唱。
蕭子窈已然暈迷了,只勾着沈要的頸子說:「我還想喝酒……」
沈要嘆息:「六小姐,您醉了。」
話畢,卻見蕭子窈怯生生的抬起頭來,痴痴的一笑:「阿要,我好不好看?」
醉酒佳人桃紅面,不忘嫣語嬌態羞溫柔。
沈要兀的怔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縮了一縮,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言語。
然,見沈要不答,蕭子窈便有些慌了。
她直貼緊了他的胸膛,連連問道:「阿要,我難道不好看嗎?」
沈要深咽了一下,啞聲道:「……好看。」
「那便是了。」
他聽見蕭子窈又嬌又媚的笑聲,正響在他的耳畔。
「觀音不及我的半分顏色……阿要,你又如何不敢看觀音?」
然後蕭子窈的唇覆了上來,正壓在他的領口,下面是飽滿的動脈,狂亂的心跳暴露無遺。
如此,酒色與唇色便揉在了一處,根本難分難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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