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城的路上,卓青玉忙終於忍不住。
她將車停在路邊,從包里掏出大爺爺給的信,並按時間順序一封封地讀下去。
可是她讀着讀着就讀不動了。
十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怨恨弟弟的杳無音信。
十餘年的積怨,讓她打了弟弟一巴掌。可是現在,她後悔了。
卓飛在信中說,他找到了母親,還親歷母親的去世,以及他改回原名的來由。
在讀到金玉梅車禍去世的時候,卓青玉再也讀不下去了。
她失落、絕望、痛苦…
她一個人坐在車裏,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心疼這個弟弟,承受着不該承受的痛苦,一個人躲在外面扛下了所有。
她打了弟弟一巴掌,他卻笑着向她認錯。
他錯了嗎?
她錯了!
卓青玉被一陣電話聲催醒過來,她又繼續開着車往前走,然後一路上都揮灑着她的淚水。
午夜時分,卓雲海家的大門口依舊燈火通明。卓雲東帶着一幫村委會成員結伴而行,快速地從靈棚向卓青遠家的老宅走去。
「都他媽的幹什麼的?叫你們回來是奔喪的,不是回來唱戲的。又吃又喝,幹什麼的?」
卓雲東離得老遠就吆喝起來,一群人停下筷子和酒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誰他媽的吆喝的,老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干你屁事?」
卓雲武也站出來吆喝着,反觀卓青遠卻不以為然,坐在板凳上紋絲不動。
「都他媽的心裏沒數嗎?老書記的喪事,不是某些人的宣講台。都散了,搞什麼東西?」
「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攆我的客人?」卓雲武又叫着。
「你的客人?哪個是你的客人?」
「他媽的,菜是我買的,人是我請的,場地也是我佈置的,院子也是我打掃的。怎麼不是我的客人?你咋咋呼呼地,憑什麼攆我的人?」
卓青遠端着一杯酒,一飲而盡,沒想到大老粗的卓雲武還能說出這個細節,搞得卓雲東一下子吃了癟,愣了一會才說出話來。
「不管是誰請的?現在全部都收了,老書記的喪事,不准任何人胡鬧。」
「哪裏就胡鬧了?老子請客吃飯,干你屁事,又不是你家的喪事。」
卓雲武最後一點話算是點中卓雲東的腰眼,卓雲東不由分說,躥上去便扭住卓雲武,兩個五十多歲的壯漢,立時扭打在一起。
卓啟鋼見卓雲東動了手,二話不說跟着就砸桌子,場面立時混亂起來。
卓青遠不參與,只是安靜地坐着,邊吃邊觀看着。
十幾分鐘之後,雙方戰的動靜逐漸停下來,地上東倒西歪躺着一片。
卓青遠此時才站起來,他緩緩地跨過人群,慢條斯理地離開。他順着村裏的小路,一直來到河邊。
站在河岸上,看着幽深的河水,往事一幕幕閃現在眼前。
有他和卓品超在河裏游泳,有田家成撲河逃遁,有李林紅,還有何倩倩……
卓青遠脫下衣服,摸黑在河裏洗完一圈又一圈。
卓青遠重新回到家,門口一片肅靜。
打架的人沒有了,桌椅條凳沒有了,殘羹剩菜沒有了,甚至連地上垃圾都被清理的乾乾淨淨,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他回到院子裏,一切如舊,灰暗在燈光下,十年前的床鋪依然如舊。
他安靜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濃濃的鄉野味道。
卓青遠剛打開院門,門口正站着幾個鄰居,還有他那個特別粘手的大伯。
卓雲貴破例地來找侄子回家吃飯,而且還是早飯。天還沒亮,他就早早起來跑過來等着。
「昨晚你跑哪去了?」卓雲貴貼到卓青遠跟前,擔心似的問着。
「他們在這打架,我膽小,怕挨揍,就在後面溜一圈,躲起來了。後來怎麼樣?」
「哎喲喲,你可不知道,卓雲東腿被打折了,在縣城住院呢。卓雲武胳膊傷了,打着石膏在家躺着。其它還有一波,臉青鼻腫的一大片。」
「這可不關我的事,我正喝着酒,他們就打起來了,然後我就嚇跑了。」
「跑得好,跑得妙。當年卓雲武打你,你不跑,差點被他揍死。還是我替你要來的醫藥費,要不然你傷胳膊斷腿的,哪能好得這麼利索。」
「是是是,得虧是你。你去給我買兩包煙,我身上的煙不夠用的。」
卓青遠隨手從身上掏出五百塊錢遞過去,卓雲貴看了看,笑着說「你這孩子, 倒反天罡,不給老子買煙,倒讓老子給你買煙。」
卓雲貴在一陣人的譏笑中接過錢,屁顛地走了。
卓青遠沒去看卓雲武,他直接去了前院老書記家,今天老書記出殯,全村人幾乎全到了。
為送老書記最後一程,在捆棺的時候,卓青遠主動認下一條槓。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抬棺,也是唯一的一次。
出村時,路兩旁擠滿圍觀的人群,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從村里延伸到村外。
卓莊村最讓人敬佩的老書記,在二零零七年的五一國際勞動節終於停止了勞動,為國家,為村民,奉獻其一生。
為了老書記的葬禮,卓雲東以村委會的名義,將卓莊村全族成年男丁都召回來。而他自己此時卻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缺席了這樣的盛事。
忙完事情之後,卓青遠開車將卓品超送到縣城醫院。卓青遠沒進去,他知道要是去看望卓雲東,他非得蹦着一條腿跳起來不可。
不過卓品超卻給卓雲東帶去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你說什麼?那個榮遠集團是他的?那就是說,機械廠的那些訂單也都是他安排的?」
卓雲東根本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你認真地想一想,他離家之後就改名叫卓青遠,青遠牧業是他自己的名字。」
卓雲東坐在病床上不說話。
這麼多年,他一直視卓飛為眼中釘,肉中刺,歸根結底還是出於嫉妒,嫉妒他的成功,嫉妒他走運。
「卓青遠,卓青遠…我怎麼感覺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何淑芬一遍遍地念叨着。.
「他最開始的名字,是他母親給他取的名。」卓品超提醒着。
「對對對……有這回事。」
「榮遠集團,是取他母親一個榮字,他名字裏面的一個遠字。」
「他母親?他找到他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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