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次爾拉過我,伏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昨晚與嚴老爺話家常,我無意中聽到一個大秘密,嚴老爺有個女兒也叫笙歌,只不過已經死了,現在嚴老爺膝下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嚴朝歌,已成家立業,在山青縣做些買賣,小兒子名叫嚴牧歌,在官府當差。」
「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他女兒叫嚴笙歌啊。」
「笙歌是誰?你認識嗎?」
「就是傳聞中闖入幽木谷的那個,拐走格木的那個姑娘。」
「原來是她,我差點忘了,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在這裏再觀察幾天,看看情況再說,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那看着做法事,就是人族說的超渡,人死後靈魂會脫離肉體,那些道士可以將他們的靈魂帶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妥善安置,你沒見過,說不定會有幾分新鮮。」
「就是投胎嘛,我知道,入幽冥界,等黑白無常來接。」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明日才會搞大陣仗,今天就是小打小鬧。」
「那些道士手裏有鏡子嗎,我有點害怕,烏次爾,要不咱們還是抓緊離開吧。」
「不會,這些做法事的道士道行尚淺,根本不足為懼,再說了他們手裏沒有鏡子,那修純陽手裏的是塊銀花鏡,是個稀罕物,不是誰都有的,沒有這個銀花鏡,他們肉眼凡胎,誰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烏次爾,別說這個話了,聽着就怪刺耳的。」
「哦,對了,對於人族而言,這就是句罵人的話,我以為你不會介意。」
我白了他一眼,回了自己的住處。小丫頭錦夏給我送來了一些瓜果,還有幾身換洗的衣裳。雖然我不會穿那些衣裳,但我還是一一謝過,坐下來開始嗑瓜子。
忽聽得窗戶「咣當咣當」作響,原來是起風了。離開幽木谷之後,我感受到了這兒變幻莫測的天氣,因此更加小心謹慎。天色很快暗淡下來,緊接着響起一聲驚雷,我起身去關窗戶,看到天邊的閃電劈頭蓋臉的正往這邊襲來,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嘩啦嘩啦」地開始往地上砸,那滾燙的地面,瞬間揚起一層灰白的煙塵。
我趕緊躲進了屋內,心裏在盼望着這雨趕緊停下來。
可是等了好久,這雨並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院子裏已經有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水溝。隔着低矮的圍牆,我看到靈堂那邊院子裏的白色飄帶,淋了雨,就像一條條繩索一樣在雨中耷拉着。
我突然想起了老太太身邊的那個貼身丫頭,不知她是否還在原地跪着。趁錦夏過來送點心的時候,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那個小丫頭的事。
錦夏不肯多說,我從包袱里拿出了一個手串送給她,那是我們幽木谷里最好的石頭做的,打磨得極為光滑,放在太陽底下,可以看得見裏面的紋路,通體透明,呈血紅色。錦夏見了十分歡喜,但對於那小丫頭的事還是有些支支吾吾。
「錦夏,你去看看她,還在不在那個地方跪着,好歹你們也算是姐妹一場吧,同在嚴府里當丫環,這點情份都沒有嗎?」
「姑娘你有所不知,老爺放了狠話,不許任何人替她求情,她原本是二少爺身邊的婢女,因為二少爺長年在外當差,老太太見她清閒,就要了去,說是等二少爺回來了再放她回去,誰知道竟被老爺看上了,她死活不依,之前有老太太為她作主,沒想到啊,老太太這一走,她還是要死在老爺手裏,在這嚴府裏頭,誰能拗得過老爺呢。」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她叫洛雪,家裏姓洛,她原本也不是這個名字,來到嚴府那天下着鵝毛大雪,因此二少爺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二少爺是個講究人,不喜歡我們叫桃紅冬梅的,他說俗氣得很,他屋裏的丫頭都取了另外的名字。」
「那嚴老爺子是個好色之徒嗎?」我想起昨晚上宴會時他見我的眼神,並無過份之處,因此有些懷疑錦夏的說法。
難道是我這個長相入不了嚴老爺的法眼?想想也是,那個叫洛雪的姑娘,看上去十分稚嫩,而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歲了,我們鼠鼠從來不記得自己的生辰,也不舉行任何形式的生辰慶典活動。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呢,長大以後,每一次的生日都在走下坡路,每一次的生日都在往老的方向邁進了一步。
「那倒不是,在我們這兒,老太太的婢女是可以給老爺當小妾的,可是洛雪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那洛雪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吧,那嚴老爺子少說也有一個甲子了,這樣,合適嗎?」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這兒這樣的事情多得很哩,不過,換了我我也不願意,要是換了二少爺,倒可以考慮。」錦夏說着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眼神開始閃爍。
「原來,你們就是嫌棄老爺年紀大呀,」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換了少爺就巴不得了。」
「姑娘,你別笑太大聲,這幾天禁止任何形式的玩耍逗樂之舉,這要傳到老爺那兒去,會惹下大亂子的。」
「好吧,我知道了,雨停了嗎?我想去看看那個洛雪。」
錦夏推開門,往外瞧了瞧,回頭跟我說道:「姑娘,雨停了,但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我還得去後廚那兒幫忙,老爺吩咐過了,二少爺馬上就會回來,要給他熬一盅上好的燕窩粥。」
「二少爺?不是說他長年在外嗎,不見人影。」
「老太太仙去,作為嚴家的孫子,總得回府來盡些孝道的。」錦夏說完,不再跟我羅嗦,徑直出了屋子,往後廚的方向去了。
看來她真是要去燉燕窩,並不是找個理由推脫。我只好一個人前去那個燒焦了的院子。
院子裏並沒有洛雪的蹤影。
黃昏的時候,外面開始熱鬧起來了,我遠遠地看到,有一群道士進了老太太的靈堂,一身白衣,分列在靈堂兩側,中間那個鶴髮朱顏,手持拂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
這位道長看起來道行不淺,我回去找烏次爾商量,以期儘快離去。烏次爾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位銀髮道長,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就匆匆地去了前廳一趟,向嚴老爺辭行。
嚴老爺也不便強留,只客套了幾句便說「後會有期」,吩咐錦夏給我們備一些盤纏,再送我們去大門外。
朱紅的大門「吱嘎」一聲開了,我緊緊地跟在烏次爾身後,飛也似的邁向了門檻。
忽然聽到一聲怒喝:「妖女,哪裏逃!」
我聽出來了,是修純陽的聲音。這山青縣還是太小了,到哪兒都能遇到他。
我裝聾作啞,繼續往前走去。可誰知一眨眼的功夫,那個白髮銀須的老道長就出現在我面前。
「道長,你認錯人啦。」我停下了腳步,因為另外兩個道士也跟了上來,對我形成包圍之勢,我根本無路可逃。
「純陽,你說,她到底是誰?」
「師傅,她是妖怪!」修純陽道,「之前還搶了我的銀花鏡,真是作惡多端,我還差點折在她同夥手裏。」
「同夥?可是身邊這位?」那老道指着烏次爾說道。
「不是,是另一個,」修純陽看了看四周,「他一定是躲在別處,想暗中幫助他們。師傅,你用銀花鏡看看,他們真的是妖,前幾日,大老遠我就聞着了她身上的妖味,所以才跟着她,只可惜讓她跑了。」
正說話間,嚴灃過來請道長過去主持喪葬事宜,說是時辰到了。
道長看了我一眼,拂塵一揮,徑直離去。那修純陽跟在身後,亦步亦趨,像極了一個狗腿子。
不是我看不起他,他再修煉兩百年,也達不到他師傅的高度,不辨善惡的傢伙,還說我有好重的妖氣。真是見鬼,我為什麼會有妖氣,這人模人樣的,人畜無害的樣子,哪有什麼妖氣可言。
我伸出胳膊貼近鼻尖聞了聞,問烏次爾道:「你說,我身上有妖氣嗎?」
「薇兒,那不是妖氣,就是區別於普通人的一種氣味罷了,但是你確實味道重了些,對,就是薔薇花的味道,你大概在幽木谷的時候,摘太多薔薇花養在屋子裏了,久而久之,那香味就浸潤到你的骨子裏了。」
「竟有這種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像左祭司大人都盧依,她散發的是一種茉莉花香,因為她的長煙閣里長期點着茉莉香熏。」
「好吧,那你點的什麼香,我聞聞。」
「我屋子裏沒有點香,所以沒什麼味道,你看,那個道士都不追我哩。」
「真的?」我湊上前去,將臉貼上烏次爾的後背,使勁地猛吸了幾口,還真沒有聞出任何花香。
看來烏次爾真的不會騙我,我要是哪天生出哪怕一點點的懷疑,都是我的不對。
那我身上的是薔薇花香無疑了,說什麼妖氣濃烈,簡直一派胡言。如果真是妖氣,那烏次爾身上一定也有和我一樣的味道。那個修純陽,如果讓我碰到,我一定撕爛他的嘴,然後,將他丟到太湖裏去餵魚。
只是,他那個師傅不要跟來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高深莫測,那拂塵一揮,大概就能攪動半城風雨。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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